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十多年,乔银终于又回到了大肃的宗室,虽然爵位有些不雅。
小太监为他罩上新的朝服,乔银也大大方方踏上楼台的土梯,来到了行辕之外。
围场行辕的构造非常简单,土坡上是一片百步见方的平台,四周是黄布闱帐,正北方放着一张大案,皇帝和皇贵妃坐于案后。
两边是各王公陪案,宜亲王,礼亲王,骆大学士等人都在这里。
每张大案之后,都是一道屏风,一把罗伞,简约而不失华贵,完全符合行围的礼仪。
此时正值开饭,太监们正往各案之上传送膳食,飘荡的香味让乔银更加感觉腹中饥饿。
不过他还是先迈入行辕帐内,倒见皇帝:“臣乔银叩见皇上,叩见母后!”
“爱卿平身,赐座!”
皇帝看见身着崭新朝服的乔银,显得非常满意。这套朝服是快马从宫中送来的,乔银身材高量,气宇轩昂,穿上之后倒也十分合适。
“谢皇上!”
乔银拜谢之后,又向周围的王公们一一见礼,“参见宜亲王爷,参见礼亲王爷,见过骆大学士!……”
“哈哈,免礼免礼!”
众人也都一一还礼。
不说礼亲王,骆大学士这些与他有渊源的人,其他王公中也没有司马匡那样认死理的,大家一团和气那是最好。
见完礼后,小太监便将乔引到了宜亲王的案边。
宜亲王原本是独自坐一案,如今乔银过来,倒也能挤一挤,况且他们关系本就不错。
众人皆已入席,桌案上的酒菜也摆放七八。
皇贵妃便笑道:“银儿考了一上午,怕是早就饿了吧?皇上,行围之中都是咱自家人,就别整那些虚礼了,先让孩子把饭吃饱为是。”
皇帝也笑道:“是啊,其实朕也早就饿了!趁着咱们的礼部尚书不在,大家赶紧吃!下午还得再折腾半天,宁可在家里吃得难看,也别让外人笑话。”
“哈哈哈……”
不少王公听了,也都附和着尬笑了几声。很快,大家就开始用膳。
王公们用膳,自然都很文雅。即便在家里不文雅,如今在行辕之中,也得注意仪态。
所以乔银尽管很饿,也不好大口造,相对吃饭的过程自然要延长许多。在其他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品茶谈话时,他还在让太监盛饭。
反正这些人谈话,乔银也插不上嘴。大家表面上客气,实际上除了宜亲王和骆诚国,其他人也未必愿意搭理他,不如干饭来得实在。
皇帝也没为难乔银,只是和礼亲王等人品茶,谈论一些关于考封,以及宗室用度的问题。
乔银边吃边听,也对现在的宗人府重新有了了解。
考封制现在越来越稳定,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始终控制在半成左右。而且无爵的宗室后代必须改姓,就像当初的废太子被改姓为李一样。
这样做,首先避免了宗室泛滥,仗着身份欺压百姓。有限的宗室爵位也大大降低了财务负担。
可以说李恩被废,为彻底整顿宗室开了个好头。
而且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大肃的生活水平远胜前朝。即便有人吹嘘大棠盛世,却也不能否认大肃是富于大棠的,哪怕是大戎也比大棠要富足。
这一点,从官员的俸禄就能看出来。
新政之前官员领的是年俸,新政后领的是月俸,而且还提升过两次。皇帝现在正和骆诚国商议,准备将官俸再提高一个品级,骆诚国也表示赞同。
就是说现在一个未入流官员,月俸也有四十两。一年下来足有四百八十两。
高薪是否养廉倒在其次,起码能让正直的官员一心做事,不为生活所牵累。
相比官俸,爵俸依然是永远不变。
爵俸是年俸,比如礼亲王次子应天晴,这次考封了一等镇国将军。年俸四百一十两,另有禄米四百一十斛,放在北肃年间是相当不错的待遇。
但此消彼长之下,这待遇放在当今也就相当于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而且还没有实权。
所以不用刻意打压宗室,而是随着时代发展,所有旧时代的矛盾都能在发展中解决。
如今的大肃不光吏治得到了很大的整肃,就连宗室气象也焕然一新。
无用的人被改姓,除宗籍,彻底放下幻想开始融入普通百姓的生活。考上爵位的,也只能保证不饿死,于是有了当差做事的动力。
这些从礼亲王的奏事中就能看出来。仗着宗室身份欺压百姓的事越来越少了,愿意读书习武的人越来越多了,体现出一点中兴的气象。
“……皇上可否知道,今次会试状元潘浪云,就是宗室之后?”
“哦,有这等事?”
不光是皇帝,就是其他人听了,都很是诧异。
骆诚国说道:“这位状元可不简单,他还中过乡试解元!只是当真不知,他居然也是宗室之后?”
