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巡检!蔡大人!”
李焱红一路飞马赶到县衙废墟隔壁的隔壁的巡检房。一进门,就看到巡检房大堂,正有一大群师爷幕僚打扮的人,在匆匆忙忙地搞文书盖章批发。
“你们这里在做什么?”他好奇地走上前问。
其中一个领头的叶师爷忙走出来,向李焱红拱手道:“李班头好,小人们正在给蔡大人察验地契和房契,今年过冬这边闹了天~~那个什么后,剩下的不少百姓也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
蔡大人慈悲为怀,就以每间二十五的高价,把那些不想继续在这里混的人,他们家里头的房子和地都给买了。”
“哦~~那果然是一桩好事,不过去年我卖的时候,明明还是三十文。”
“房地产行业就是这样嘛,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房价就顶不住。加上过完年回来,铜钱又更值钱了。”叶师爷解释道,又忙跟底下喊,“诶,那个谁,给李大人端杯茶来!”
“客气客气,还不是大人呢。”李焱红笑着径直走到巡检房大堂的主位前,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那个谁,顺便给我的千里追喂点吃的,它喜欢吃桃子。”
叶师爷看了眼李焱红腰间的龙云刀,谄媚笑道:“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吗?对了,大人,现在这个季节,好像没有桃子啊……”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那什么,蔡大人呢?”
“蔡大人出门维持市场秩序去了。”叶师爷道,“这开春大集,规模很大,蔡大人必须保证这里的人都规规矩矩的,不能出乱子。如果发现有什么商户以次充好、缺斤短两的,蔡大人也刚好能就地处理,严正视听。”
“蔡大人果然是個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啊,哈哈哈……”李焱红倒是不着急。
无非就是找只鸡来杀一下,一整个冬天都等下来了,还差现在这一时半刻?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打干掉春哥,自己的等级升到“后天武夫”后,好像他对周边人的杀意也减退了很多。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好像暂时吃饱之后,再看到边上的小甜点就没了太饥渴的兴趣。然而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
随便找只鸡杀一杀没什么问题,但随便找个人来杀一杀,那就好像有点过分。
不滥杀无辜这点做人的底线,李焱红自问还是有的。
“那行吧,我就先等他一等!”李焱红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很悠然看着边上那一摞摞的文书道,“妈的这么多房子和地,看来蔡大人也是家财万贯了,难怪能在怡花院包月。”
叶师爷闻言,赶忙又解释:“大人,不是这样的。这里头的很多房子和地,都是原先归曹县丞和黄捕头的。如今曹县丞和黄捕头双双仙逝,留下两大家子的孤儿寡母,还有一大堆的下人,蔡大人这才不得已,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接手了曹大人他们的遗产和老婆。”
李焱红笑道:“那也很厉害嘛!能养得活这么多人,岂不是大大的本事?”
叶师爷道:“倒也不是什么本事,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巡检房每年夏秋都会组织人手,在县城周遭打猎。几个月抓到的猎物腌制好了,就够全县人吃上大半年。往年曹县丞也得掏钱向巡检房买,才能保证全家人过冬能有东西吃。
不过曹县丞这么一挂,蔡大人少了一笔收入,家里又多了这么多张嘴,日子倒确实是难了不少。但是也有好消息,就是这回春集结束,县里估计要杀很多人,整体上又减轻了不少负担,可就是以前需要花钱向巡检房买肉的那些人,也不会回来了,不过……”
叶师爷一段话反转十八次,李焱红忍不了,打断道:“县里的百姓,以前都是向你们买肉的?那他们自己怎么不去打?外面不是各种小动物挺多的吗?”
叶师爷笑道:“大人,寻常百姓哪有您这样的身手?县城郊外多年没人打理,地里多的是各种虫蛇鼠蚁,还有野狼、猛虎、野猪,普通老百姓稍微往深处走几步,可能就连命都没了,不然又何必由巡检房组织人手来做件事?
也就是像您这样的高手,才能轻轻松松靠在外头打野味来填饱肚子。县里的那些穷鬼就不一样,他们就只能靠赶集的时候赚点钱,再把这些钱拿来跟蔡大人换东西,才能活得下去。就这,也还得有门路才行,不然想买也买不到。”
“那如果真饿得慌呢?”
