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后两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王德山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教学经验丰富而且颇为幽默,班级同学都比较喜欢他。
老王不是班主任,上课前也不用啰嗦一大段话,掏出试卷直接开门见山:“大家注意看倒数第三题,这类题型头两年没考,今年肯定考,十分就摆在这,你们爱要不要吧……”
轻松愉快的两节物理课以后,放学铃声“叮铃铃”的响起。
老王头是从不拖堂的,马上夹起课件宣布下课,班级里同学有的伸懒腰,有的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不过大部分都是先解决午饭问题。
执信中学有食堂,但也不限制学生回家吃饭或者出去下馆子,陈着和黄柏涵都不是那种特别有钱的家庭,一般都在学校食堂解决。
学校食堂的味道肯定一般般了,两人随意扒拉几口,陈着就打算拉着黄柏涵出校剪头发。
黄柏涵很不理解:“头发一个月剪一次就行了,你上周不是刚剪过嘛?”
大黄目前没有任何形象管理概念,陈着并不意外,因为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
陈着伸手在厚厚的头发上搓了搓,然后摊开手掌,光亮下反射着一点油迹,反问道:“你不觉得这样很难看吗?”
“没觉得!”
黄柏涵一脸的认真,因为班级里很多男生都是这样的。
“服了!你就说去不去吧。”
陈着都打算自己出去剪了。
黄柏涵忸怩了一下:“那一会你得请我喝可乐喔。”
······
出了校门陈着也不挑,随意挑了间理发店,进去就对里面的tony老师说道:“你知道美式前刺吗?”
tony老师一看就是没和国际接轨,干巴巴的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什么叫“前刺后刺”。
其实当下学生剪头发就几种发型:
一种就是像兵哥哥那样的大平头,有棱有角四平八稳,整个人看起来就很爱国;
第二种就是现在陈着这样的,头发有点长有点厚,一般都是简单修理一下;
第三种就是艺术男爱留的乡村杀马特,tony老师最喜欢这种,因为搞造型赚得多。
不过陈着也不打算换店了,直接说道:“那就中间打薄,两边剪短吧。”
有了具体要求,tony老师就知道怎么剪了,黄柏涵本来还在旁边看热闹,后来困意上来,直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陈着那边已经快结束。
黄柏涵慢吞吞走到镜子边上,正打算问一下时间,突然愣了一下,然后使劲的揉揉眼睛。
镜子里的这个人是谁?
陈着肤白比较像母亲毛晓琴,只不过以前头发太长,性格内向没什么自信,经常都是埋着头走路,所以都没人发现他这个优点。
现在剪了清爽的短发,不仅显出了白皮,顺带还露出了高挺的额头,笑起来的时候,眼神自信稳重,牙齿洁白整洁,纯纯一個阳光少年高中生。
黄柏涵都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两年的同桌,原来抬起头几乎惊艳了······
好像也算不上惊艳哈,就是妈的确实有点小帅啊。
大黄心中莫名的有一种危机感,本来两人说好了都当只会学习的屌丝,现在你突然变帅了,我咋办?
虽然黄柏涵内心无比震惊,其实陈着还是有点不满意。
也不知道为啥,每次剪头发总是感觉剪一半的时候最帅,完全剪完了,彷佛又觉得没那么好看了。
······
回到教室以后,对于陈着突然改变形象的举动,不出意外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实验班学生很少有那种咋咋呼呼的显眼包,只有个别关系不错的男生会过来调侃一下:“不错嘛,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下午的四节课是化学和语文,3月以后粤城的天气慢慢开始燥热,偶尔已经会有试卷粘黏住手掌的感觉了。
越往后这种情况会越明显,直到窗外枝桠疯长,蝉鸣聒噪,这一届高三学生的闷热青春,将在6月7日的那天画上终止符。
实验班老师们讲课还是一丝不苟,陈着偶尔会走神,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完全适应了高三生活,有时候又会想起在省府大院写公文和下乡挂职扶贫的岁月。
好不容易四节课上完,同学们脸上都是难以掩饰的疲倦,黄柏涵合上书本,咂了咂嘴说道:“不对啊,他下午居然没过来。”
“谁?”
陈着问道。
“李建明啊。”
黄柏涵傻笑一声:“这小子每天都要来找宋时微的,难道今天是忘记了?”
陈着翻了翻白眼,人家宋时微都巴不得见不到那块狗皮膏药。
黄柏涵就好像长了一副乌鸦嘴,晚自习刚上没几分钟,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嚣的脚步声,李建明在几个男生的簇拥下来到11班教室门口。
不知怎么,他今天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不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还穿了一套并不太合身的西服,左手提着一个蛋糕,右手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在门口对宋时微远远喊道:
“微微,今天是我的18岁生日,我想诚挚的邀请你和我一起庆祝!”