礼亲王笑道:“潘状元的祖上就是高宗胞弟,检亲王!不过他这一脉并非嫡孙,只考了个侯爵,他父辈从随母姓,脱离宗籍,至他已是平民。”
皇帝点了点头:“这便是说,宗室子弟只要愿意刻苦,再加上点机缘,同样是可以成材的!不过此事不宜宣扬,以免扫了会试的兴致。”
“臣明白了。”
礼亲王原本就是想让宣扬一番,鼓励一下宗室子弟。结果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乔银倒是明白,脱籍了就不再是宗室。
皇帝就是要坐实这一点,结果你个老登哪壶不开提哪壶?脑子进了水。
不过趁着大家聊天,乔银也终于吃饱了肚子。
这时,许德全走进了行辕,对皇帝奏道:“皇上,司马大学士求见!”
“哦,他还这么见外?”
皇帝微微一愣,“行,传他来见。”
“是!”
按道理说,司马匡现在是铺国公,有资格入行辕和皇帝一同用膳。但他却以主管考场的名义推辞了。
在外人看来,这是司马匡忙于公务,不愿耽误差事。但行辕内的人却是知道,司马匡其实是不屑于,始终认为圣贤是高于皇室的。
不过皇帝并不在意这些事,看着司马匡进了行辕,脸上再次流露出和蔼的笑容。
“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请座。”
如今的行辕内,终于有了司马匡的座位,所以不用再赐座。
司马匡也不客气,在骆诚国下首处坐了,皇帝便说道:“如今午膳已毕,下午的考封即将开试,不知司马爱卿前来还有何要事?”
司马匡微微颌身拱手:“回皇上,臣在午间得到一个消息:我朝欲嫁公主于颜郡王之事,不知如何传到了大戎!如今大戎正在筹备迎娶事宜。”
“嗯?”
皇帝听了,不觉又是一愣。其他人也都同样惊讶,发现事情有些不善。
礼亲王眉头微皱,正要指责司马匡,却被骆诚国先拦住了:“我就说过,这种事不能拿在朝会上讨论吧?你看怎么样,弄假成真了。”
皇帝便说道:“骆爱卿不要如此,此事并非是消息传到大戎,而是大戎把消息传到大肃!到如今,只好让娘娘再认一位公主,以免多生事端。”
皇帝是个清醒的人。虽然对司马匡印象不太好,但也知道这事不是司马匡做的。
司马匡拱手道:“臣启皇上,臣得到的消息,是那颜郡王想见乔银。”
“见我?”
见行辕内的王公们都望向了自己,乔银一时也有些好笑,“怎么,我是天上仙女,非我不娶?”
“哈哈哈哈……”
这一句话,倒把皇帝,皇贵妃,还有王公们全都逗笑了。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松懈了许多。
司马匡看了乔银一眼,原本以为他要撒泼,没想到乔银却谈笑自如,不由得也轻松起来。作为政敌他非常讨厌乔银,但作为大肃臣子,又有些庆幸乔银在朝。
因说道:“那位颜郡王是否有迎娶乔大人之意图,老夫无从知晓。但他想借题发挥是肯定的!此事因老夫而起,大戎若兴师问罪,老夫必然据理力争。”
“此事与司马大人何干?”
乔银倒是恩怨分明,“先前指婚,是迫于形势,况且只在商议,亦未定论!大戎借题发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我大肃虚实,娶不娶公主倒是其次。”
和司马匡撇清关系后,乔银便转身向皇帝拱了拱手:“皇上,此事我大肃并未向递交国书!大戎若想交涉,不如就下放给总理衙门,臣也想会一会这位颜郡王。”
“准奏!”
皇帝和皇贵妃对望了一眼,见皇贵妃微微点头,也觉得乔银说得在理。
此事的确因司马匡而起,但结果并不是司马匡造成的。所以乔银毫不迁怒,丁是丁卯是卯。
“皇上,下午的考封要开始了吧?”
“嗯,传旨!开试!”
“开——试——!——”
皇帝也收回了心情,继续主持大考。似乎大戎的国威,只值得他用这么多话来讨论。
“皇上,臣要主持大考,先告退了!”
“辛苦爱卿了!”
解决了事情,司马匡也少了块心事,能一心一意主持大考了。临行之时,不由得又多看了乔银一眼。
乔银的轻松,当真不像装出来的。上午他还在考场,下午已登临行辕;如今和皇帝,王公们一同观礼大考,意气之风发,甚至不下于宜亲王。
“难道,她也是人仙?”
司马匡恍惚间,甚至出现了一种错觉。毕竟,只有人仙才能有如此超然于世的气质。
不过,他很快就忘掉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心全意开始主持考封大典。
随着许德全一声声传唱,一个个考生也相继走入考场。拼搏之中,有人封爵,有人落榜,争夺着宗室的最后荣耀。但直到夕阳落山,乔银这样的高手却再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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