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大爱与功德

  “这源州,倒是搞得挺热闹?”

  “哼哼,乡下地方罢了!……”

  平展的碎石路上,两顶八抬大轿并排走在街上,坐在轿中的两名官员从轿窗探出头来,边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繁华的景致,边互相交谈。

  这两名官员,正是刑部尚书侯浪平,还有右都御史舒适,当今体仁阁大学士。

  侯浪平是与祁云伟同科的进士,算得上是同年。但因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就入主刑部,一路平步青云,自然对泯南和洋务衙门看不上眼。

  舒适同样出身名门,他的父亲舒泉是武英殿大学士,曾担任宗仁府掌院。太子被刺时舒大学士护驾殉国,因此朝庭体恤其子,舒适得以年纪轻轻就任大学士,如今官拜都察院右御史,人称“小舒学士”。

  他们这对钦差,是奉朝庭之命彻查太平庄浮言一案。当然浮言如果属实,皇帝的宠臣,祁云伟的得力干将乔银,将可能以忤逆大罪被三司会审。

  因此钦差南下,竟然连当地督府衙门都懒得去,直接从州府前往太平庄。

  一路上,都卫官差鸣锣开道,高举刑部和都察院的立牌,威风无匹。手执皮鞭的力士,更是看人就打,吓得百姓们都远远躲开。

  “哈哈!侯大人,咱们直接到乔银老家断案,宁卫他们会不会有意见?”

  坐在轿中的侯浪平笑得很灿烂。他已经能想象出宁卫和祁云伟慌忙赶到太平庄,哀求自己的样子了。

  小舒学士则是笑道:“我们可是钦差,让当地官员接见是例行公事,先办案是国家大事!咱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免得夜长梦多。”

  说到这里,侯浪平忍不住把身子往外探了一点,胳膊枕在窗沿上,说道:“唉?你说那小子,会不会跑去巡抚衙门报信儿?”

  说着,他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在两顶轿子之后,还跟着一顶四抬大轿。轿中坐的正是一同前来办案的大肃提刑官,肃慈。

  小舒学士冷笑了一声:“量他也不敢!他就算溜出去了,又能怎么样?那宁卫不过是皇上潜邸的一个奴才,如今身为泯南巡府,治下官员犯了忤逆之罪,他也得防火烧身。”

  “呵呵,也对?”

  侯浪平也扭回了脑袋,和面对的小舒学士一同笑了起来。

  两人就在轿中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一路穿出源州府,来在了通往太平庄的大道之上。

  太平庄原本离州府距离不近,中间还隔着一道牛轭湖。早年从乡下进城,都得花一整天坐船。

  但现在,源州府城扩建了很多,太平庄等乡镇同样扩建。顺着沿湖大道一路走去,仿佛这里只是州府的郊外,并不是乡下。

  “走错路了吗?”

  侯浪平多少有些迷惑,毕竟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州府,比京城还要大。

  “应该没错……嗯?那是什么!”

  小舒学士倒是要镇定许多,再次掀开轿帘望了出去,顿时大吃一惊。

  “停轿!”

  就是跟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肃慈,也突然出声喝止,停下了轿子。

  少时,三人纷纷下轿,望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太平庄;这一望,三人脸上都涌现出惊骇。

  不单是他们。

  就是跟在肃慈身后,原本神色木然的十八“龙乾卫”,也都流露出骇然的神色。

  因为前面的太平庄,上空竟然隐约浮现出星辰。

  要知道现在可是大白天,盛夏的太阳高悬于顶,这样的晌晴白日,怎么可能看见星辰?

  “妖术?”

  “不可能……”

  “那是!……”

  侯浪平,小舒学士,肃慈,三人都是读书习武,练气有成的人。因此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太平庄上隐现的星辰,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这就像武圣的精气狼烟一样,是会“望气”的人才能领略到的一种意境。

  但太平庄产生的这种天地异象,却比武圣的气蕴更为浩瀚,深邃,博大!

  “人仙?”

  “这是人仙才有的意象啊?”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在他们的眼中,太平庄的天空中星辰隐现,强烈的日光根本遮盖不住;星辰闪烁之间,散发着五色云霞般的光辉,如天露甘霖播洒在这片土地之上。

  无边的伤痛,悲悯,充饬在山林湖泊之上。因为养育这方生灵的母亲,去世了。

  星河垂泪,日月同悲!

  乔氏只是一介凡人。

  但她的大爱与功德却超脱了凡俗,她的生命也在去世的那一刻洗尽铅华,位列仙班。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正是肃慈。

  看见这样的意境,他马上撩袍端带,整理仪容,上前跪地正坐,然后交首上拜。

  十八龙乾卫也上前单膝跪地,从腰间抽出十八把冰裂纹长剑,擎天祭祀。

  “人仙啊,乔老夫人竟然是人仙!”

  “五百年才一出的圣贤,居然在我朝临凡!”

  “天不亡我大肃,天不绝我中原!只有明君在世,才会有人仙降临啊!”

