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
等到姜临醒来的时候,耳边是以全真十方韵诵唱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唔……”
姜临坐起身来,他很想矜持一点,但还是没忍住伸了一个懒腰。
四肢百骸都在用力,而后猛地一松。
一股子无言的松快感,让姜临不由得畅快出声。
与此同时,那诵经声音也停了下来。
道爷随之睁开了眼睛,笑道:“醒了?睡的如何?”
“此番安睡,精气神足矣。”
姜临笑着站起身来,整肃衣冠,拱手行礼。
“祈望道爷赐下名号,好容晚辈拜见。”
道爷笑道:“贫道,沈微元。论起辈分也好,论起交情也罢,你唤一声师叔,亏不了你。”
“见过微元师叔。”
姜临再次行礼拜见。
微元道爷点点头,示意姜临坐下,说道:“时间还早,坐下,陪贫道聊聊天。”
姜临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天色,发现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曙光,这一夜睡的真是舒服。
他再次感叹了一句,而后盘膝坐好。
微元道爷看向姜临,感叹道:“你这一番,怕是整个周国的真修高功都知道了你的名字。”
“法师行禁令,百万民得生,大功德也。”
姜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这一路上,不少的道爷道兄都说过这件事。”
“哈哈哈哈哈。”
微元道长笑了一声,而后突然轻声说道:“崽儿,受苦了。”
姜临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而后愣住。
“腾!”
姜临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微元道爷。
微元道爷与他对视,嘴角带着微笑,说道:“坐下坐下,多大人了,怎这般毛躁?”
姜临回过神来,缓缓的盘膝坐下,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师叔……您方才那句话……”
“不是我说的。”
微元道爷摇摇头,没有了下文。
姜临默默的点点头,抿起了唇角,双手紧紧的握住。
师尊没死!
我就知道!
那般混蛋的老东西,该是祸害遗千年的命!
方才那个称呼,只有那个老混蛋会这么喊自己!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姜临闭上了眼睛,眼角不自觉的划过一抹水光。
虽然早有猜测,但如今能够彻底证实,如何不让姜临激动莫名?
他张了张口,想问老头子在哪,在做什么,过的怎么样,自己能不能见到他。
但姜临很清楚,眼前的微元道爷不会说,如果要说的话,早就说了,不会等着姜临去问。
不过,也够了。
知道老头没有死,至少没有彻底死,姜临就已经很满足了。
姜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而后看向眼前的微元道爷。
“师叔,晚辈此次前来京都,乃是有事要办。”
到了现在,姜临基本上可以确定,眼前的道爷可以绝对的信任。
其他的不说,虽然老头确实混蛋,但既然是老头的朋友,那就不会有错。
“我知道。”
微元道爷不等姜临说,便笑着开口道:“你要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一切,自有老道为你担着。”
姜临闻言,面带意外之色。
看来,眼前的道爷和自家老头子的联系,不是一般的紧密。
而且,自己现在发生的这些事,似乎老头子也知道?
那么老头子现在是在酆都?
姜临默默的思索着。
微元道爷笑道:“这京都的水,说深也深,说浅也浅。”
“这地界,早就没有仙凡之分,修仙者不许显露人前的规矩,也早就没了。”
姜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现在世道乱,周国之外有外敌环伺,国内也有起了歪心思的人。
不敢说国将不国,但也已经有了兵荒马乱的迹象。
有人喜欢太平,就有人喜欢混乱。
这一点,不单单是凡人,修行者也是一样。
修魔道的,修邪道的,自然是盼着世道越乱越好。
而即便是修正道的,也有那修扶龙术,准备出山证道的存在。
“说它水深,是因为这地界皇家贵胄,豪门世袭,历代朱紫不知有多少,也不知其背后到底有什么牵扯。”
微元道爷慢悠悠的说道:“说它水浅……”
说着,微元道爷看向了姜临,笑道:“对你小子来说,至少大多数修行者,是不愿意招惹你的。”
对于修行者来说,即便是同为正道,除非同属北极一系,否则还真没什么人想和一位黑律法师有太多的牵扯。
“更何况,你的底气,也不止如此吧?”
迎着微元道爷似笑非笑的眸子,姜临也笑了起来。
当然不止如此。
当初北极驱邪院敕命,命姜临彻查鬼胎一事,一直查到了三个邪道献祭杭州。
可到了这里,事情还没有完结。
宋王也是棋子,而且是随手而为的弃子,背后有更大的牵扯。
封戾魈以六洞天魔的手段去审那黑齿僧,没有多问,但得到了一条绝对可信的消息。
京都。
一切都在京都。
所以,现在的姜临,依旧身负北极敕命,这一桩案子,可还没有完呢。
不敢说在京都能百无禁忌,但有北极敕命在身,有许多的东西,姜临不用去在乎。
“如何,有头绪了吗?”
微元道爷笑眯眯的问道。
姜临想了想,说道:“无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只要晚辈在京都,着急的就不是晚辈。”
微元道爷捋须微笑,道:“以不变应万变,上善也。”
“不过,老道还是要给你提个醒,或者说,给你一个线头。”
“这京都,到底是千头万绪,你也好有个起点。”
姜临闻言,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请师叔教我。”
“昨夜,老道看到了三道炁,分别乃一朱一紫,半朱半紫之气。”
“或许,有所得。”
微元道爷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临,挑了挑眉毛。
“真武法剑,好东西,内藏真武正炁,外覆正一神符。”
“这物件怕是只有太素宫那几个老不死的牛鼻子才能抟炼出来。”
“也罢,既然你来了老道的地方,若是不出点血,暗里免不了被混蛋搅扰。明里也被比了下去。”
微元道爷摸了摸袖口,拿出来一个拳头大的木盒子。
“我全真不似正一那般阔绰,仅有这丹药还算是拿得出手。”
“拿去拿去。”
姜临一点磕巴也不打,双手接过那小木盒,嬉笑道:“多谢师叔!”
