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
周近休妻,一晃就过去几年。
或许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佳良药。
周近终于慢慢走出阴影,不再沉闷。每天跟着李恩一同习武修身,竟也小有成就。
又是一年秋后,乔家收拾东西,准备进城。
这次进城,要办的事情就多了。除了出货,纳税,采购东西,最重要的就是送周近科考。
“小银,院门外好像有人!你去看看,是不是肖婶来了?”
“哎。”
应了一声,李恩来到院子里。远远便听到村口鼓乐齐鸣,一阵一阵传了过来。
“不是吧?肖婶过来帮忙看个家,搞这么大阵仗?”
李恩正在纳闷,不想那敲打声却渐渐近了。不多时,已然来到了门口的土路上。
他现在长大了许多,掂起脚,便能够看见矮墙外来来了一队人,抬着花轿。
乔氏和阿周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同来到院子里。
“哦,原来是娶亲的队伍。”
大家看着这支披红挂彩的送亲队伍,抬着花轿走过大路,很是热闹。
原本只是婚丧嫁娶,各不相扰。
但不知为什么,花轿却特意绕回到了乔家小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哟,这是谁家的新娘子啊……”
乔氏是个讲礼数的人,连忙凑到门口客气了一句。
谁知花轿的帘子揭开了一下,大家见里面坐的新娘子,赫然就是陈大妹。
周近一下就愣住了。
陈大妹比周近年轻十岁,现在还在年华之中。俏俊的妆容,让她今天格外的漂亮。
这时,街边也围来了不少三姑六婆,在那里嘀嘀咕咕:“喂,听说了吗?陈家的大妹儿嫁人了!”
“听说了,嫁的是那个张三。”
“怎么会看上张三呢,阿周人还不错啊?”
“谁知道呢?许是这玩意儿不行,也可能是那玩意儿不行。反正啊,男人不能不行!”
“所以这男人哪,得会奔!要出去闯荡!瞧姓周的那个熊样儿……”
“噗……哈哈哈哈……”
“唉,周哥!”
李恩见周近有些难堪,忍不住按了一下他的手,“马上科举,别影响了心态。”
阿周点点头:“放心吧。”
练武,不光是能打。身体强悍了,自然能提升人的自信,让人内心安定。
等送亲队伍走后,人群才渐渐散去。
不过一位大婶儿却留了下来,一脸不悦的来到了乔家院门前。
“这陈家什么个意思?”
她正是肖婶,不悦当然不是对乔家的。
“哎,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反正现在和咱扯不上关系,以后少来往就是了。”
乔氏打开院门,将她迎进家中。李恩和周近也上前见礼,向长辈问安。
“婶子!”
“哎,阿周气色不错啊?……瞧小银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这可人疼的……”
肖婶这人,喜欢与不喜欢都在脸上。
“小银,你这回真要一块儿进城,不和婶子一起看家啦?”
李恩说道:“婶子也说我长大了,我想进城去看看。再说这次,周哥有事要办……”
乔氏也说道:“孩子闹着要去,我也想让她去城里见见世面。这次就难为姊妹你了。”
肖婶笑道:“瞧姐姐说的,咱们通家之好,哪有谁难为谁的道理?老肖已经在渡口了,你们收拾好东西就赶紧去,别把正事耽误了。”
李恩听得明白,原来肖婶知道周近要科考的事,但不说破;免得落了榜,大家不好看。
“人和人的差距这样大?有的人,处处周全别人,有的人却故意绕到家门口羞辱你。”
肖婶来后,乔氏便让周近请来的客人。一卷卷的棉纱从仓库里取出来,放在外面的车上。
今年又是几十石棉纱出货,预计可以卖到上千两。
“银儿,这次你跟着一块儿学。娘已经老了,等管不动事的时候,你得学着打理家务才是。”
乔氏招待着挑夫,也把李恩叫过来一起招待。
“知道啦。”
其实这几年,李恩已然熟识了一点家务。毕竟他不是真的小孩。
很快,几十石棉纱运到渡口,那里停着一艘很大的橹船。撑船的正是肖大伯。
“婶子!”
过来帮忙的,自然还有小赵。
小赵家境贫寒,基本上是四处帮工挣饭吃,更是乔家的常客。
“阿周,扶好你婶子!”
肖大伯立在船头,见乔氏正要上船,连忙把浆伸过来让她扶住;同时还叫了周近一声。
周近自然不敢怠慢,扶着乔氏上了船。李恩最后也上了船,和大家坐在了一起。
“哇,好大的船!”
李恩坐在船帮上,新奇的抚摸着乌黑的木质纹理,东张西望。
这艘船很大,有近四丈长,丈余宽。中间的船篷搭得更是结实,简直就像座小房子。
船篷上,支起老大一片船帆。
船帆一格一格的,好像洒开的折扇,依稀的纹路在太阳下透出灰黄的光。
“哈哈,大?我这小船,只能在江湖里游,你要是看见海船,那才叫——大!”
肖伯哈哈笑着,使用一戳长蒿,船就离了渡口;小赵也在船尾,开始摇着撸。
这一起船,原本还算平静的湖面,似乎就浪了起来。碧绿的湖水在船舷上激出了白色的水花。
“哇……”
李恩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冰凉的水,“肖伯,您见过海船?哪儿有海船啊?”
“就在省城啊。”
肖伯驾着船,笑着望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每次都能看到,得等洋务衙门出海的时候才行。”
“洋务衙门!”
李恩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都有些粗重了,“这衙门还在?”
