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少年推着石磨，气喘吁吁帮老人家磨黍面。
徐日兆蹲在树下，和老人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傲来国，位于花果山东二百里。
据长者言，半年前傲来国还是人来人往，繁华锦绣之国。有一日，狂风遮天蔽日，黑雾弥漫大地，惊得走兽狂奔，百姓闭户。待风歇雾散，国主率百官出门才发现，王宫兵器馆、武库空空如也，一应兵器、器械消失无踪。
有传言，此乃国主失德，引来上苍天谴。也有传闻，是贪官当道，以妖风盗取兵器。更有说法，是兵器馆、武库内的军械对不上，质量不行。为免国主追查，请法师弄了一场“狂风洗仓”，来个无从对证。
那段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彼此相互猜忌。。最终有一路将军趁势起兵“清君侧”，趁王城兵力不振，一举捣入王宫，把王公大臣尽数擒拿。国君虽然被擒，却死活不肯签下退位诏书。将军一怒之下砍杀国君，自立为王。不久，又有勤王派起兵拨乱反正。而双方打得火热时，其余诸国得到消息，也纷纷起兵入侵。
半年间，傲来国屡发兵祸，已民不聊生。
“有道‘兵戈起，走他乡’，长者何不离开？”
“老啦，”老人家望着人烟稀少的村落，“走不动啦！”
“年轻人被抓去当兵。如今村中只剩我们几个半入土的老家伙。过一日算一日吧。”
老人家意兴阑珊，并无多少求生之念。
徐日兆默然不语。
世界走的多了，类似的人、事见得也多。可每逢看到这类人事，总让他不自主想到自己的曾经。
“老人家。最近有军队或者野兽，大规模在附近走动吗？”
磨面结束，黎光擦着汗，从远处走过来。
“昨个儿下过雨吧？周遭泥土泥泞，留下好些杂乱痕迹。而且——有一些十分奇怪的痕迹——是大批禽类踩踏的爪印？反正不是人类、走兽的足迹。”
听少年所问，老人家愣了一下，浑浊的双目闪过异色。
徐日兆也有些意外：这小子还不错嘛，观察力很好。
黎光说的痕迹，他进村就看到了。
而且他隐约感受到一丝尸煞之气。
老者缓缓道：“今朝天色已晚。两位客人想来走不了夜路。且在村中歇息。夜里，你们关好窗门不要外出。自己偷偷从门缝看，便清楚了。切记，不要出声。待明日，你们速速离开傲来国吧。”
老者语焉不详，黎光默默看向主任。
虽然自己和徐日兆不熟。但异地他乡的，自己这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还是该多听听经验丰富的成年人建议。
“多谢长者。”
徐日兆没有拒绝。
的确，夜里不好赶路。自己也需施法疗伤——而这小子也要歇歇——现在的年轻人，体力太差了！
……
是夜。
黎光和主任在长者对面的空房歇脚。
“嗯，”黎光关上门，“这里能看到对面的情况。如果这位老人家想要做些什么，咱们可以及早防备。”
徐日兆又是一脸意外看向他。
“这么看我做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然后，黎光打量布满蛛网、灰尘的房屋。
据长者所言，房屋主人三月前被捉去当兵，房屋就此荒废。
端着油灯，走到隔壁卧室，看着简陋的土炕，黎光陷入沉思。
“怎么？大少爷没在这种地方住过？”
徐日兆凌空画符。
净尘符。
青光一闪，卧室焕然一新。
“怎么说呢……我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宅室大学生，平日鲜少离开城市。去农村之类的地方——农家乐也比这儿的设施强啊？独立卫浴、洗漱用品全有……而现在呢？”
看着自己身上的汗，黎光又是一阵叹气。
“就算去郊外野营，我们自带设备也好过这——”
明明是村子，但怎么有种荒野求存的感觉呢？
“行了，赶紧上床休息，我望风。”
摸了摸饥饿的肚子，黎光慢吞吞蹭到土炕边。
虽然老人家愿意分享食物。但黎光又不蠢。
已经八月入秋，而周围没有成熟的庄稼地，老人家能有多少存粮？