班级学生抬起头,看了看李建明,又看了看宋时微,本来安静的教室立刻有些哄乱。
“好家伙!”
陈着心说原来是等在这里了,憋了一天不出现,出现就放大招,就是不知道宋校花怎么面对了。
宋时微还像以前一样,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仍然埋头做题。
这一刻,整个教室仿佛只有她在“沙沙沙”的写字,其余人都在看热闹。
看到宋时微还是这样冷漠,尤其还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李建明有些挂不住,他嘴巴动了动,继续对宋时微喊道:“微微,你就吃一块蛋糕好不好,这将会是我最开心的成年礼······”
“啪!”
宋时微突然放下笔,冷冷的打断:“不许叫我微微!”
“我······”
李建明脸上略过一闪而逝的恼怒,随即又换成受到惊吓惶恐的神情。
陈着心想,这小子演技是真的不错。
教室里的高中生们可没有这种看透人心的观察力,他们感性、善良、单纯(傻逼),大部分同学都觉得宋时微有些不近人情,人家的18岁成年生日,吃一块蛋糕又怎么了?
但是他们完全没想过,以李建明的人品,现在吃他一块蛋糕,以后指不定又会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陈着在后排看不到宋时微的神情,但能够感觉到她小脸崩得紧紧的,大概是非常反感李建明这种追求方式吧。
其实想想也挺无奈的,好好的正上着学,突然就被一个混子给纠缠上了。
陈着思索片刻,小声的问着黄柏涵:“今天晚自习负责管理的班干部是谁,教室里的纪律都乱了。”
老师们为了减轻负担,一般都会安排班干部维持晚自习纪律,黄柏涵看了下日期:“今天周五,应该是学委康良松负责。”
陈着又问道:“那他会管一管吗?”
“难!”
黄柏涵啃着指甲,实话实说道:“康良松喜欢宋时微,整个班级都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想管的,可能是有些怕事吧,总之一直都没出过头。”
陈着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尖子生嘛,一直都是被父母老师捧在掌心的温室花朵,除了学习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风吹雨打。
这种时候站出来为宋时微说话,意味着就要和李建明这种学校里的著名无赖学生对线,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的。
其实当年的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呢?
如果是十七年前的陈着,就算心里看李建明这类人不爽,现实也只会闷头坐在座位上,和康良松没什么区别。
这不是懦弱,这是社会经历太少,不知道出头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和危害,在趋利避害的天性作用下,选择了沉默面对而已。
可是,陈着现在重生了啊。
他可以大大方方和俞弦打个招呼;
也可以做一些当年只有幻想的时候,才敢做的事情!
“大黄。”
陈着突然说道:“我过去把李建明赶走,你觉得怎么样?”
“你?”
黄柏涵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
陈着语气平静而坦诚:“就是看他每天骚扰咱们班女生,一点没把我们这些男生放在眼里,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时,李建明带来的几个兄弟,还在嬉笑着拱火:“嫂子伱就吃一块蛋糕吧,嫂子你就吃一块蛋糕吧······”
黄柏涵其实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少年,看到他们这种肆无忌惮的态度,确实有些生气,但是很快又开始退缩:“听说李建明在学校外面认识挺多人的。”
陈着笑笑:“一滩烂泥而已。”
陈着是去村里挂职扶贫过的干部,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当年在处理迁坟问题上,他曾经被某个宗族的村民拿着刀棒围堵过。
那群村民冲动之下可是真的敢下手的,相比之下,这些学生混混算个屁啊。
黄柏涵不知道死党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但是陈着表露出来自信无畏的态度,也激起黄柏涵内心的勇气,他咽了一下口水问道:“你打算怎么赶?”
陈着想了想:“当然还是尽可能的避免冲突,对了,我在班里有没有什么职务?”
陈着这种体制内干部,最清楚“师出有名”这个词的分量了,一个白丁站出来,人家一句“你有什么资格管啊”就能怼回去。
只是自己从小到大好像没当过什么班干部,其实这也正常,老师怎么会把协助管理班级的任务交给内向又老实的学生。
黄柏涵也确定了这个信息,他扁了扁嘴还加上一句:“你就当过扫地的值日生。”
“我以前这么素人的吗?”
陈着搓揉一会下巴,作势就准备起身。
“等等!”
黄柏涵伸手拦住他:“他们能服气你一个值日生?”
“什么值日生,那是你们的民间称呼。”
陈着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我们官方说法叫高三(11)班公共卫生系统管理委员会主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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