第五十章———为奶画符李希圣

  正走向李家宅院的苏尝,耳边忽然轻拂起一缕春风。

  春风里裹挟着的某位大骊藩王信誓旦旦的声音,传入了恢复青衫打扮的少年耳中。

  听清楚宋长镜说了什么的苏尝步伐微顿,然后他抬头朝天空露出一个微笑,

  “齐先生,交给我来就好。”

  那缕春风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似乎是在鼓励,又好像是有些忧心他受伤。

  “没事的,这位大骊藩王,可不会舍得像正阳山老猿一样,愿意折损道行来换气拼命的。”

  青衫少年继续抬步前行,眼神明亮且认真,

  “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位宝瓶州屈指可数的九境武夫,能在洞天压制之下一口气与我对捶多少拳。

  也同样好奇,高贵的藩王之躯有没有老猿的妖兽之身抗打。”

  随后苏尝又看着肩膀上的春风轻声嘀咕道,

  “齐先生,你要是有空闲的话,可以选选衣服打扮打扮的。

  到时候我们和剑妈合影留念,先生你也可以显得更帅一点嘛。

  我以后拿着画片跟人介绍到您的时候,人家看到您温文尔雅、丰神俊朗的模样,而心生向往之时,学生我也会倍感自豪啊。”

  春风的拂动暂停了一下,恍若在思考一般。

  随后它在抽身离开之际,对少年的额头轻轻一弹。

  建议很好,手感更好。

  采纳了苏尝建议,又轻轻弹了少年头的中年儒士,坐在满是书籍的陋室里,伸手摸了摸自己两鬓的白霜。

  昨夜苏尝在陈平安小院里做烧烤之前,就曾轻轻拿起碧绿竹签想要邀请他去。

  但是齐静春没有回应,既是不想打扰他们那些年轻人的聚会,不想让他们在自己面前拘束。

  更是因为他想要吃的饭,已经在这之前吃完了。

  齐静春轻轻拂袖,眼前便出现如光幕一样的时间片段。

  这位儒家圣人把时间拉回在学墅后院与苏尝、李宝瓶一起吃午饭的那天。

  他从上至下的俯瞰着这段美好的画面。

  画面里,青衫少年与红衣小姑娘言笑晏晏。

  而那个中年儒士在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学生之后,又抬头看向高远的天空,与未来的自己对视。

  画面中的人对他说,“今日阳光璀璨。”

  他对画面中的人说,“我之学生,亦如朝日般耀眼。”

  学生如朝日,我已步暮年。

  可是一点都不需要遗憾。

  因为还有薪火相传和继往开来的期待在。

  于是齐静春那张古板的脸上便与画面中的人一起浮出一丝微笑。

  在这之后,陋室里的他便收起了光阴画卷。

  这位中年儒士再次用春风看了一眼那个青衫少年。

  后者正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不厌其烦的对碧绿竹签叮嘱自己要和他一起好好打扮的少年。

  脸上的微笑还未消散的中年儒士轻声说,

  “以后再也不弹你的额头了。”

  随后他又学着少年的语气玩笑道,

  “要是到时候我的扮相实在一般,你就辛苦一下,在画片上给你家先生修的好看一点。”

  刚走到福禄巷口的少年再次顿住了脚。

  苏尝垂了一下眸,将所有不好的表情和情绪都收敛进心湖最深处。

  随后他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齐先生,很帅的!”

  这次春风消散之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抚过了少年的双肩。

  好像要吹去他所有的负担和难过一般。

  身边再无春风相伴的苏尝看向李家宅院。

  因为昨晚送回小宝瓶的时候,他就跟小姑娘有过今天来挤牛奶的约定。

  所以他刚出现在福禄巷,那个正坐在门房的板凳上,托着腮看着街道的小姑娘眼睛便猛的一亮。

  瞧着视线里那个熟悉的青衫少年身影,李宝瓶刷的站起身,一溜小跑来到了苏尝身边。

  看着活泼开朗的笑颜小姑娘,苏尝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对着小姑娘轻轻微笑,

  “小宝瓶等了很久吗?”

