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戎入关已一百余年,经历数代帝王励精图治,国力终于到达了极盛时期。
汝真政权最早入主中原时,富庶之地只有北方十省。
于是大戎世祖皇帝开关牧民,鼓励中原人口迁徒关外,让诸多无地少地的人民有了口粮。关外苦寒之地,逐渐变成了东北六省。
四十年后,继位的世宗皇帝又平定塞北,同时积极引进南肃先进理念,鼓励中原人走出口外,开展定牧。直至四公主北嫁后,原本的游牧之地也被经营成塞北六省。
但大戎走到国力巅峰之后,也面临了中原王朝的一个重大难题:无地可食。
世宗一直想收复西域,但因东瀛牵制句丽,无法调集全部国力,以至功败垂成。
如果不能打通西域,帝国将不受皇帝和朝庭控制,势必南下与大肃决战。这是大肃不愿看到的,同样也是大戎不愿看到的。
但这一定是东瀛最想看到的。
所以当今的大戎皇帝继位之初,就马上派出使臣再次与大肃定盟,迫切希望大肃能够牵制东瀛的海军。
东瀛因为在大肃手上吃过亏,所以对亲自下场尚有顾及,于是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培植代理人。据说,安南订购了不少东瀛铁甲舰,这是大肃都没有的军备。
或许东瀛想看一看,铁甲舰队是否能够在大肃的爆炎神炮面前取得优势?
如果能一战成功,东盟必然土崩瓦解,大肃和大戎也将重新演化为历史上的南北内斗。
恰逢安南国师还朝,据说他在西洋遇上了偷渡西洋的大肃使臣,还发生了摩擦。这件事终于成为了导火索,阴云开始在南海云集。
战争是政治的诉求。安南,这个和西域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家,开始演化成为争端策源地。
……
源州,太平庄。
“婆婆,您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小宁守在病榻边,难过的望着躺在床上的乔氏。
乔氏艰难的咽下小宁喂来的一口粥,强撑着笑脸说道:“媳妇,我还能挺一会儿,你先休息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也该到头了。”
“不,您一定能好起来的。”
小宁也强笑了一下,用手帕轻轻擦去了乔氏嘴角流下的米汤,努力让眼泪没掉下来。
说着,她走到窗边,调整了一下电磁窗的温度。然后重新坐回到床边,帮乔氏掖了掖被角。
乔氏一生吃过太多苦,哪怕晚年享了一点福,也无法弥补年轻时的亏损。年近六旬的她,终于熬到了尽头,渐渐要离开这个大千世界。
乔氏轻声说道:“这个世界,变化真大啊!要不是有这扇窗,我怕是挺不过这么久……又到夏天了,不知道小银这孩子,今年能不能回来?……”
“真想再看她一眼啊……”
“她会回的,我听到信儿了,她马上就要回!您再……一定要再等等!……”
小宁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果然,门口的一名官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哭道:“婶子,夫人,大小姐她……回来了!”
这名官员,赫然就是周近。
“啊……”
听到这个消息,乔氏的精神陡然回复了几分;小宁也激动的站了起来!
“快!婆婆已经不能接她了,快带她进内堂!”
“是!”
“娘!”
少时,只见一个女孩飞快的跑到了内堂门外,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满头银发,脸色蜡黄的母亲;双膝一沉,乔银就势跪在了地上,然后爬了进来。
“娘,您怎么了?”
看着母亲成了这样,乔银的心神几乎要崩溃!猛然朝地上磕了几个头,最后一步步伏到了床前。
无边的自责,从乔银的内心涌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远航西洋,让母亲没能在该团聚的时候看见自己,以至思念成疾,耗尽了生命。
如果,如果自己能在去年回家一趟,让母亲的心里有个安慰,或许她还能多活几年。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乔氏的生命已如将灭的灯烛,无论有多大的神通,都无法将她救回来。
“娘,孩儿不孝……”
乔银感觉心如刀绞一般,不能自己的涕泪横流。
这时,一只枯瘦而冰凉的手却抚到了他的脸上,将他的脸重新抬了起来。
“银儿……”
“娘!”
乔银连忙握住母亲的手,使劲贴在脸上,跪在床边看着她;乔氏也努力睁开眼睛,望向了乔银。
“银儿?我的银儿!”
“娘,是我!您的不孝子回来了!”