  “吾皇是有道明君,这是天降祥瑞所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终于惊醒了呆滞中的侯浪平和小舒学士!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乔老夫人竟然是人仙,但他们也不得不跪了下来。

  人仙,那可是圣贤。

  尤其是这种非武非道,凭借自己的功德成就人仙,都是如上古诸子一样的圣人!诸子去世之时,都会引发天地异象,留下无边的大爱与功德给后人。

  谁敢不敬圣贤,就是忤逆大罪,十恶不赦。

  “为什么,这怎么可能?这个乔氏,她只是一个纺纱的老太婆而已啊,她凭什么会是人仙?这一定是弄错了,是有人使的妖术!是邪术,障眼法!”

  侯浪平跪在地上,心中在狂吼,在呐喊!

  他不能相信,更不愿意相信,一个乡下老妪,种地织布的农妇,竟然会是人仙?

  圣贤,只能在士大夫出现才对啊!

  “来人!”

  终于行完礼节,肃慈才站了起来,叫来了一名亲随。

  龙乾卫也毕恭毕敬,向肃慈拱剑:“末将在!”

  肃慈吩咐道:“赶紧回州府之中,请来孝衣孝帽,我们遮住官衣上的浮华,再进太平庄为老夫人吊唁!若是有谁冲撞了圣贤,休怪肃某国法不容!”

  “是!”

  很快,乾龙卫们从州府之中买来了孝衣。

  肃慈马上扎上孝帽,遮住了官帽上的宫花,然后披上孝服,盖住了鲜亮的补纹。

  十八乾龙卫,还有各轿夫,差吏,也都在他严厉的目光下穿上了各自的孝服。

  最后,肃慈把目光望向了侯浪平和小舒学士。

  小舒学士喘了口气,说道:“穿上吧?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待皇上来吊唁的。万一失了礼仪,皇上怪罪下来,司马大人那里也不好交待。”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诈!”

  侯浪平则是满心不忿,“舒大人,万一我们披麻戴孝,结果发现另有原故,岂不是丢了朝庭的体统?要知道,我们可是钦差!”

  肃慈听了,冷冷地道:“即如此,侯大人请在此恭候,我与舒学士去吊唁便可。”

  “哼哼,你想干什么?”

  侯浪平背起了手,斜眼望向了肃慈,“咱们三司会审,是去揖拿钦犯,这少一个算怎么个事儿?我断定这其中有诈,敢来唬我?”

  说着,他一撩袍服,向着太平庄大步而去。

  小舒学士还在扣孝服的扣子,连忙跟了上去:“侯大人,不要冲动!……”

  肃慈也挥了下手:“随本官前去吊唁!”

  “是!”

  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了太平庄。

  太平庄,并不是想象中的庄园,而是一片小乡村。这个小村非常宁静,祥和,路边是潺潺的沟壑,远处是香飘的田野。

  走在乡间的土路上,这里果然人人戴孝;抬起头,更能清楚的看见天上闪烁的五色星辰。

  这已经不需“望气”了,而是普通人都能看见,因为太平庄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圣地”。

  相传,每诞生一位人仙,他所在的地方就会成为“圣地”。

  在圣地之中,无论是读书还是修炼,都能日进千里,是天下无数英雄都向往,去朝圣的地方。

  这样的圣地,能存在五百年。五百年后,可能会有下一位人仙诞辰,延续这份气蕴。

  中原的上一位人仙,就是大棠的玄奘高僧。他圆寂后,大觉寺就成为了圣地,直到北肃时期都还存在。直到气蕴衰退,大戎才得以入关。

  即便是大戎入关,依旧下旨册封大觉寺为圣地,世祖皇帝更是在寺中出家。可见对圣贤是何等敬重?

  走在太平庄内,肃慈他们都能感受到浓郁的星辰力量,在抚慰着自己的身心!就像母亲用自己的血肉无偿的孕育着孩子,没有丝毫的保留。

  再好的丹药都可能对人造成毒害,圣地之中的力量则不会有任何的损伤。这种大爱,无私,温暖的感觉不可能是假的,更不可能是邪术幻化而成。

  侯浪平终于不再说话了,而是趁肃慈不注意,赶紧把孝服披在了身上。

  最后,三名钦差来到周府门口;请开门后,看见在家守孝的媳妇小宁,便向她吊唁。

  小宁穿着一身雪白的素缟,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显然婆婆的过世让她极度伤情。

  “咕噜!”

  但身着孝服的小宁是如此娇俏,让侯浪平和小舒学士看在眼中,都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让各护卫,随从都在府外等候,三人一同进了周府正堂,便看见停在大厅正中的棺椁,还有正案之后的灵位。上书:乔氏老夫人之灵位。

  肃慈便上前,行四起八拜的古礼,然后上香。小舒学士也老老实实的上前行礼。

  侯浪平则心不甘情不愿,大致敷衍了一下。

  盛夏的天气很炎热。不过周府却非常凉爽,让前来吊唁的客人都能整理好仪容,毫不失礼。

  吊唁之后,并没有再留府打扰。肃慈带着小舒学士和侯浪平一路返回,走出太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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