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礼堂灯火通明,留校的师生几乎都聚集在这里。
堆积如山的烤土豆和约克夏布丁,一道道蜜汁猪排,大杯大杯的热乎乎的南瓜汁。当然,还有霍格沃茨的圣诞节保留节目,烘烤得金黄的圣诞蛋糕,和松软可口的圣诞布丁。
狂欢的人群中,唯独有两个人格格不入。
拉文克劳的长桌上,李维正抓起一块猪肉馅饼,就看到了夏尔玛。
远远看去,她正捏着餐刀,心不在焉戳着餐盘里的布丁。
李维其实食欲也不高,他在想怎么找到伏地魔。
对李维来说,伏地魔是个升级大礼包,现在又恰好因为附体,限制了力量,方便捡漏。
有些风险。
但做什么没有风险?
即将面对深不可测的克劳利,他必须抓住这个纠罚的机会。
和这些一无所知,庆祝圣诞节的小巫师相比,李维就像在另一个世界。
所以李维才注意到了夏尔玛,同样的不在状态。
“假日快乐,”李维走过去,弯腰指了指自己巫师袍的胸口,示意夏尔玛,“你送的护身符很棒。”
不同于现代魔法的产物,这种加持的符咒,通常很费心力。
夏尔玛托着腮,转头看向李维,点点头,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浅淡的笑容。
“嗯,假日快乐——谢谢你说假日,而不是圣诞。”
玛丽埃塔·艾克莫和扎卡赖斯·史密斯,互相追逐着,从两人身边匆匆跑过。
李·乔丹大声嚷嚷着,似乎在和弗雷德·韦斯莱谈一笔费力拔烟火的买卖。
众声喧哗里,李维低头看着安静的夏尔玛,忽然想起,霍格沃茨不止他一个人,是外来者。
这种感觉,就像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突然多了一个同伴。
很奇妙。
干脆地在夏尔玛身边坐下,李维倒了一杯冰镇橙汁。
哪怕在冬天,饮料还是冰镇的更好喝。
“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对于英国人来说,这话稍微带点冒犯。
但李维知道,夏尔玛会更喜欢直爽的对话。
“不开心吗?”夏尔玛重复了一遍李维的疑问,挠挠脑袋,“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我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度过这个日子。”
“之前都是和家人一起过吗?”
李维喝了口橙汁,随口接话。
他还在想伏地魔的事。
“怎么说才好呢……”夏尔玛犹豫了一会儿,“其实,我的父母就死在十年前的今天。”
“我很抱歉。”
李维刚举起的杯子,又放下了。
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很难想象,夏尔玛每年准备圣诞礼物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什么,已经过去十年了。”夏尔玛也倒了一小杯热橙汁,像喝红酒似的,轻轻摇晃,凝视着液体在杯子里慢慢旋转,“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因为我在英国,所以……”
“每年这个时候,周围的邻居都会庆祝圣诞节。”
“陪我出去走走吗?”
夏尔玛忽然侧过头。
因为失言微微有些歉疚,李维从善如流。
离开礼堂,没有一个人看见,李维和夏尔玛走入了夜里。
穿过走廊,走过入学的明亮大厅。
圣诞的欢歌时有时无,隔着走廊传过来,和变了调的交响乐一起,渐渐低沉下去,默然地成为褪色的背景。
李维曾经以为,夏尔玛那张毫无心机的脸庞上,永远不会有哀愁。
就像点燃烟火的孩子一样,笑着闹着,迷迷糊糊地看着,永远不会有长大的一天。
夏尔玛在草地上蹲下,背对着李维,一下一下揪着草棍。
早晨时落下的残雪,星星点点地积在枯黄的草针上,像一滴滴早已干涸死去的水。
“我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比起父母,反而是画像上的祖父给我的印象更深。”夏尔玛慢慢地说,带着她特有的轻快尾音。
只是这时候,李维也感觉不到她往常给人的印象。
“所以,不会伤心,只是感觉到寂寞呀。”
清澈青黑的夜空,在夏尔玛的脸上投下如同透明的光泽。
李维一开始以为是月亮,然后才意识到,是城堡塔楼远远的微弱灯火。
她缩着脑袋蹲着,回过头,长长的睫毛安静地眨着,“为什么我会出生在英国呢?”
