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盛世不白来

  磕磕绊绊地用了半个月,这些粮食才运送到了洛阳。

  从起初的辽东的两千万石粮食,还有各地转运的粮食,到了洛阳之后有五千万石了,大船连成一片留在岸口等待着卸粮,这是以前的洛阳人没有看到过的场景。

  从未有过如此壮大的场面,也没有如此多的船只。

  大船连成一片,甚至船夫只要一个跨步,就可以从这艘船到了另一艘船上。

  上千名船夫互相拉着绳子,拉着船到了岸边,这才开始卸粮。

  光是将这些粮食搬下来就用了近千的人力,用了半个月。

  褚遂良亲自前来清点之后,锁上粮仓之后,这才写完了账目。

  李义府上前道:“褚尚书。”

  褚遂良行礼道:“李御史,一路奔波有劳了。”

  “这一路上的事,下官都记录在案了,回到长安之后会交给朝中。”

  说着话,褚遂良又轻拍了骆宾王道:“小才子怎么还没长大,老夫等着你去科举。”

  骆宾王抬首道:“我当然要科举的。”

  三人的这一幕正好被杨炯看到,他正坐在前往长安的马车上,见到了骆宾王与一个官吏说笑着,甚至那个官吏要向骆宾王身边的男子行礼。

  杨炯询问道:“叔父,他是谁?”

  杨德裔看了眼,解释道:“那人是朝中的民部尚书。”

  “民部尚书?”杨炯惊疑道:“民部尚书向骆宾王的老师行礼?”

  在杨炯的神情还在惊愕中,马车已越走越远。

  当立秋时节朝中发布政令,将辽东的粮草运往洛阳,待这些粮草悉数送达,关中就已入冬了。

  洛阳的岸口,还有人在驻足看着远方正在远去的大片船只,那种船只铺满了河面,拥挤成一片的场面,很多人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见。

  上一次皇帝从洛阳前往泰山,都没有如此庞大的船队。

  尽管船只已远去,可已有人将这一天的景色画了下来,画中是成片的船只,一度让人看不到河面上的河水。

  而当这些船只远去,只有在岸边留下了一些磕碰的痕迹,河面很快又恢复如初了。

  有人觉得大唐就要迎来一个盛世,这个盛世有喝不完的酒水,吃不完的粮食。

  以运河为中心,凭借关中的富庶,以及连通西域的河西走廊。

  大唐的国力就要迎来前所未有的巅峰。

  有人在洛阳城高歌,有人在捧着粮食在欢呼,还有人喝得酩酊大醉。

  权万纪站在洛阳的城头上,对李义府道:“自贞观年间到如今,关中的人口翻了五倍,洛阳的人口也是当年的三倍,两地共有八百万口人,没想到这二十余年间有如此成效,而且多数是孩子。”

  高季辅依旧是洛阳城的刺史,他正与褚遂良交代着事宜。

  权万纪是洛阳的二把手,李义府听着他的讲述,道:“有人说关中与洛阳的富庶,是因两地在近些年以来,不断地吸纳人口,其实河北与辽东依旧是萧条的。”

  “李御史所言在理,但天子脚下,就是要富庶,有些事尽力为之即可,当年房相还在朝中时,就早就预见了这等景象,可这是无可避免的。”

  李义府将这些话语记下来,道:“下官就先回长安了。”

  “慢走。”

  骆宾王坐在马车上,正在吃着梨,他看着热闹非凡的洛阳城,又道:“前两年这里还没这么热闹。”

  李义府面带笑容,大唐的确就要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了。

  这盛世来自于富裕的田亩与人们的劳作,还有朝臣与将领们。

  乾庆六年的十一月,李承乾得到了李义府的奏报,道:“这些官吏们的抱怨是怎么回事?”