肖伯撑了一下蒿:“在,当然在!听说其他省的洋务衙门都取缔了,但咱们省的留了下来。早在八十年前,郑爷爷第一次出海,就是打咱泯南走的嘛。”
周近也说道:“是啊,几代人过去,泯南已经习惯靠海吃海了。一半百姓的生计都在海里呢。”
“还在……”
李恩听到这个消息,半天没有平静下来。洋务衙门,真的被保留下来了,没有被取缔。
“怎么,小银?你想看海船?”
乔氏见他们谈得这么投入,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恩也不隐瞒:“嗯,我特别喜欢海!就是没见过,更没看见过海船。”
乔氏笑道:“这回咱们要在省城呆上好些天了。要是碰上衙门的船出海,你就能看到了!”
“中!”
怀着期盼,李恩在船头极目远眺,恨不得快点飞到省城才好。
……
泯南省地处南陲,水路发达。
泯江连通北方半省,更能直接出海。牛轭湖也是当地水运的重要渡口。
牛轭湖很大,与泯江及众多大小水道相连,能往返省南八座府县。
太平村就因为有牛轭湖的一个渡口,可直接乘船至省城,所以是风水宝地。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
艳阳高照,却并不炎热。凉风习习,也不显寒冷。
宽广无边的湖面上,波光潾潾,江鸥盘旋。数丈长的大蓬船在湖面疾驰,给人一种舒心的惬意。
船行了一下午,眼看天色渐晚。
肖伯便把船停靠了岸。乔氏带着大家在船上生火做饭,齐乐融融。
太平庄距省城有点远。
加之带着货,船不能走快。所以一般都是中午出发,第二天下午到。
为了货仓的安全,大家通常不会下船。反正大船上吃用都有,比投栈还要方便。
晚上,就在乌蓬内休息。
次日天明,又是个大晴天。
肖伯再次起船,不多时已驶出牛轭湖。碧波击浪间,展眼到了大江之上。
从牛轭湖口到泯江,渡船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岸边人流涌动,已有了市镇。
湖阳渡口原本只是个圩市。
但随着贸易增长,定居者也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超过十万人口的大镇。
其实牛轭湖原本与泯江并不通航。宽敞的水道,是民夫们用血汗凿成的。
大肃虽以仁政治民,但劳役依然沉重。各种差役,杂事,都需要人去做。
好在乔氏是守节的寡妇,她的家人可以免除劳役。
乔氏如果一直守寡到去世,州府还会出钱立牌坊,恩泽子孙后代。
……
天公作美,江上风浪正行,大篷船不到中午就抵达江口县码头。
泯南省城正是源州府,位于出海口的军事重镇,人口超过二十万。
而与源州府隔江相望的,便是江口县。
因地处泯江口,江口县也迁来了不少内陆人,汇集了大量手工业者。
借水运贯通,源州府,江口县,湖阳镇这三座大城隐隐合成了一座州府。
这里也形成了临海地区最为繁华的所在。
一上岸,李恩就看见码头上密集的人流,以及不绝于耳的鼎沸人声。
“好热闹啊!”
原本以为,只有京城才有这般的景象。但没想到,地处边陲的泯南,居然也有如此生气。
“肖伯,麻烦您和小赵在船上看着货,我们先看掌柜在不在。”
周近扶乔氏上了岸,回头拱了拱手。
肖伯笑道:“放心去吧!不过这次小银也在,仔细看好孩子。”
他这一说,乔氏不由得把李恩的手又捏紧了点。
李恩东张西望,似乎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感慨。很快,便跟着乔氏和周近一同走到街上。
城里,可比乡下热闹多了。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街面,宽敞整洁,道路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大小店铺。
有做竹器的,打铁器的,有做家具的,也有卖针头线脑的;有见过的,更有他没见过的……简直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有来卖货的,有来买货的,还有的小贩挑着吃食叫卖的。
偶尔也会路过一位穿着号褂,跨着腰刀,腆着肚子的巡捕。
不论有没有事儿,他都会随便指指,呼喝几句,让店子里的掌柜伙计赔着笑脸应承一下。
李恩跟着乔氏和周近走过大半条街,终于来到一处大门面前,见招牌上挂的是“江口机户”。
原来这就是乔家出货的老主顾了。
门口一位穿玄色褂子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乔氏,上前招呼:“乔婶儿,您来啦?”
乔氏连忙行了个礼:“小哥儿,掌柜在吗?”
“在,正候着您大驾呢!”
伙计微微弯腰,便将他们一行人请进了店子里。
店子很大,足有七八间的青砖大瓦房。时常有忙碌的人进进出出,却井然有序。
穿至偏廊尽头,伙计撩起门帘,叫道:“掌柜的,乔婶儿来了!”
随后,便迎出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哎呀,乔姐您可来了,快进来先喝杯茶吧?”
乔氏笑道:“掌柜的客气了,只怕时辰不候人。可巧您在,我就先把货出过来,等忙完了再讨茶吃。”
“对,是这个理。”
掌柜听了,马上对伙计说道:“叫上人,和阿周一起去提货!让你乔婶先在这儿歇歇。”
“是!”
伙计应了一声,便搂着周近的胳膊一块儿走了。看样子两人挺熟。
乔氏则有些过意不去:“这……怎么能让您出人力呢?”
掌柜笑道:“顺手的事,何必又请脚力?外场人手粗,别拿坏了咱的纱。”
说着,他热情的请乔氏进帐房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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