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奇蹟(五千字)

  载着莱希可的猫车一路狂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跑出了将近一百公里的距离,远远超过一般战马的最高速度。

  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一头奇美拉,追上莱希可与艾露猫等人。

  仅仅一只就能够屠杀百人的异种奇美拉,由此等怪物所构成的军团,其战力足以媲美万人大军,但却一头都没有追上来……

  在确认了没有任何奇美拉跟上来后,领头的长老艾露猫挥动名为『黑龙棍.天命』的操虫棍,整台猫车听令立刻转向北方前进。同时车上跳下数只轻装艾露猫,掩埋起猫车的经过轨迹,好让追踪者无法循迹追上。

  虽然就速度上来说,猫车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飞龙或是风龙这类幻兽,但是却有着『稳定』这个优点。

  不论是雨林地、浅滩处、悬崖边、沙滩上、沼泽里;大晴天、豪雨天、严雪日、乾旱灾,都影响不了猫车的速度与稳定性。即使遭遇到魔兽袭击,也能在保证乘客安全的情况下继续行驶──虽然会变得相当不稳定。

  就在救出莱希可不久前,艾露猫们找到了位处托里斯汀与加尔马尼亚边境线上,正在协助两国军队讨伐魔兽的『火骷髅』强尼.布雷兹。告知莱希可被俘掳的事情后,双方也约定好了会合地点。

  救出莱希可后,艾露猫们也用自己独有的联络方式通知强尼──

  ──某头艾露猫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两只绿色信号火把。(注一)

  隶属于猫之旅团的艾露猫们,一面照料着莱希可,一面警戒着四周。

  然而,艾露猫们察觉到了莱希可的不对劲之处。

  明明身上的伤势早已被肯西诺治疗完毕,但莱希可却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始终没有醒来。不光这样,随着时间过去,莱希可的生命迹象也缓慢地减弱着。若不是因为观察了整整一个小时,艾露猫们恐怕根本无法察觉到这点。

  由於莱希可身上并没有出现明显外伤,因此艾露猫们判定应是体内出了状况。但是如今既无手术室,也无安全的地带,艾露猫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莱希可的状况恶化下去。

  幸好昏迷中的莱希可,并未露出痛苦难受的表情,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这应该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时,长老艾露猫突然抬起头,甩动手中的操虫棍,朝空中射出了名为『印弹』的物体。

  猫之旅团的其他艾露猫见状,也分别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长老艾露猫的动作,只代表了一件事情──敌人来袭。

  长老猫发射的印弹,准确地击中了飞扑下来的雷鹰左眼,雷鹰痛呼一声後,身体也反射性地偏向右边,导致擒抓莱希可的双爪落空。

  与雷鹰擦身而过的瞬间,长老猫放出了数只猎虫。在印弹的指引下,猎虫们准确地朝着雷鹰飞去,并当场刺瞎了雷鹰的左眼!

  看着猎虫带回雷鹰的红色精华,长老猫眯起眼睛,随即利用操虫棍撑地跳起离开猫车。

  娇小的身躯,却有着足以击碎铁块的力道。只见闪着红光的操虫棍,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另一头雷鹰的眉间,进而将这头雷鹰打落在地面上!

  仿若开战讯号般,猫之旅团的艾露猫们纷纷跳起与拉动弓弦,迎战起来自天空的敌人。

  高空中,乘坐在飞龙背上的戈弗雷,脸色阴沉地望着下方的战局,不时还可听见爆炸声响。

  就在奇美拉军团追击莱希可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奇美拉之皇发出了讯号,要率领魔兽大军的戈弗雷立刻返回。正准备进攻某处城镇的戈弗雷虽然对於这命令感到疑惑与不解,但还是依令与飞行魔兽们一同前往奇美拉之皇的所在地。

