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装纸弹约一指粗,两寸长。
弹药内芯是配好的定量火药,外壳用硬纸卷成,手感非常的结实。
它的尾端是药引,可以直接用燧石点燃。首端就是固定好的铅弹。
定装纸弹可以说就是一枚小炮杖,但制作要精良百倍。可以想象出凝聚了多少工匠的心血。
太子当年视察海船的时候,火铳和火炮还得填药发射,费时费力。
于是他下达了研发定装弹的御令。
也只有武力低下的太子,对改良火铳如此热心。那些武功高强的儒将们无不嗤之以鼻。
但时隔二十多年,这个构想终于实现了。
“宁大哥,如今的燧发火铳,射速很快了吧?”
宁远笑道:“那是当然!以前放一铳,得十息左右,开了膛线的火铳更得三十息!现在,几息就能发一铳了。”
说着,他取来一枝三尺多长的火铳,带着大家来到军械处后面的试靶场。
这枝火铳作工精良,但毫不花哨:笔直锃亮的枪管,纹理明晰的枪托,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只见宁远拉开尾膛,塞进一枚定装纸弹,然后盒上膛。举起之后,瞄准了远处的靶子,扣动枪板。
砰!……
一阵火烟冒起,二百步开外的靶子上,赫然打上了一枚铅弹!学员也都瞪大了眼睛。
“好厉害!”
“这简直比得上武师一箭了?”
“是啊,关键这火铳和弩一样,普通人都能用……”
这样的火器,简直颠覆了大家对战斗的认知。特别是李恩,能敏感的察觉到这门火铳的威力。
火药对神魂有很大的克制。哪怕是鬼仙,被这样的火铳打中,也得受不轻的伤。
离了军械处,大家一路议论纷纷,很是兴奋。
又行了数里之后,终于走到正街尽头。
众人跟着宁远一同登上最高的城楼。在这里,学员们终于看到了最为壮观的景象:
这座城楼,四向环顾,构造如同主城内的瓮城。
城楼达四五丈高,这已经修葺到极致了。为的就是乘放中间的庞然大物。
“看,这就是正在打造的破浪号!”
宁远带着学生们走在城台上。放眼望去,见下面的场地内正架着一根硕大的龙骨。
龙骨足有二十余长,粗壮坚韧。数十名工匠正有条不紊的忙碌,测量,拼接肋骨。
用于造船的良材,是由全国各地调运过来。很多都要荫放十几二十年,才能用于打造。
场区周围,塔建着各式各样的木塔和脚手架。
构造精准的滑轮,好像巨秤一样的起重杆,带动各类工具转动的链条,皮带……所有的一切,多得那么繁杂,但配合在一起,却又如此协调。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建造中间的这艘巨舰。
多少人的心血和智慧,才成就了这样的船场!也因为这座船场,让聪明才智有了用武之地。
城楼旁边的观礼台上,还放着这艘“破浪号”的模型。
破浪号是一艘风帆战舰。它和最早出海的海船,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见这尊模型,李恩终于相信宁远不是在吹牛。
模型船只有桌子大,但桅杆就有一人高下,主帆足有窗帘那么宽。
这艘战舰有三根主桅,用横帆。
和牙舰相比,舰艏和舰艉增加了楼船层高,分别设有副桅和斜桅。除主桅使用壮观的软横帆外,改良型船舵,变革炮窗设计,同样便于远航作战。
船型的变革,是无数海员用命换回来的。不单是大肃,南安,东瀛亦是如此。
“我们洋务衙门不能厚古薄今,一切以实用为主!不实用的东西,在海上只能是累赘。”
宁远在给大家介绍舰船的时候,也不忘夹带私货,传达洋务学堂的精神。
因为变革的持续,洋务的分工只会愈发明细,每一种分工也会更加深入。
那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全才,今后可能不会再出现了,也不需要。
人,能把自己的专业研究通透,就是难得的天才。
李恩到现在,打绳结的水平都没达到标准。
“这艘船要造好,至少还要三五年。这也是你们在洋务学堂求学的时光。等你们出师,船就下海了。”
宁远说得很诱人,让李恩的眼睛都大了起来。
“真的?就是说我们出师,就能驾着这艘船出海?”
对这个期待,宁远倒没否认:“当然,这是你们的荣誉,也是你们职责。”
“太好了!”
参观造船场,李恩对于洋务的认识真正从理论走向实践了。哪怕只是万里征程第一步。
……
对课程和集训的投入,让人越发觉得时光飞逝。时近年底,这一季的学业也接近尾声。
洋务学堂进出都很严格。每年分为四个学季,每季课程七十天,学季结束都要进行考核。
考核成绩,从上上到下下,分为九品。不合格的生员会遭到降格,甚至除名。
李恩被送进三期栽培,原本在学堂看来还有些勉强。但考核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武功方面,他熟练了操演,逐渐和自己的修为慢慢融汇。这让步入先天之后的境界,又有了成长的迹象。
课程方面,李恩更是理论扎实。哪怕有一些更新改良的知识,也很快能够学会,兼收并序。
即便是打绳结这种最不擅长的课目,也在不断的练习和努力之下,逐渐赶上了学习进度。
甚至在年底考核时,他还在答辩中提出了可行性建议。
“……这幅海图,画得很精准了。但看起来,总觉得哪里还不对?”