“那就……搬走嘛!”
李焱红这下总算把这个闭环给听懂了,“明明是可以明着抢的,蔡大人却非要用这种讲道理的办法来搞,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哦,李班头佩服下官什么?”蔡巡检忽然走进屋来,身后还跟着傅捕头。
李焱红笑道:“在下听叶师爷说,蔡巡检抄得一手好底,居然抢房子还要给穷鬼发钱?”
“李班头何出此言!”
蔡巡检立马矢口否认,正色道,“大人以为是下官不想抢吗?下官只是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前些年不少地方,好些个大员就是因为把治下百姓坑得实在走投无路、民怨沸腾,最后才惨死在乱兵刀枪之下。下官正是吸取了教训,才选择了和郭西县百姓们公平交易。再者万一真闹出什么人命,地方上的百姓怨气不散,闹出天~~那什么来,这边就更没法住人了。
万一朝廷撤掉了郭西县,我等芝麻绿豆小官,又上哪里盘剥百姓去?我又如何养得活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如果养得活我这些狗腿、爪牙?”
蔡巡检说得正气凛然,满屋子的师爷们,也都非常赞同地点头,纷纷附和。
“蔡大人为了养活我等而盘剥百姓,却自己担起了所有骂名……”
“如有来世,小人还愿意给蔡大人当牛做马!”
“蔡大人,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个心愿,我想喊你一声爸爸。趁着今天这个机会……”
“你先滚远点。”李焱红一巴掌把认亲的六十岁老师爷推开,又问蔡巡检,“那郭西县几十年前,不也闹过天罗吗?你怎么还来这里搞房地产?”
“大人,这就是我等芝麻绿豆小官的苦处了。”
蔡巡检叹道,“好的地方,早都被那些大官和他们的后代给瓜分完了,我们这些小人物,又哪里还有得选?便是在这郭西县,之前高县令没死,县里的地也是高县令占大半。后来高县令死了,又轮到曹县丞。如今直到曹县丞也挂了,下官才能在此地一展抱负。
且便是如此,下官为了发扬品格,还得分傅捕头、周师爷他们一点甜头,还有下官手底下巡检房的那些兄弟,也得好处给够,不然谁帮下官在此地安身立足?
郭西县固然是不行了,不过现在好歹每年还有春秋两次大集,可以捞点油水。余下的时间,大家能吃个饱就算不错了……”
“正是。”傅捕头接道,“李班头,这世道,活命实非像李班头所想的那么容易。我等普通人只有抱团取暖才有活路。那些不肯投靠蔡大人,要搬离此地的百姓们,也不是不想投靠,而是投靠得太晚了。即便蔡大人收下他们,他们也只能喝到点稀汤寡水。
人越多越难养活,百姓们才会被迫卖了祖产,手里多少拿点钱,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说不定能遇上个好点的主家,运气差点的,说不定就死半路上了。”
傅捕头这一番话,又解了李焱红不少疑惑。
原来不是李家祠堂里的那些人不努力,而是压根儿就没办法。
周秀春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显然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这么看来,蔡大人还真是个好官咯?”李焱红不禁对蔡巡检大为改观。
蔡巡检一脸正气,抱拳道:“我等食君之禄,自要分君之忧!大人今后去了皇城卫,还请替下官多在其他大人面前美言几句,郭西县搞来的钱,下官可与大人五五开!”
“五五开!哈哈哈哈……你个狗官!想得倒是美!”
蔡巡检话音刚落下,巡检房外,壮汉就签着马,腋下夹着奄奄一息的周师爷,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想升官,五五开哪够,一九开还差不多!”
李焱红闻言望去,和壮汉一对眼。壮汉的眼神瞬间燃起熊熊火焰,喝道:“马画藤!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开春了不回郭阳府?!”
李焱红却没回答,而是眼神如狼地盯着壮汉的脖子。
心中那股微弱了一整个冬天的杀气,陡然间,炽盛如空中烈日。
壮汉瞬间猛一哆嗦,把周师爷吧唧一下扔在了地上。
“马画藤,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你想干嘛?!”
李焱红腰间龙云刀铿锵一抽。
在壮汉惊恐的目光中,他一言不发,提刀快步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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