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鸿雁

  凛冬已至。

  昨夜下的还是雨水混合冰渣的雨夹雪,经过一夜寒冰湾寒苦海风的吹袭,第二日天明时,地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翠绿的松树林,也覆盖上了一层银装。

  天地一片白。

  推开木材工坊的大门。

  雷诺醒来时,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此刻却刚刚天亮。

  “一天一个季节啊!”雷诺望着天空低声感慨了一句。

  此时天已放晴。

  阳光挥洒在松林中,一百五十位熊民正在林间忙碌,按照雷诺昨晚的安排,开辟出一圈防火带。

  说来。

  一踏入十月。

  熊岛每天光照时间缩短,只有六个小时左右的白天,昼短夜长。

  到了十一月,白天就只有三个小时。

  最终十二月,则是永夜,没有白天。

  雷诺的记忆里,《北境地理详解》是这么说的。

  今天是工作日。

  因为颁布的新的政令。

  此刻的熊东谷,除了二十多个实在没有生产能力的老弱,几乎所有熊民都加入了工作生产当中。

  好在为雷诺工作并不严苛。

  依然是工作一日,休息一日,能吃饱肚子。

  “上午好,雷诺老爷。”

  “祝您今天有个好心情,老爷。”

  雷诺一出现在庄园。

  周围的熊民们纷纷止步,对着雷诺鞠躬打起了招呼。

  以前的雷诺,可没有这种待遇。

  “家人们早上好。”雷诺微微一笑,说话呼吸间有白气呼出。

  他踩着积雪,缓步走到了庄园深处,这里有一座刚刚建造好的肥料厂。

  巴恩正在堆肥,粪便与松针堆积如山,他独臂抓着大铁叉,正在给它们翻身。

  肥料因为发酵产生七十度左右的热量,整個肥料厂都热气蒸腾。

  十几个老人,也拿着木棍在帮忙。

  理论上只要肥料够多,再造个大棚,住在里面,哪怕是寒冷的冬季也能暖洋洋的,就是有点臭。

  “老爷,伊薇特带着熊女们已经做好了早餐,您要不要先去救济堂吃点东西?”巴恩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对着雷诺点头问好。

  “雷诺老爷,谢谢你肯收留我们。”老人们也停手头忙活,来到雷诺身前说着感激的话语。

  已是入冬。

  一般这个时候,家中没有存粮的老人,会自觉往深山里走去,离开熊东谷。

  但今年不用了。

  雷诺的出现,让没有劳动力的人,都能每日一餐,老人们心中只有感激。

  他们搬进了救济堂。

  救济堂也成了熊东谷的中央大食堂。

  “请为我们安排工作吧!”一个带头的老者说着就跪在了地上,抱住了雷诺的大腿。

  “不要这样。”雷诺眯起眼睛,扶住了那老头:“我们都是熊神的孩子,我会照顾好每一位家人的!如果你们实在想做点什么,除了帮巴恩堆肥,也可以去照顾一下松鸡和牲口。”

  “如您所愿,老爷。”那老人泪眼婆娑起来。

  说到这里。

  雷诺看向了几个正在往木材工坊里推手推车运送货物的搬运工:“今天搬运工们,已经从黏土矿里,采集了一些黏土过来,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来我这里,学习制作陶坯和红砖坯。”

  那老人一滞,随后露出崇拜之色:“老爷还会制作陶器和烧砖?真是太伟大了!”

  雷诺腼腆一笑道:“略懂。”

  实际上。

  雷诺哪会制陶,只不过炼金合成,还能提升熟练度,制作陶坯并不会消耗多少体力,他心里有底气很快学会罢了。

  炼金最适合的就是时间冗长,又手续繁多的精细活儿。

  “手不抖的老人们,等下来我那里学习怎么做陶器吧!相信冬天我们就能吃上新鲜的腌菜了。”雷诺说到后来,嘴里已有苦涩。

  新鲜和腌菜是矛盾的结合。

  一般没人会评价“腌菜”新鲜。

  但熊东谷的熏鱼、腌萝卜有股独特的酸臭味,这不是什么特色,而是因为它们用来腌菜的松木桶气密性不佳,易滋生细菌,产生腐败,一不小心来个食物中毒可就不妙了。

  但若有了陶罐,腌菜的品质也能提升一个档次,能储存的更久。

  “我手很稳,等我们搅拌完了这些粪便,去海边洗完手,我会带着老兄弟们去老爷那学习制作陶器的。”老人说着,还摊开十指,在雷诺跟前晃了晃。

  ……

  离开肥料厂。

  雷诺前往了巨熊神像一楼。

  接近两百人集中提供餐食,所以一楼救济堂此时热气腾腾。

  除了几个躺在简陋木床上,没有行动能力的老弱,比如巴恩的母亲,这里没有其他人。

  伊薇特正带着熊女去开辟隔火带了。

  四百平米的大堂空荡荡的。

  雷诺路上采了一些野花,进入救济堂后,一一走到床前,慰问那些老弱。

  他一脸关怀的表情,说话口吻亲切,还给老人们盖被子,每个人分到了一两朵野花,彬彬有礼的模样充满了绅士分度。

  “雷诺老爷,您已经结婚了吗?”一个白发老妪关怀问道。

  “也许是吧……”雷诺没想到换一个世界,还要被人问婚姻问题。

  某种意义上,雷诺已经完成了山林人的婚礼,娶了六个山林人女孩。

  但雷诺不确定算不算。

  “我的孙女凯丽特非常强壮,她和巴恩一样高大,一只手能抓起一百磅的原木!如果雷诺老爷缺一个情人,可以晚上过来见见她。”老妪枯木般的双手抓住雷诺肥硕的巴掌,语重心长道:“伊薇特个子太小了,我想她生不出强壮的熊孩子。”