接下来过冬怎么办？
或许自己没办法救人，但总不好给人家继续增加负担。
另外还有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脱鞋上炕。
嗯，果然很硬。
黎光稍作纠结，很快把这点不舒服抛在脑后。
他瞪大眼睛看向徐日兆：
“主任，你刚才施展的符术能教我吗？在这种环境下，多一个人多一点手段，咱们生存几率也会更高吧？”
“你要能学会，我肯定教你。但是——按照灵显司的检测结果，你对仙术、佛法、魔功的适应性很低。想要在短时间内学会这些——做梦。”
徐日兆扶额长叹。
他当然也想过，尽可能培养黎光，增加二人活命可能。哪怕只有一个人活着出去，也能把情报送到馆长那里。
可是，黎光根骨并不好。跟自己当年一样。
这也是大部分图书馆成员的身体情况。
需要等正式加入图书馆，以员工福利中的灵丹妙药进行洗髓，才能开始修行。
而眼下，去哪里拿“新人礼包”？
至于在西游世界找宝贝。
嗯，这个世界的灵丹仙果很多。姑且不提“吃太多，身体变异同化无法离开故事世界的后遗症”。眼下，这些东西去哪里找呢？
如果能联络天庭，自己还需要发愁吗？
……
夜下无声，就连虫鸣都听不到。
徐日兆默默望着纸窗外的月亮。
许是通天教主降临的影响，月亮呈现诡异的血红色，不时有阴云飘向月魄。
“徐主任，你睡了吗？”
“我望风，你赶紧睡。”
“睡不着啊。现在年轻人，哪个不是熬到大半夜？而且现在还没‘脑妃机妾’作伴，寡人实在睡不着啊”
懒得听他不着四六的废话，徐日兆默默施展自己本就不熟练的“推演术”。
不求推演出结果，只要能惹来西游世界的大能关注就行。
上代司长说过，禁书司的人就是属鲶鱼的。只要能惹来当地人注意，我们就能设法搅水，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哎——这应该是我几年间，第一次晚上睡觉不摸电脑手机的一夜。”
说到这，大男孩神情更凄惨了：“主任，等咱们回去了。损失能报销么？我的手机啊，用快两年了，里面还存了好多东西。现在就这么被炸毁了。”
“……”
先活下来再说吧！
徐日兆翻白眼，年轻人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可身边人翻来覆去蛄蛹，他到底不耐烦，将自己的“灵鉴”扔过去。
“拿着，你自己看吧。虽然暂时没办法联络‘天元河洛台’，但应该够你打发时间了。”
“哎？这是主任你的手机吗？长得好古香古色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鉴镜。手感和手机相类。随着滑动鉴面，微微闪烁白光，然后出现桌面和各种软件。
“这，这不就是手机吗？”
“你家手机能在异世界使用，能跨世界联网么？”
徐日兆轻蔑一笑。
“这是咱们图书馆的通讯器。新人礼包都带的东西。赶紧看，我把权限暂时取消，你正好看看咱们图书馆的组成，以及日常工作。”
本来这些都应该是入馆时候讲解的。
可谁让这小子点背，入馆当天就被炸到西游世界了？
黎光终于安静下来，默默翻看“灵鉴”。
嗯，的确是工作用的东西。
找不到半点娱乐东西，只有各种联络记录，以及各个故事世界的背景资料。
但在一个“内务管理”的软件中，他找到图书馆的大概信息。
图书馆由馆长创立。该人来历不知，寿数不知，实力不知。
其设立一部二科三司。
理务部，负责图书馆日常运行。
保卫科，图书馆武力担当。
后勤科，图书馆各种法宝、工具的研发、提供部门。天智镯、天力镯外加灵鉴，都是后勤科提供。
灵显司，收集记录华夏一应信息资料的部门。众多灵子痕迹，都由该部门记录。
看到这里，黎光暗道：当初我那份论文，就是被灵显司的灵子馆记录的吧？所以才被他们找上门？
禁书司，负责封印各异变世界，将其恢复原状。
“这就是主任管理的部门了。和保卫科差不多，都属于武力担当。是真正干事的——不过，说好我来做文书工作呢？说好只是实习期呢？”
劾书司，负责督查并销毁不应存在的书籍。