  飞行魔兽群回到奇美拉之皇的所在地只需要两个小时,因此戈弗雷原先还以为,奇美拉之皇只是叫他回去商讨接下来的战略。

  但是,在看到被猫车所载着的莱希可後,戈弗雷瞬间明白奇美拉之皇叫他返回的理由,即使双方的遭遇只是一场巧合。

  莱希可能够驱动苏生之石,这件事情戈弗雷也早已得知。当下二话不说,立刻命令半数飞行魔兽攻击猫车,想在第一时间内带回莱希可。

  可是这份打算,被艾露猫们粉碎了。

  「传说中的幻兽族,『最强萌猫』艾露猫嘛……为什麽他们没有受到神之右手力量的控制?」

  看着艾露猫们有条不紊地击退一波又一波的魔兽攻势,戈弗雷露出了恼恨的表情,当机立断地派出仅存的飞行魔兽,试图一口气打垮艾露猫的防线。

  不得不承认,戈弗雷的判断相当正确。

  艾露猫们虽然强大,但这份强大是建立在『攻击』之上,而非是『防御』层面。

  艾露猫可说是短小精悍,而且还有着接近人类的战技与武器装备。对於魔兽们来说,娇小又灵活的艾露猫,绝对是最难缠的敌人。

  但艾露猫的大小,也注定了艾露猫不可能正面挡下对手的攻击。虽然有着原理不明的『无视伤害』与『免疫魔法』的能力,可是在遇到巨大力量或庞然大物时,正面抵挡也只有被打飞一途。

  换言之,艾露猫们不擅长『守护某种事物』。只能以攻代守地逼退敌人,藉此保护好货物或他人。

  就连数百年前,在撒哈拉沙漠所发生的『击退峰山龙』事件,艾露猫们也是主动出击,而非是在妖精首都守株待兔地等待峰山龙的到来。

  左眼上有着伤疤的艾露猫,一记踏步纵斩,不仅斩开了风,更劈开了伤痕累累的飞龙腹部。

  突刺、挑斩、袈裟斩、侧袈裟斩、加上落地後的气刃斩,即使是雷狼兽也曾被此等攻势打得节节败退,更别说是身体强度远不及雷狼兽的飞龙。

  没有理会失去生命迹象的飞龙,伤疤猫立刻朝着猫车的方向急追而去。为了格杀这头风龙,耗费了伤疤猫太多的时间。

  不光是伤疤猫,就连长老猫都为了击退魔兽的攻击,而与猫车拉开了极长的距离,只剩下拿着远距离武器的艾露猫还在猫车上。

  见到一头巨大血蝙蝠朝着自己疾飞,伤疤猫紧握着手中那由雷狼兽尖角、高压电壳以及锐爪所做成的太刀『王牙刀.伏雷』。

  巨大血蝙蝠逼近一瞬,伤疤猫眼神一凛,气刃连斩式随之出手!

  右上至左下、左上往右下、左右横斩後追加纵斩──

  随着血蝙蝠被气刃斩第三段斩飞,伤疤猫右手持刀,摆出了气刃斩终式的姿势。

  拔刀、收刀。

  直到伤疤猫收刀,四道耀目雷光才一闪而过,伴随雷光而来的,是那将视野所见一切全部纳入斩击范围的大回旋斩。

  漂亮的收刀结尾後,伤疤猫不再理会被自己斩成两段的血蝙蝠屍体,朝着猫车方向一路直追。

  然而,虽然成功分离了艾露猫们,但戈弗雷也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尤其是在他看到某头狮鹫,被一个飞上天的炸弹桶炸成碎肉之後。

  戈弗雷看着伤亡惨重的飞行部队,正在犹豫是否该撤退召集其他魔兽的时候,突然发现远方出现城镇的轮廓。

  「那个地方,我记得好像是多比尔镇?」

  看着猫车在艾露猫的掩护下,朝着多比尔镇的方向一路猛冲,戈弗雷露出了冷笑,随後下令撤退。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地,那之後的事情就好办了……

  抱着这种想法,戈弗雷率领着剩余魔兽,前去与魔兽大军合流。

  ..........