  这个老熊女似乎误会了雷诺与伊薇特的关系。

  不过雷诺是个懒得解释的人。

  曾经面对姑妈的指控和贬低,雷诺也从未解释,何况是面前的老熊女。

  哪个世界的老人都会关心年轻人的生育问题。

  当然,关心都是表面的,本质上她在推荐自己的孙女给雷诺当女朋友。

  顺带讥讽一下无父无母,却在最近跟雷诺走得很近的伊薇特。

  自从雷诺展现神迹之后。

  雷诺在熊女们眼中,仿佛变成了头号配种对象,一场暗地里的争斗正悄然进行。

  雷诺并不想揣测任何更年期老母熊们的心理活动。

  慰问完了所有老人。

  他匆匆在厨房拿了几块干饼,离开了救济堂。

  ……

  「炼成结果:陶碗,合成进度:100%」

  「炼成结果:陶杯,合成进度:100%」

  「炼成结果:陶缸,合成进度:100%」

  「炼成结果:陶笛,合成进度:100%」

  木材工坊内升起了一碰炉火,伴随着炼金合成,火焰凭空抽走,整座木材工坊也忽明忽暗。

  雷诺满身泥灰,头发凌乱挡住双眼,手上都是风干了的黏土。

  昼短夜长。

  白天很短,晚上比平日来的更早。

  制作了一些陶器,一转眼就天黑了。

  当夜幕降临后。

  雷诺爬上了巨熊神像的五楼楼顶。

  海风总是把他的头发吹乱,来不及梳理。

  他手里握着刚刚炼金合成的温烫陶笛,它表面粗糙龟裂,刚刚烧出,陶红的颜色有些暗沉,椭圆的形状像极了一颗心脏。

  一曲陶笛悠扬婉转的《鸿雁》在松林上空响起。

  陶埙在上一世六千年前就已被先民制造而出,最早是为了狩猎吸引野兽,后来逐渐增加孔洞,有了音阶,成为乐器。

  陶埙也好,陶笛也罢,无论如何称呼,这种土陶制古老乐器,有着谁都无法抹去的岁月文明印记。

  原始的旋律从雷诺手中龟裂的陶笛气孔中传开。

  一曲鸿雁,孤雁南飞,哀鸣嗷嗷。

  劳累一天。

  此刻吃完晚餐,庄园内燃起了温暖的篝火,熊民们打牌的打牌,摔跤的摔跤,此时听到动人的曲声后,纷纷停下动作,他们看向了巨熊神像五楼楼顶,月光下那个高大孤单的身影。

  “独在异乡为异客。”

  一曲终了,雷诺轻声感慨,张开干裂的双唇,离开了龟裂斑驳的六孔陶笛,视线穿越下方松林,来到了月光下的海平面上。

  陶笛震颤,仍有余温,仿佛一颗孤独的心脏被雷诺攥在手心。

  叮叮当。

  叮叮当。

  寂静的寒冰湾海平面上。

  响起了铃铛的铜铃撞击声。

  一抹红光,正从海上向着熊东谷驶来。

  “警戒!警戒!海上有船来了!”兼职保安工作的阿瑟,从五楼窗户探出脑袋,用干瘪的声音向着庄园内的熊民们大声警告。

  ……

  寒冰湾。

  一艘单层划桨二十人,长二十七米的三桅风帆战船上,距离熊东谷码头不足百米。

  船长弗朗斯·拉斐站在隐喻着“贪婪”的公羊船首座上,手里敲打着船首座上挂着的小铜钟,目光灼灼的着看熊东谷巨熊神像上站立的身影。

  海上的铜铃声与岸上的陶笛声呼应。

  “真是一首动人的曲子啊!没想到熊东谷有一位音乐家,听说托德就在熊岛栽了跟头?”拉斐看向了舵手。

  “是的,巨熊雷诺,如同野兽一般的男人,据可靠消息说,他成了这里的领主。”舵手是个胳膊粗壮的中年男子,他腰间佩剑,看起来威武不凡。

  “几年前来的时候,这里还很贫瘠,现在已经有那么高的箭塔了。”弗朗斯·拉斐遥遥望着五层巨熊神像上的人影,冷笑道:“大副,你在船长日志上这样写……”

  “公羊号抵达熊东谷。”

  “令托德·葛雷乔伊那个独眼龙闻风丧胆的雷诺·莫尔蒙,见到伟大的公羊号船长弗朗斯·拉斐之后,如同一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船长略施小计,雷诺便心甘情愿签下了一万银鹿的欠条。”

  “从此,公羊号上,又多了一个划船桨的水手。”

  “伟大的弗朗斯·拉斐船长,买下了雷诺·莫尔蒙的灵魂。”

  “这将是我收藏的第十四位贵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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