  “没有很久呢。”李宝瓶摇摇头。

  她看看云彩,数数蚂蚁,揪一揪草,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小姑娘只觉得自己刚坐下不久,心中念叨的苏师兄便如约而至了。

  她看了看恢复了青衫打扮的少年,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虽然盔甲大将军很威风,骑在大将军肩膀上看到的风景与平时也不同。

  但是眼前这样会对自己暖意微笑的青衫少年模样的苏师兄,才最令李宝瓶感觉到心安。

  她最喜欢这样的苏师兄了。

  李宝瓶拉着苏尝的胳膊,带着少年一起进入了李家宅院。

  他们一路上遇见的李家仆役婢女,都会问一声好,“小姐好,苏公子好。”

  这是苏尝第一次进李家宅院,但瞧他们各个都认识自己并礼仪周全的模样。

  显然他们事先是被人提前知会了今天谁会来。

  而一边小姑娘在这些人向自己问好时只是认真的点点头。

  但是当他们问苏尝好的时候,她就会笑着替苏尝回一句脆生生的“好”。

  苏尝揉了揉李宝瓶的小脑袋。

  这小姑娘搞的好像他们俩是一同来拜访的客人一般。

  “小宝瓶这里可是你家啊。”

  “所以这些小事就由我替苏师兄做就好了。”

  被揉脑袋的小姑娘说的理所当然。

  有小宝瓶带路,苏尝很快在李家宅院后院荷花塘边看见了那头灰黑色的母牛。

  它头上有一对弯角,额头很宽,鼻眼耳朵都很大,但颈与四肢却比较短,皮厚毛粗短。

  长的很像苏尝的前世见过的水牛。

  作为一个农村娃出身的少年,在老家见过别人养的水牛,而且还喝过水牛奶。

  知道水牛奶比一般牛产的奶,脂肪和蛋白质含量要更高。

  也因此口感更为浓稠,更适合用于如奶酪和酸奶这样的奶制品。

  所以苏尝才会挑中这头牛给牛奶雪糕样品提供最重要的原材料。

  看着小宝瓶把那头温顺的母牛唤过来。

  苏尝便挽起袖子,准备开始给这头才受孕的母牛挤奶。

  说是挤奶,其实是先用劲气给这头母牛按摩。

  给它疏通乳腺经络,催动体内血液流动,加快产奶的速度与进程。

  其他武夫要是知道苏尝把劲气用在这种方面,恐怕会指责他太过离经叛道。

  但是苏尝却一点都不在乎所谓的山上神仙身份。

  更不觉得自己应该像他们那样保持高高在上的骄傲。

  区区不知所谓的骄傲,哪能比得上我的牛奶雪糕。

  我只需要略微做出几块,就能骗…邀请到某位火神转世的兵家圣人独女,入股商行甜点铺,为我的买卖操劳。

  这种同样了不起的事,那些不肯放下身段的山上神仙又怎么能做的到?

  “小宝瓶,可以去帮我拿个桶吗?”

  准备给母牛按摩的苏尝,觉得自己待会儿大力揉搓它某个部位的画面,可能有些不适合小姑娘观看。

  于是他便先让小宝瓶先离开一小段时间。

  “好!”

  答应下来的小宝瓶如风一般跑走了。

  苏尝刚要快速来一遍初步的推乳活血,眼角余光便瞥见了一个气质文雅的青年身影。

  苏尝根本没因为李希圣的出现停止对牛下手,反而直接邀请道,“一起?”

  昨天帮过陈平安的青年儒士,一边挽着袖子,一边问,

  “苏尝,你这到底是给谁做的?”

  “阮师傅的独女阮秀姑娘。”

  苏尝没有隐瞒,也没有欺骗,坦诚相告,

  “我做雪糕样品是为了邀请她入股商行。”

  李希圣拉起袖子转身就想走,然后他就听见那个正给牛活血的少年补充道,

  “还有宝瓶。她应该也会喜欢的。”

  李希圣站住脚步,看着那个正认真按牛的家伙,有些气笑道,

  “合着我和宝瓶为你这件事忙上忙下,我妹妹最后反而只是个添头?”