  ..........

  迷迷糊糊间,逐渐恢复意识的莱希可,从昏迷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无力的眼皮,莱希可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观察着四周,发现自己身旁并非是血肉构成的墙壁,而是一处相当眼熟的广场上。

  「这里是……多比尔镇?」

  确认了自己身在何处,莱希可也不由得错愕了一会儿。

  错愕过後,先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一瞬间内浮现在莱希可的脑海里。

  想起了自己被吞食掉苏生之石的碎片後,被奇美拉之皇用触手刺入了自己的腹部,於是莱希可立刻检查自己的伤势。

  「伤口呢?」

  莱希可腰间的伤口已经癒合,连涓涓流出的鲜血也消失无踪。被触手刺成重伤的事情,彷佛只是南柯一梦。然而莱希可身上撕裂的衣服,证明了那并不是梦境。

  「我得救了吗……?」

  莱希可站起身来张望四周,想找出是谁救出自己。但是除了远方传来那细不可闻到难以辨别的声音之外,莱希可的身旁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在那边吗?」

  正想朝着声音传来方向前进的莱希可,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这里是多比尔镇的话,那就是说……」

  莱希可猛然转身,朝着记忆中的多比尔镇广场方向奔去。

  在经过数十秒的狂奔後,莱希可来到了多比尔镇广场边缘,也见到了自己如今所寻找的事物──

  ──夜未。

  莱希可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赶到了昏睡中的夜未身边。

  与接触苏生之石所获得的记忆一样,夜未双眼紧闭地仰躺在广场上。虽然还有着呼吸,但却完全不省人事。

  「大哥哥!你赶快起来!」

  莱希可伸出手想要摇醒夜未,就如同平常在酒馆里的打打闹闹一般。

  但是在莱希可出力的的瞬间,夜未的身体瓦解了。

  「咿呀!?」

  莱希可吓得急忙抽手回来,并惊恐地看着自己双手。

  【我、我真的变怪物了吗?】

  还来不及沮丧,莱希可便看见夜未的身体缓缓恢复原状。莱希可见状,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触碰夜未的手腕。

  有呼吸、有体温、有心跳,莱希可甚至能感觉到夜未的脉搏。但是只要稍稍出力,夜未的身体便如同薄冰般易碎。

  这时候,莱希可突然想起了苏生之石所传过来的记忆中的某一段话。

  『乌尔姆之梦,中了这个魔法的人,就等於是陷入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也永远不会死去的睡眠。』

  『被抛入异次元的物体,会在原先世界留下与本体有关联的『影子』。这种影子无法用寻常的攻击加以消除,就算消除了也毫无意义,因为那仅仅只是投影,真正的本体仍然在异次元里面。』

  『目标无法突破困境,外界无法干涉目标。绝对没有人能够解除乌姆尔之梦这魔法。』

  「怎麽这样……骗人的吧?」

  摸着夜未的脸颊,莱希可哽咽地说着。

  在得知夜未遭到封印的时候,莱希可没有哭泣的原因,是因为还有着『在奇美拉之皇体内』这份恐惧感压着。如今从束缚中解放,又亲眼见到夜未的现况,莱希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明明就近在眼前而且触手可及,可夜未却永远醒不过来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大哥哥……你又在开玩笑对吧?不要再开玩笑了,快点醒来……醒来啊……」

  获得;失去;获得;失去……莱希可的一生,几乎都是在这两者之间不断来回。对常人来说难以负荷的事情,莱希可却接连遭遇了好几次。被父母卖掉、被朋友背叛、被奴隶商人拷打、多比尔镇的镇民变成活屍、还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怪物,这些事情全部压在莱希可的身上,导致莱希可封闭了自己的心灵。

  对莱希可来说,正是因为夜未的帮助,自己才能再度鼓起勇气,跨出了被封锁的心灵。但是过没多久,夜未却又离开了莱希可,就如同当初照顾自己的镇长爷爷一样……

  「太过份了……我好不容易才再度相信啊……大哥哥你明明保证过的……」

  自己好不容易才再度相信,人活着是有着意义的。而那些幸福的过往,就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那为什麽现在,却又这麽容易失去?