  站在陛下面前的是李义府,上官仪,于志宁三人。

  上官仪上前道:“陛下,自从朝中难以征劳役之后,官吏的怨言也就越来越多了。”

  于志宁道:“以往官吏可以征劳役,许多事官吏只需要言语几句就可以,现在从县以下的官吏都要亲自走动,难免会如此。”

  李承乾将这份有怨言的奏章递给李义府,“将这说这些话语的人的名字抹去,将这些话语贴在长安城的布告上,让坊民们看看。”

  “喏。”

  上官仪已习惯了,陛下总是这般光明正大地向乡民展现朝中的风貌。

  翌日,长安城早早就入冬,人们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结着霜,天边刚有了朝阳,夜天才刚亮堂。

  长安城的坊民们就早早打开家门,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当人们看到了张贴的新布告,纷纷驻足。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长安城的坊民们养成了习惯,想要第一时间知晓朝野的风貌。

  这已是长安城坊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因当初皇帝将诸多国策贴满了朱雀门。

  从那时起,人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开始议论国事。

  而朝野似乎也默许了人们的这种行为,这是长安城的一种风气,人们谈起朝中的治理策略,总会有人评价。

  这两年以来有些不识字的人,想要知道朝中策略,都开始主动识字了。

  而在这份新的布告所写的是在辽东运送粮草时,沿途道州一些县官的抱怨。

  这份布告一出,长安城坊民就开始对这些抱怨官吏的口诛笔伐。

  如今的这位皇帝在关中与长安有着十分厚重的民心,哪怕是一个盗匪在乡里,都不用官府派人,各县的民壮都会主动去抓人,将人交给官府。

  看到有县官对皇帝的政令有所不满,坊民自然是口诛笔伐的,甚至愿意找到说这些抱怨的话语,将其押送到御史台与京兆府。

  好在皇帝没有将这些抱怨之人的名字写下来,否则恐怕运河上会多几具正在漂着的尸体。

  所以呀,盛世从来不是平白来的,也不是老天随意改变气候就可以将一个朝代送到盛世。

  大唐如今强盛吗

  大抵上,与历朝历代相比,大唐的上升空间依旧很富裕。

  以运河条件,将洛阳当作核心,借以关中的生产力,如今的大唐以这三个条件进行着贸易活动。

  并且运河的运力充裕地当下,天下各地的人们汇聚洛阳与关中,大唐还能再往前走很多步。

  这个大唐远远没有到瓶颈,大唐的治世之才也远远不够。

  若几百万人口的关中也算是强盛?

  李承乾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无地自容的。

  杨炯走在长安城中,他早早地来到弘文馆门口。

  弘文馆的主事也刚睡醒,见到来人是个小孩道:“来做什么?”“我来读书。”

  “名字。”

  “我叫杨炯,叔父杨德裔。”

  弘文馆主事郝处俊核对了一番后弘文馆的名册之后,道:“自己找个位子,自己找书看。”

  杨炯行礼道:“多谢夫子。”

  “嗯。”

  郝处俊对这个知礼数的孩子还是很满意的。

  “夫子。”杨炯又问道:“骆宾王在这里读书吗?”

  郝处俊稍一思量,再看了眼名册道:“不在这里读书,在长安城来弘文馆读书的孩子也就这么些,你要找同伴去崇文馆看看,那里的孩子更多。”

  “谢夫子。”

  杨炯在弘文馆读了半天书,便去了崇文馆寻找骆宾王。

  在崇文馆读书的孩子果然更多,他在一群同龄孩子中找到了骆宾王。

  “宾王!”杨炯大喊着上前。

  “杨炯!”

  “原来你在崇文馆读书,我家叔父让我在弘文馆读书。”

  一旁稍大一些孩子道:“现在的弘文馆早已不是当年了,伱家叔父多半很多年没来长安,想要学最好的学问要来崇文馆,往后的支教任用与朝中任命都是要从崇文馆开始的,弘文馆早就落寞了。”

  杨炯挠着头道:“叔父的确很久没来长安城了。”

  骆宾王向杨炯介绍着他在这里的玩伴。

  杨炯也与他说了王勃,他们一起在寒山寺读书的那两月。

  骆宾王道:“王勃怎么没来长安城?”