乔银连忙应了一声。
乔氏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手上的温暖,精神似乎又好了几分,十分开心的望着乔银。
“好孩子!你可回来了……娘这段日子做梦,每常梦着你呢……”
“嗯……”
乔银连连点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近和小宁也站在一边,将丫环,佣人全支出去了。他们知道,老夫人要说最后的话了。
乔氏用手轻抚着乔银的脸,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我的银儿,我的银儿!……你终于长大啦,你比娘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不过娘不会难为你,不会像你外公害你娘那样,娘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害你呢?……”
“娘是个讲礼数的人,娘这辈子一直守着这个礼,但害了娘一生的,也是这个礼啊!……银儿,娘在这里立个言: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我的银儿是独一无二的!……”
“你要是有中意的人,你心甘情愿,就嫁!……你要是不情愿,想自己过,就自己过……女孩儿不是都要嫁人的……只要孩子能过好,才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愿景,不是吗?……”
“是!”
乔银看着母亲的脸,还有她脸庞上那片同样衰老的胎记,真切感受到了“礼”有多么的可怕!一个女人,因为这个“礼”,毁了一辈子。
说完这些话,乔氏仿佛整个人都解脱了,脸上绽放出轻松的笑容,只依依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女儿。
“银儿?……”
“是!”
“娘这些天,日日都盼着你,夜夜都梦着你!……娘梦见咱们家的银儿,出息了!好大好大的出息……不过银儿,你得答应娘一件事……”
“您说!”
“银儿……不管你将来有多大的出息,你一定不能忘本!……你得善待自己的国家……”
“是!”
“爱惜自己的臣民……”
“是!”
“娘在天上……会护着你的……”
说着完句话,乔氏的手微微一僵,随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一点生息。
“娘?”
乔银轻轻呼唤了一声,但母亲却没有再回答。
“婶子?”
“婆婆!”
周近和小宁也双双跪了下来,再也忍不住,伏在床沿大哭了起来。
“……老夫人殡天了!……”
随着管家一声传唱,整个周府开始披上素缟,继尔整座太平庄也都哀声震天。
……
“小银?”
天已经晚了。
内堂,周近和小宁将乔银扶了起来;乔银眼看着礼仪官进门,将母亲盖上了白绫。
少时,他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长喘了几口气。
少时,乔银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嫂子?母亲的丧事就拜托你料理了,我现在得回衙门一趟……安南的军队,可能要进犯海疆。”
“可是……”
周近也抹了抹眼泪,望了礼仪官一眼。他当然知道安南突然集结海军进犯大肃,但很多事情,尤其是礼教,是万万丢不得的。
“母亲去世,按制得守孝三年!哪怕战事紧急,可万一让朝庭里的那些人参上一本,就是皇上也护你不住!要不,你再想想办法?”
乔氏并非周近生母,或许他可以蒙混过去,回衙门处理后军事务;但乔银万万不能。
“没别的办法。”
乔银再次喘了口气,声音开始恢复清明。
“我是个军人,国家有难,不能以任何借口逃离战场!就是母亲,她若知道我不回衙门,那也得大嘴巴子扇过来!先打完这一仗,以后做不做官无所谓。”
“说得对!”
小宁也坚定了起来。
“婆婆一直叮嘱我们,凡事以国家为主,以朝庭为上!婆婆现在去了,死者为大,她说过的话就该听!你直管去,那些清流士大夫有我伯父顶着!”
周近听了,也连连点头:“好,夫人果然是豪杰!如此,咱们国事丧事两不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不信那些人有多大巴掌,能把天都遮住了不成?”
说完之后,乔银上前重新对着母亲跪了下来,恭敬的又磕了三个头。
“娘,孩儿要回衙门上差去了!这次回来相聚得短,但咱娘俩儿处得很好!等孩儿打发了那些安南鬼子,再回来陪您说话儿!”
抬起头来,他仿佛还能看见乔氏坐在床塌边的音容。
乔氏会说:“衙门里有战事,你们还在这儿耽误什么?你们如今是朝庭的人,凡事就要以天下为先,要为百姓做事,还敢恋家,为娘就要行家法了!”
她说完后,会佯怒着站了起来,举起手上的诰命拐杖,重重挥起,却轻轻落下。
乔银撩袍站了起来,和周近一同退到门边,再次向乔氏躬了一礼,这才退到门外。
周近说道:“我要先回瑚州!如今各个衙门的讯线都已接通,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你们洋务衙门有什么部署,及时告知我就行。”
乔银点头道:“知道!安南虽然是冲着泯南来,但瑚州危险性也极大,大哥你一定多保重!”
“放心!请!”
“请!……”
二人快步走出府门,分别骑上快马,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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