  莱希可自己很明白,当夜未治好了她身上的异变後,自己也终会与夜未分别。

  正如鵺野鸣介对玛丽安奴所说的一样,人终究是会成长、会老去、会死亡的生物,所以分离的时刻一定会到来。

  「大哥哥……你不是说我一定会有未来嘛……那麽拜托你,赶快醒过来啊……」

  到那个时候,身为孤儿的莱希可也会找到愿意领养自己的好心人家。但……这种可能性,却反而使莱希可对夜未产生了恨怨。

  既然要离开我,又为什麽要照顾我、保护我?

  亲眼见到多比尔镇的镇民全成为活屍,明白这一切皆为魔法造成的莱希可,心中的怨恨可说是难以想像的庞大。偏偏怨恨这种东西,绝不会凭空消失,因此莱希可将这份恨怨,投射到了夜未身上。

  但是,莱希可压下了这份恨怨,没有向任何人说过。

  因为莱希可不晓得自己在夜未的心中,到底占了多少份量,所以一直没有将这份怨恨想法说出口。

  只因为,在这份怨恨的背後,隐藏着一个莱希可不敢说出口的理由……

  「因为……没有大哥哥你的话……我走不下去啊……」

  可是不久前的生死关头,让莱希可明白了一件事情。

  明白到,这份理由绝不会是魔法造成的;明白到,这份理由毫无疑问是自身的东西;明白到,自己再不说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就是,自己的情感。

  「就算我找得到代替你的家人……却不可能找得到人代替你啊!」

  如果是平常的莱希可,在坚强的心灵支撑下,还不至於如此悲恸。如今她却在厘清心意之後,却发现为时已晚。好不容易才找到真正的答案,却眼睁睁地看着答案从指缝中溜走。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莱希可的心灵再怎麽坚定,也难以保持冷静。

  「大哥哥……你听得到吗?」

  莱希可跪在夜未的头颅旁边,虽然语气看似平淡,但脸上却早已泪如雨下。

  扶着夜未的头,像是在碰着易碎贵重品般,莱希可缓缓将头靠了上去。两人之间距离近到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我喜欢你。」

  双唇相接。

  但却如同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不敢过度施力的莱希可,缓缓抬高了头说道。

  「我知道的……大哥哥你不喜欢被人限制住……所以……就算是拒绝我也好……请醒过来吧,我会一直在这边……等着你的回答的。」

  随着这句话说完,莱希可的眼泪也纷纷滴落在夜未的眼睑与嘴唇上。

  就在这时候,奇蹟发生了。

  像是感觉到了什麽,夜未的眼皮突然一阵抖动,随即缓缓睁开,用着疑惑的眼神望着莱希可──

  ──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夜未并没有回应莱希可的幻想,依然躺在原地昏迷不醒。

  犹格.索托斯的魔法绝非如廉价之物,几滴泪水与亲吻就想破除,无异於痴人说梦。

  因为所谓的奇蹟,不过是个体生物在面对必然的结果时,发现自己的片面知识无法理解起因与过程,故冠上了『奇蹟』一词。

  在有着『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此等名号,以及知晓一切的时间和空间的犹格.索托斯面前,根本不可能会有奇蹟发生。

  正如奇美拉之皇所判断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着能够破除『乌尔姆之梦』这魔法的人或方法,别说四大精灵,就连夜未自己都绝对不可能独力脱困。

  莱希可就这样静静坐在夜未的身旁,等待着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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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出自电影『绝地任务』(或称:勇闯夺命岛)里的着名场景。主角与恶灵战警的演员一样,都是尼可拉斯.凯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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