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皇后垂头不语,赵佶蹙眉面露苦涩。
“此皆朕之过也,落得如今局面,不过金人是喂不饱的狼,老九想借外人争天下,与童贯收燕京有什么区别?可惜我大宋百年基业,就此分崩离析”
“陛下不要自责,您已经尽力了。”
“朕还是低估了那些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叛国助敌,当然,朕做大事的确操之过急,也不知将来这域中,会是何家之天下”
赵佶话音刚落,郑皇后便好奇反问:“陛下何出此言?金人两次南下,虽然侵不少土地,但都为劫掠财物而来,康王虽借金人争天下,但说到底也是赵家子孙,无论今上与康王谁胜出,肉不都是烂在锅里?”
“不好说。”赵佶摇头叹曰:“如果自身不够硬,借助外力就会反噬,朕就是前车之鉴,他们兄弟争天下,必然斗得不死不休,各地豪强岂不乘势而起?估计要打回五代十国”
“有这么严重?”
郑皇后睁大双眼,舔了舔嘴唇反问:“除了一些不成器的草寇,也没听说有啥豪强呢?”
“昔日不成器,未来不可知,就如之前江南方腊,差一点就被朝廷剿灭,后来朝廷召各镇兵马进京勤王,刘光世、张叔夜前脚刚走,方腊就立刻死灰复燃,听说已经重新占了江南。”
“果然贼性不改,不过方腊乘乱起事,他能被打败一次,就能被打败第二次”
“岂不闻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赵佶起身打断郑皇后,义正言辞说道:“方腊坐大已不可避免,不过这厮最多偏安一隅,如果我大宋内乱不休,金人才是真的趁虚而入,他们特意把朕掳到北方,就是促成这种局面.”
“那怎么办?”
“其实有个饮鸩止渴的办法,如果另一人有心争天下,说不定会延续我大宋国祚,至少赵家血脉可以保全.”
“陛下说谁?”
郑皇后如同受凉打摆子,听了此语不由身体一颤。
赵佶则没急着回答,而是起身缓步走向窗口,凝视着黑夜说出两个字:“杨长!”
此时杨长就隐身在窗外,屋内老丈人这意外的举动,属实让这厮吓了一下跳,一度自己被赵佶看破。
毕竟这家伙崇信道法,还自称‘教主道君皇帝’,虽然没有半点法术修为,但经常与修道高人来往,没准身上有宝贝。
好在杨长愣住的瞬间,赵佶听到郑皇后的质疑,又背过身去做解释。
“没错,就是杨长,他数次击败金军,把粘罕挡在太原,其军事能力谁人可比?”
“可妾身听说杨长能胜,主要是以太岳山地势防守为主,现在粘罕十万大军入泽州,杨长可利用地势减少,会不会此战现出原形?”
“朕很希望他能守住,守住才有争天下的实力,才有可能北上制衡金人,当然如果杨长败了,他与茂德的下场都很惨.”
“是啊。”
郑皇后点头附和:“杨长杀了太多金人,金人定是不死不休,不过他朕能败粘罕,我大宋恐无人能敌,那这天下岂不.”
“他如能力挽狂澜,取宋而代也是应得的,总比被金人灭国要好,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己人,杨长就和茂德有个儿子,依旧是朕的血脉。”
“呃陛下慎言”
“呵呵。”
赵佶笑着往回走,边走边叹息:“皇后不必紧张,朕就随口一说,自被迫逊位开始,朕就没了权利和自由,就剩这太上皇身份,不过正因为有这个身份,你我安全应该无虞,只是任人摆弄罢了.”
“陛下吉人天相,总有一天会脱困。”
杨长听了一会便悄悄离去,他要在【伪装羽】效果消失前,找到小姨子的具体位置。
刚才徽宗与郑皇后的对话,似乎并不是一味的昏庸无能,好像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而且还期待自己去争天下,这样的皇帝老丈人哪里找?
当然,这或许是破罐子破摔的一种表现,他自己被迫失去的权利与地位,希望杨长从钦宗、康王手里抢走,以此来填补徽宗的不满。
被徽宗肯定那一刻,杨长很想冒险把他带走,但最终被理智拦了下来。
最主要在这批俘虏中,徽宗的含金量是最高的,金人可用他做很多事,他明天还受邀打马球,杨长若打算救老丈人,就会耽搁救小姨子,赵福金也不一定同意。
杨长出了徽宗住处,又经过两关押大臣的宅院,才辗转爬到第四个大宅后院墙上,只见斜前方亮灯寝房中,有一强一弱两个女人气息。
郑皇后曾言洵德帝姬刚小产,那微弱气息必是小姨子无误,另一个或许就是她的侍女?