“如果我和我的曾祖父一样,就生活在印度,或者东方,无论哪里,只要和家人在一起,也可以的。”
她琉璃一样的,浅蓝色的透明瞳孔,映着青色宝石般的天空。
“但是,我每年还是要和邻居一起,在英国过圣诞节。”
“我真的好讨厌圣诞节呀。”
“帕德玛·佩蒂尔她们呢?她们也是印度人,也可以玩在一起吧?”李维站着,看着高而远的夜空里,依稀的几点星星闪烁,像是山头没有落尽的残雪。
夏尔玛继续专心拔着草棍,“我和她是不同的……就像你不喜欢和秋·张聊天一样。”
有的东方人,变成了英国人。
同样的道理,也发生在夏尔玛和帕德玛·佩蒂尔之间。
只是,夏尔玛比李维更不走运。
李维来到巫师世界,还没满一年。
而夏尔玛,作为一个印度人,孑然一身,在英国已经待了十几年。
他们都是异乡人。
也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文化和坚持。
李维明白夏尔玛无法表述的迷惘,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共鸣。
这里是英国。
英国有他们的节日、历史、建筑、荣耀和耻辱。
这些不属于夏尔玛,也不属于李维。
就像李维今天早晨醒来时,感受到的同样的……
寂寞。
“所以,你才会敬奉你的神明。”
李维很确定地说出这句话。
“你果然是懂的呀,李维。”
夏尔玛憨憨地笑起来,像喝了一点酒,脸上被寒气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神明,不是泥塑。
而是一种思想,一种概念,一种文化。
只要还有人信奉着拉和透特,古埃及的其中一部分,就会永远存活在这个人身上。
只要还有人以赫卡忒的名义施法,古希腊的一部分,就会存活到现代社会之中。
乃至于,正义,秩序,公平,家庭,理性,爱情……
崇高地认同某一个概念,这就是【敬神】。
夏尔玛不愿意成为英国人。
她不想放弃自己身上属于印度的那一部分,转而去投靠其他的族群,在家人死去的日子里,没心没肺地庆祝。
就像李维,永远为自己是东方人而骄傲。
李维明白,为什么今天的圣诞聚会,只有他们两个格格不入。
这个节日,不属于异乡人。
夏尔玛拍了拍枯黄的草地,胡乱扫掉些雪粒,巫师袍下摆垫着,小心地坐下。
“啊——好冷呀。”
她高挑的身子抖了抖,缩着脖子,把手笼在袖里,看着夜空。
随着说话,夏尔玛嘴里哈出淡淡的白气。
“其实我选择了我的那一位神明,也有我祖父的原因。”
“他希望我能继承他的道路。”
“我已经坚持了很久,直到它成了我的习惯。我可不想变成个英国人。”
“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可你却不知道这条路有没有终点……”
李维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夏尔玛也不需要别人评价她的路。
他们都只是坚持自我的寓居者。
望着夜空,夏尔玛的眼神安静如水。
“那个,李维。”沉默了一会儿,夏尔玛忽然说,“如果说——只是假如,有一天,我突然想求你——”
她忽然停住了,仰着头,看着对面不远处的草坡。
两个人,一大一小,从山坡快步走过去,转眼进了另一间塔楼。
小的那个,手里拿着一包点心。
距离很近,隐约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丧气地将手里抓的草棍一把扔掉,夏尔玛翘着脚,脚跟一下下踢着地,发泄似的嘀嘀咕咕。
“偏偏这时候有人打扰,为什么呀!”
“那个波特和奇洛,做什么要这时候过来!”
就算生气,她的声音里也带着轻快的口音,像是在撒娇。
李维只听清楚了最后一句话。
那两个人的巫师袍,刚刚掠过一眼,的确眼熟——
“那两个人,是哈利和奇洛?”
“对呀,”夏尔玛点点头,“那个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和大蒜头奇洛。”
“真奇怪,那个奇洛身上有一股魔药的气味,更呛人了。”
李维霍然转头,“这么远的距离,你确定他身上涂了魔药?”
夏尔玛有点不开心地扁着嘴。
“我不可能在魔药上出错的!那是特别特别冷僻的草药魔法,现代的那些魔药师,你找谁——都绝对认不出来!”
糟糕!
李维拔腿就追。
哪怕不考虑哈利是他的朋友……他还关系着邓布利多给的那笔加隆呢!
如果出事,李维就要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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