  “他呀……”杨炯稍稍一思量道:“他多半是跟着他父亲去远方任职了。”

  崇文馆门前,有夫子晃动着一个铃铛,孩子们听到铃铛的声音快步跑去食堂用饭。

  好像只要晚一秒他们就会饿死一般。

  杨炯又独自一人回到了弘文馆,他一想到崇文馆有这么多的玩伴,心中十分地羡慕。

  郝处俊见到这孩子也不读书了,而是在空想着,询问道:“怎了?”

  杨炯道:“夫子弘文馆真的落寞了吗?”

  “呵,弘文馆依旧在,怎能说落寞了。”

  “他们说现在的弘文馆比不上崇文馆。”

  郝处俊冷哼道:“那你就好好读书,为弘文馆争一口气。”

  杨炯重重点头,道:“嗯。”

  长安的风雪是十一月的中旬来的,这场风雪来得晚,也来得十分寒冷。

  李承乾披着大氅与舅爷一起走向甘露殿。

  平日里,甘露殿一直关门,李承乾推开这座关门多年的殿宇,入眼的是一片昏暗,风雪随风而下,还有些许风雪飘入这座尘封多年的宫殿内。

  李承乾迈步走入甘露殿,这里的物件都盖上了一层灰,寒风灌入这里时,也多了一些新鲜空气。

  高士廉打量着这里,以往李家的二郎就是坐在这里处置国事的。

  李承乾推开这里的窗户,让这里多了一些光。

  当推开窗户,还有不少积雪从窗台掉落,风雪灌入殿内,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化作了一些水迹。

  李承乾道:“自从孙儿登基之后,这里一直保持着原样。”

  高士廉拿起笔架上所挂的一支毛笔,毛笔已有些干枯了,即便是再沾了墨水也不能用来书写。

  李承乾站在一旁,看着舅爷拄着拐杖打量着四周。

  也不知道舅爷这一次来甘露殿是为了寻找什么。

  高士廉一边翻找着,一边道:“以前最先坐在甘露殿的人不是你父皇,是你爷爷。”

  李承乾道:“是爷爷在这里藏了金沙?”

  “金沙藏在武德殿就好了,武德殿是你父皇让人修建的,这甘露殿才是你爷爷修建的。”

  高士廉翻找着书架,手中的动作过大,从书架上掉落几卷纸,这些纸上所写的就是父皇当年所练的字。

  内侍快步上前,将这些宣纸又捡了起来。

  高士廉一边翻找着,内侍就在后方跟着捡掉落的宝贝。

  李承乾倚着门揣手而立,想着舅爷这一趟究竟是在找什么。

  随后真的在书架上找到了一个暗格,李承乾原本放松的神情又是蹙眉。

  高士廉从暗格中找出了黄绢与一块玉,心满意足地转回身,道:“这是当年和氏璧的一角玉璧,这是隋帝孙子杨侑退位之后,将位置交给你爷爷的退位诏书。”

  李承乾拿过这两样物件,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璧拿在手中,不解道:“这当真是当年和氏璧的一部分吗?”

  高士廉接过内侍递来的凳子,手还拄着拐杖在一旁坐下,抚须道:“谁知道呢,他们说是就是吧。”

  李承乾道:“为何爷爷要将这退位诏书藏起来。”

  高士廉摇头道:“杨侑是个命不好的孩子,这才是他的原笔所写的诏书。”

  李承乾神色了然,打开诏书。

  这上面的墨迹已很淡了,大致上写着退位的原因。

  高士廉又道:“以前你爷爷担心前隋的旧人不服气,后来就有了那些事,你爷爷终究没用到这份诏书。”

  “那爷爷为何现在又让舅爷找出来了?”

  “那祥瑞打牌输了,输得发脾气了,言语不敌老朽才用秘密交换。”

  “爷爷他真是……”李承乾正要感慨,话到嘴边,道:“罢了。”

  “他是祥瑞嘛,老朽终究是要让着他的,祥瑞砸碎的那些琉璃片要如何处置?”

  “交给少府监吧,看看能不能用来做一些装饰,再不济……孙儿当作宝物赏赐给回鹘人与南诏人。”

  舅爷抬首,又说起了一些有关甘露殿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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