杨长虽然已有初步判定,但他做事为求万无一失,便纵身跃下院墙摸了过去,打算当面问清楚或者看痣辨人,明天救人就能节约时间。
透过轩窗露出的小缝,只见房中有一青衣妇人,正面对床榻背对自己,似在伺候小姨子入睡,而寝房木门此时已掩住。
若跳窗而入,缝隙不够大。
杨长看到四下无人,便轻轻推开一扇门,一个闪身溜了进去。
“是谁?”
那青衣夫人倏地回头,门开却没看到半点人影。
她一脸狐疑蹑手蹑脚靠上前,当发现屋外廊下确是没有人,才边合门边喃喃说道:“难道是风吹?现在也没有风啊,真是奇哉怪也”
杨长脚步轻盈来到榻边,看到赵富金蜷缩着已睡熟,青涩的脸蛋是个美人坯子,眉宇间与赵福金有几分相似,但整体美貌与姐姐有差距,她眼角有一条明显的凹槽,那是哭过留下的痕迹。
小姨子才刚刚小产,连襟就被金人逼死了,此时心情难免悲伤。
白天虽然暑热,但此时天气已经入秋,夜里气温有所降低。
赵富金身体正虚弱,睡觉时不但穿着单衣,腰间还盖着一片薄被子。
若要看腋窝红痣,杨长得脱了她的上衣,此举显然有些不礼貌,而且侍女就在旁边,可能会惹来不必要麻烦。
小姨子这模样,不用再确认了吧?
杨长起身回首正欲离开,就看见那侍女靠门站在原地,正捻着胸口绸片扇风解热,大大秀了一把雪白半球。
这厮先是被重点吸引,才看到颈上方那张俏脸。
这侍女虽然穿得朴素,但样貌身材都很突出,比同为侍女的李萼更漂亮,特别是此人美目流盼、樱唇娇艳,妥妥一个花信少妇。
啧啧,小姨子用她当侍女,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可惜【伪装羽】不够,不然明天就一并带走,省得小姨子将来惦念。
杨长与那侍女侧身而过,以正常男人心态又打量了一次,这才发现房门已被她上了闩。
我要是直接拉闩开门,这大胸侍女不会吓傻吧?要是她惊叫惹来前院侍卫,说不定会影响自己明天救人,不如显形确认小姨子身份?
想到这里,杨长立刻把手放到耳边,他正准备摘掉【伪装羽】,突然中途又僵住犹豫。
他不清楚这侍女是否忠心,要是表面自己的真实身份,万一转头向金军告密怎么办?所以得用个假身份伪装。
用谁呢?有了!
想到徽宗与郑皇后对话,杨长脑袋里瞬间来了灵感,随即贴近侍女摘下【伪装羽】,同时压底声音提醒道:“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
“大胆狂徒,你究竟是”
房里突然出现个大活人,还是一个农夫打扮的老者,漂亮侍女怎能不发出惊讶呼喊?但她话没说完就被杨长捂住嘴。
“嗯嗯.”
侍女后腰被勾住,嘴又被杨长大手挡住,想挣扎却全身无力,于是惊恐睁大眼睛,发出哼唧之声。
“说了不是坏人,我是奉命来救人的,你不要把金人招来,若是听不话不继续喊,我就立刻松开,同意就眨两下眼”
“嗯嗯.”
杨长刚松开手,那侍女双手紧握向后一闪,盯着他冷冷追问:“你是何人?如何来到此处?又如何没被金兵发现?对了,是奉谁命?来救谁?”
“在下樊瑞,江湖人称混世魔王,精通各种法术,避开金军耳目,犹探囊取物,奉康王之命,来救出韦贤妃与邢王妃.”
“什么?”
那是侍女再读惊声,毫不意外被杨长控住。
他冒充樊瑞受命康王,是觉得赵构与金人暗通款曲,说不定会放韦、邢两人回去,这大胸侍女即便告密也不怕。
“嗯嗯.”
“怎么还一惊一乍?莫非不知康王是谁?”
见侍女还在挣扎,杨长故意拿话斥责,看到对方眨眼才放手。
“你这莽夫,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不是侍女么?”