  苏尝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身看着李希圣,

  “宝瓶有宝瓶的心愿。

  我会像她为我开展商业计划而努力一样,十倍百倍的努力去帮她实现成为女夫子的愿望。”

  听着对方无比认真而诚恳的话,李希圣一时之间也没有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从苏尝大大方方说出这次要牛奶去做什么的时候。

  他就觉得自己大可不必为还没长大的妹妹担心什么。

  对他都不做隐瞒的苏尝,对宝瓶更不会、也没必要欺骗。

  他苏尝不骗不瞒,不做假的对待自己的妹妹直到长大。

  如果那时,宝瓶还依旧如现在这般喜欢对方。

  那他这个当大哥的,到时候,无论是如何的结果和场面,都不会多言。

  他不会也不愿意像牵木偶一样对妹妹一直牵着线。

  李希圣只希望妹妹能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活的有滋有味、幸福平安。

  苏尝看着再次挽起袖子加入给牛按摩的青年一眼,有些不解的问,

  “你不是会画符的手段吗?帮忙写个【孕】或者【奶】加速产奶可以不?”

  原本打算沉默不言的李希圣,此时终于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出声问,

  “你是齐先生的学生,你打算这样利用先贤创造的文字和语言,不会让你或你家先生感到有些糟践吗?”

  “齐先生才不会觉得这样会糟践。

  把落笔有神的手段,用于生产上面,有什么可糟践的?

  总比拿来杀人打架好多了吧?”

  苏尝义正言辞,信誓旦旦,

  “而且我们做的这事,可是浩然农业和农副产品的发展新起点啊!”

  随后李希圣又听见这个少年嘀咕什么,

  “山上神仙一个二个的都不事生产。”、“名门大宗全是靠凡人血肉堆成的大山、“像大舅哥这样愿意俯身一起按牛的也算少见了。”

  要不是听得出对方最后一句话勉强算作是在夸自己,李希圣估计就要翻着白眼走人了。

  不过他的主意暂时还是没改变,

  “要写你写在牛身上,我可以用白纸给你打个样。”

  说罢他就从袖中拿出纸笔,哈气成墨,在悬浮于空的纸上,认真的写下一个神韵完足的“奶”字。

  写完他便想把笔借给一旁的少年,然而对方却自己从方寸物中掏出一支品相不错的小雪锥。

  苏尝站在李希圣书写的白纸面前仔细端详了几眼,然后同样哈出一口灵气,在小雪锥的笔尖成墨。

  随后他提起这只曾用于给陈平安写解契书的灵气笔,开始在母牛身上书写一个又一个的“奶”字。

  他每落一笔,原本应该隐没在同样灰黑色的牛身上的字迹,却都如把附近的光芒吸纳进去一般斑斓发亮。

  其中还不时闪过一点劲意十足的金光。

  李希圣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些惊讶。

  从苏尝写的前几个字中,他能看得出对方应该才成为练气士不久,对灵气的输出和把握不是太熟稔。

  但只是寥寥几字之后,这青衫少年就下笔越来越快,写出的符字也越来越流畅。

  根本不像一个刚练气的修行者,第一次接触符篆之道的模样。

  苏尝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那么快的掌握符字。

  早在他练出第一个让齐先生满意的字,得到一枚雪花钱的奖励之后。

  这位儒家圣人就对他说,以后都要以神形兼具的心态去写每一字,去落每一笔。

  所以苏尝其实很早就开始了符篆之道的修行。

  只是没有成为练气士之前,他一直在练符篆之字的神和意。

  暂时没学如何控制灵气的输出速度和量而已。

  但经过长时间的武道练习和打磨,苏尝对自己的身体控制早已十分精准。

  所以成为练气士后,对于体内骤然增多的灵气。

  他虽然不能如肌肉一样控制的不差毫厘。

  但在专心凝神之时,还是能靠长久以来的身体习惯,平稳的将之输出为字的。

  苏尝继续写着“奶”字,一边琢磨着如何落笔行走才能更加飘逸自如,一边感受着体内灵气的变化与收放。

  他之前在武道上看见了如何晋升远游境的道路与方向。

  如今在落笔如风时,又渐渐体会到了如何将自己的练气境界巩固与稳定的方法。

  多用灵气笔练字、画符。

  借助字与符,在方寸之间做道场,在落笔之间学收放。

  就在苏尝刚琢磨明白自己以后的修行方向时,耳边便传来了李希圣无奈的提醒声,

  “停,再画下去,牛就要涨死了。”

  从感悟状态中回过神来的少年收起小雪锥,低身一看。

  那头原本乳腺干瘪的奶牛,此刻对应部位已经全部鼓鼓涨涨,甚至还有些牛奶已经溢出。

  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的李希圣郑重提醒道,

  “咱可不能把这手段用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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