“哈。”
微元道爷笑骂道:“老道还说,那混蛋玩意有一个正经弟子,未成想,内里这股子痞劲一模一样。”
说着,道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清晨时分,便摆手道:“去吧。”
“切记,不可鲁莽,不可傲慢。”
“是,晚辈谨记。”
姜临正色行礼,而后告辞离开了老君殿。
一时间,这殿内只剩了微元道爷自己一人。
老道爷眸子开阖之间,闪出一道神光来,落在眼前,显出一道香火。
“老混蛋,你的弟子不错,老道得想个办法忽悠过来。”
微元道爷笑着开口。
“忽悠你个棒槌!”
香火之内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呵呵呵呵……”
微元道长冷笑道:“旁人不敢去挖黑律一脉的独苗苗,但老道这里,供的可是道祖,怕你北极?”
那声音毫不示弱,同样冷笑:“你今天敢挖,明天老子就敢带着所有黑律法师去兜率宫门口蹲着。”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奉了你微元道长的命,来门口做看门狗的。”
“届时,看你如何收场。”
微元道爷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我也是失心疯了,居然和你这混蛋去比不要脸……”
“呵,一个未成仙道的凡间老牛鼻子,也敢跟道爷我炸刺?”
那声音呵呵冷笑着,说道:“道爷我现在可是在酆都干活,当心我一纸条子递出去,马上叫阎王销了你的生死簿。”
微元道爷掀了掀眼皮,懒得理这个混蛋,正色道:“道友,这周国京都的水可深的很,便是有黑律为凭,北极为命,一个不小心,也有的是阴招让你那弟子万劫不复。”
“可你偏偏还让老道说的那般轻松,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声音回道:“老子当然知道这地界水深,不然要你干什么?”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一副老子就是赖上你的语气。
微元道长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不过是凡间一个未成仙道的老牛鼻子,能做什么?”
“一个不小心,还要被你这位酆都的大人勾了生死簿。”
“给你家弟子托底的事,老道可不够格。”
“嘿!你小子!”
那声音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而后嬉笑道:“好道兄,我的弟子,那不就是你的弟子?你我可是异父异母的亲亲兄弟啊!”
“我可……”
微元道长没等话说完,就挥手打散了眼前的香火。
懒得听那个家伙假肉麻。
“这混蛋牛鼻子,藏得可真是深,连我都不告诉?”
微元道长摇摇头,眼前突然显化一道黑炁,他看也不看,一甩手,直接把这道黑炁镇压到了老君爷的神像下面。
“让你说你不说,现在你想说,道爷还不想听哩。”
微元道长笑眯眯的说着,能反将这家伙一军的时候可不多,当然得珍惜。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
老君殿内,道爷诵念着道德经,看也不看那蔫巴的黑炁一眼。
…………
姜临自然听不到微元道爷和自家老头子吵架的动静。
他离开了老君殿之后,径直朝着过堂的地方走去。
能混一顿是一顿,不然进了京都,下一顿是什么时候都还不知道呢。
姜临如此想着,混了一个肚圆,又厚着脸皮钻进了伙房,要了五张大饼。
“不愧是京都上善之地,这饼都比他处的扎实。”
姜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包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上清观。
至于微元道爷所说的一朱一紫,半朱半紫三道气,姜临也没有刻意的去寻找。
京都千头万绪,有个线头捋着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没有,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主动去找,和无意相逢,可不一样。”
姜临笑眯眯的嘟囔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笑道:“你说是不是?”
“叽叽……”
小青鸾从姜临怀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
“天亮了,莫要再睡,你最近怎么这么多觉睡?”
姜临笑着说道。
昨天一夜,小家伙一直在自己怀里睡觉,和微元道爷聊天的时候,小家伙都没有醒。
“叽叽!”
“你这是在长身体,跟我吃了你的口粮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我不过吃了你一点……”
“叽叽!!”
“好好好,吃了你一大半的粮食嘛,回头再给你取一些就是了。”
“至于这么记仇吗?”
“叽叽叽叽!!”
“好,剩下的都是你的。”
姜临和小青鸾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顺着青石路离开了上清观。
走出青竹林,姜临眺望东方。
只见巍峨城池在目,明明是挂露的清晨,城门前却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京都……”
姜临意味莫名的嘟囔着,迈步走了过去。
“踏踏踏……”
半路上,姜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也不在意,往旁边走了走。
“吁……”
谁知,到了姜临近前,那马上骑士却突然勒住缰绳。
只见马上那红衣少年眉目细致,低头笑问道:“道长哪里去?”
“自然是往京都去。”
姜临抬眼微笑,并未多言,点点头后,迈步前行。
“踏踏……”
那红衣少年却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跟了上来。
“昨夜上清观门前,在下曾见过道长一面。”
姜临闻言,笑道:“当时,居士似乎还有两位伙伴?”
昨夜姜临确实有看到三个锦衣少年,但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注意。
不过现在看来,第二次偶遇,有些说道了。
“他们两个还未起哩,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红衣少年说着,翻身下马,牵着马和姜临并行。
“道长去京都,是要做什么?”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侧身,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红衣少年。
“道长……”
红衣少年被那眼神看的有些羞涩,不由得低下头去,霞飞双颊。
正心猿意马之间,听闻那道长开口。
“居士皇家贵胄,却女扮男装独自而行,可比立于危墙之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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