杨长再次上下打量,随后指着赵富金诈曰:“榻上是你主子邢王妃?”
“瞎了的狗眼!她是洵德帝姬,我”
邢秉懿先是点出赵富金,正欲表明自己就是康王妃,却想到刚才被‘樊瑞’揩油,若他真是奉康王之命来救人,暴露身份反会让他畏首畏尾。
正纠结怎么回应,杨长突然接话说道:“洵德帝姬?康王曾有交待,她也一并救走,你可提前准备一下,但不能为金人察觉,我明天晚上会再来.”
“嗯?嗯”
邢秉懿闻言一喜,心说瞌睡来了你递枕头,随即好奇追问:“我能一起走吗?”
“能啊。”
杨长由于面部有装扮,所以说话时没微表情,但一双黑亮有神的眸子,故意在邢秉懿胸口打转,立刻让对方生出了误会。
你这大胆妖人,等我回到大王身边,挖了你这双淫眼!
随金军北上这段时间,邢秉懿与赵富金由于年轻貌美,经常受到同行金军将领骚扰,虽然最终都没能得逞,但她把心中积攒的愤懑,此时一股脑算在杨长头上。
也怪杨长乔装成老农,刚两次与邢秉懿搂抱接触,怎能不引得对方抵触?但她即便心里装着怨,脸色却要表现出感激。
“多谢先生.”
“应该的。”
看到邢秉懿行万福,杨长双手接住并追问:“对了,韦贤妃与邢王妃,可知道在何处?”
“也住这院里。”
邢秉懿缩回双手,低头轻声回应:“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她们两人都已睡了,先生要是信得过,妾身明日帮你通传,定不会误您救人”
“那太好了,小娘子,我们说定了哟,明晚这个时辰,不见不散。”
“嗯,外面金人守卫森严,先生好脱身吗?”
“看我手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杨长胡乱说了两句,插上【伪装羽】再次隐身,惊得邢秉懿目瞪口呆,随即就看到门闩被拉开,房门被推开又很快关上。
这就走了?他会隐身法?
邢秉懿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轻声呼唤确认。
“先生,樊瑞?你在吗?”
“嫂嫂.你在叫谁?”
“你怎么醒了?”
赵富金突然发声,惊得邢秉懿身体一颤,但很快就变镇定,对曰:“妹妹睡迷糊了,嫂嫂没叫谁,我这就关门熄灯,来陪你一起睡。”
“哦”
邢秉懿听到回应,立刻拉闩关窗摸黑来到榻边,然后倒头睡在赵富金脚边。
这一夜,康王妃担心‘樊瑞’没走,此时还隐身躲在屋子里,所以整夜都没敢合眼,也没有去寻韦妃报喜。
邢秉懿小心翼翼提防,却不知杨某人的好色表现,实际是为了掩饰身份套话,他早赶在【伪装羽】效果消失前,回到客栈搂着美人入睡。
次日清晨,杨长趁康王出城打马球,城北金军守卫空虚之际,将赵福金先安排至接应点,随后潜入昨日大宅。
邢秉懿昨夜没睡好,早上脑袋一直昏昏沉沉,还没来得及告知韦妃,就看到‘樊瑞’出现在眼前。
“樊先生?不是说好晚上吗?怎么来这么早?”
“需要救的人太多,不得不提前一些.”
“他是谁”
赵富金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邢秉懿与人说话睁开眼,赫然发现房里有个陌生男人,下意识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邢秉懿莞尔笑曰:“帝姬莫怕,他是康王麾下法师,来救我们离开金营”
“九哥的人?我跟不跟他走”
赵富金看杨长外貌,下意识觉得不可靠,言罢把小脑袋直摇。
“小帝姬!机不可失.”
“让我来试试。”
“你别过来.”
杨长一个箭步上前,附在赵富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看到她脸色陡然一变,惊道:“当真?”
“这能骗你?”
赵富金见杨长盯自己左肩,马上乖巧点头表示配合,这场景看傻了一旁的邢秉懿。
“小娘子,我先从洵德帝姬开始,你快去通知”
“我知道了!你快些!”
邢秉懿怕赵富金揭穿,立刻抢言催促杨长离去。
“嗯,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熟悉咒语刚刚响起,杨长、赵富金渐次消失,惊得邢秉懿嘴成O型,她随即合上房门,急匆匆去寻韦妃。
樊瑞神通广大,我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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