考试的时候,李恩认真的检查着试卷。但每当看到一道答辩题目,总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海务衙门绘制地图,理论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比例尺测量精准,地理图标也越来越规范。
这幅地图上,一边画的是陆地,一边画的是海洋。
海洋内有一条海沟,因此特地用浓墨勾勒了一笔,非常醒目,也非常直观。
但陆地上的山脉,依然是画的“山”。这让李恩感觉很不舒服,有一种不直观的脱离感。
“对了!如果用浓墨标注海沟能让人直观,那能否也用不同的颜色标注陆地的地形呢?海洋是蓝色,颜色越深,海底也越深,那陆地可以用黄色,同样颜色越深,就表示地形越高?……”
脑子里灵光一闪,李恩马上在答辩上写下了自己对地图的理解和建议。
洋务衙门的考核,不光看理论知识问答。最重要的是答辩,鼓励学生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要知道,那么大的造船场,绝对不是某位高人一拍脑袋就能建起来的。洋务衙门凝聚的是千万人的智慧,要做的是为后人栽树的事业。
年底考核结束,李恩以上中的优异成绩,稳稳留在了三期学堂。
时节一晃,已到了隆冬。泯江两岸的天空中,已然飘起了细雪。
除夕,是大肃最为盛大的传统节日。无论是官家还是百姓,都会放假过年。
洋务学堂同样到了假期。
学堂门口,官员,先生,学生们也按长幼尊卑,互相拱手作别,准备回家团聚。
“多谢先生教诲!”
“教书育人,理当如此。”
“告辞!”
“请!”
“请!……”
与同窗作别后,李恩雇上轻舟,顺牛轭湖向太平庄赶去。
哪怕离家才两个多月,可他仍归心似箭。于是用上了新学会的伎俩:道术吹帆。
“哈哈,这还真是快多了!”
……
自打周近中举,如今的周府就客人不断。
不光是洋务学堂的宁远,就连江口县的知县大人,都带着县下的几位老爷过来贺喜拜访。
之后,城乡的秀才,生员,各村舍的宗族长老也都过来拜会周近。
再后来,就是十里八乡的地主,富户,城里的老板,掌柜。同样请客送礼,和周府攀交情。
原本和周近关系不错的乡邻,更没有放过机会。至少来年服差役的时候,争取分派轻松的差事。
周近这个家伙,也是来者不拒。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他,打起交道来居然有模有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暗地里做过排演。
这让大家对周老爷更是刮目相看,赞誉之辞连绵不绝。
人在落魄的时候,呼吸都有原罪;一旦飞黄腾达,放个屁都是香的。
直到年关将至,应酬才算告一段落。
这日午后,细雪纷飞。
“敢问周老爷在府上吗?”
院门之外,几名衣衫整洁的男子停步于此。其中一名男子上前,背着手叫了一句门。
“诸位,请门的时候怎么不拱手?哪怕主人家看不见,也不能瞎糊弄吧?”
结果,门内还没人答应,旁边倒有人先说了一句。
几人侧头一看,却是一个背着包袱,年纪在十来岁的小姑娘。
……
李恩刚回家,还没走近,却有人抢在他前面去叫门。
原本这也没什么。
但叫门的这个男人年岁不小,却趾高气昂,让人看了着实不舒服。
这几个人也看见了他。
当间的男子打量了李恩一眼,之后拱手道:“冒昧,敢问小姐是?……”
李恩也把包袱紧在背后,拱手道:“有礼!我就是本户后生,敢问有何贵干?”
“哦,原来是少东家!”
这位长者再次微笑着拱了拱手:“在下肃江,是专程来拜访周老爷的。”
“肃江?”
李恩似乎在学堂听过这个名字。
随后猛然想起,这家伙好像就是瑚州岛的海盗头子!
想起这个关节,长者的脸也和某个场景融合了起来:原来他就是乡试时,拂袖而去的那个老书生。
“哦,原来是白衣秀士肃老前辈?失敬失敬。”
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李恩礼貌的又拱了拱手。同时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两个人。
其中一有是铁塔般的黑壮大汉!黑汉煞气迫人,呼吸却很沉稳,竟是一名先天高手。
李恩也到达了这个境界,自然感触颇深。
而另一名男子白面短须,生得高大英武,算得一表人才。看他的气度,竟和宁远不相上下!
想不到海盗之中,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理论上,有客人来访,主人家自然是要殷勤接待的。
但李恩只说道:“还请肃头领恕罪。我家老爷乃是清修之人,家慈更是寡居守节的妇道人家,实不便接待游方客人。还望见谅!”
周近现在是士绅。海岛上的水匪串访,未必是好事,搞不好还会弄出祸端。
所以李恩一口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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