这个司的讲述最简单。甚至找不到一条和这个部门联络的消息记录。
叮——
突然，鉴面闪过流光，一道新动态出现。
“日兆，看到请回话。”
“嗯？”黎光坐起身，重重一推身边的徐日兆。
嘶——
徐日兆正在运气尝试修复伤腿。
这一弄，差点岔气。
他怒瞪男孩，却见他满脸兴奋。
“来消息了！有联络了！”
“什么？”
顾不得其他，徐日兆赶紧拿起灵鉴，看向那条动态。
“馆长，是馆长发来的消息。天元台恢复联络了！”
他赶紧设法打电话。
短暂等待后，对面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
“还好，看来你们也没事。”
“馆长——现在馆里面情况如何？”
“尚可。你们不用担心这边。现在，你们在西游世界对吧？情况如何？”
徐日兆赶紧把自己二人在傲来国处境告知。
另一端听后，稍作沉默。
“待会儿，我把黎光的‘新人礼包’送过去。你俩拿上东西，先去王城看一看。如果有路，偷偷跟上。如果没有，那就自己想办法去花果山。
“那里，应该是你们这次需要解决的问题。”
“花果山？通天教主打算对孙悟空下手？”
是了。孙悟空到底是贯穿全书的主角，而且是主角队里最重要角色。他如果出问题，或者被通天教主强行拜入截教。那么，西游世界的乐子就大了。
“馆长，我感觉这个世界不对劲。西游那些大佬怎么都不出来？太清、玉清为何不救援灵宝天尊？还有，你当初在——”
他看向黎光。
黎光察言观色，主动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那玩意——是不是会被他们找到？”
“别担心。佛门只要不傻，就不会让通天教主动我当年藏进来的东西。”
“我担心佛门会自己去‘破门’。”
稍作沉默，馆长道：“到那一步再说吧。现在，你们活着脱离西游世界再说。”
……
“行了，睁开眼睛吧。”
轻轻拍了一下黎光的手，示意联络结束。
男孩睁开眼，看到徐日兆将灵鉴摆在土炕中央。
很快，一道彩光闪过。
灵鉴上面多出一个包袱。
“这是乾坤包裹——嗯，你如果经常看小说，应该了解这类东西的用法。算是你最初的随行装备。滴血认主，然后就能打开了。”
黎光面色大喜。
终于，终于自己也能修行了。
他赶紧捧起包袱，来回端详。
突然，他想起一事。
“刚才馆长联系时，他说给我送新人礼包——馆长怎么知道，咱俩在一起？当初大爆炸，他离咱们很远吧？应该没看到咱俩一起卷进来吧？”
徐日兆愣了，的确，自己刚才并没有提及同行之人叫黎光。
“别多想，馆长神通广大。而且天元台还有‘文王主机’演算，什么事不知道？赶紧滴血炼化，然后研究你的修行路——我给你指点指点。”
“嗯嗯……”
黎光盘膝而坐，虔诚地看向乾坤包袱。
正要咬破手指时，突然被徐日兆按到。
哎呦——我的腰！
“嘘——别出声！”
徐日兆压着黎光，目光看向窗外。
咔哒——咔哒——
晃晃悠悠的骨架从远到近，在街道上蹒跚走过。
阴气、尸气、死气汇聚的黑雾在村落蔓延。
黎光小心翼翼舒缓姿势，默默爬起来。
看向一脸肃然的徐日兆，他伸头向窗外望。
顿时，他倒吸一口气。
然后快速咬住自己手腕，努力把声音吞回去。
骷髅兵？
是啦。
所谓禽鸟爪痕，那是骷髅的脚部骨骼！
他默默后退，抱紧乾坤包袱。
仿佛这就是自己生存的希望。
一具，两具，三具……
越来越多的骷髅出现，汇聚着在村落闲逛。
徐日兆手指迅速画符。
一道金光包裹二人，小心隐身匿气，并将二人的声音隔绝。
“我明白了——傲来国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徐日兆轻声道，“有人把傲来国民变成骷髅兵。”
联想馆长的话。
自己等人的目的地，应该是花果山。
难道说，这是截教的手段？
截教利用傲来国民，打算对花果山进行复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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