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就像孩子的脸,一日能三变。
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热浪袭人,这傍晚饭后,夜幕降临时却又响起了瓢泼的雨声。
一身青衣的故鲜卑公主小春,站在二楼的窗边眺望着漆黑的雨夜,略有惆怅,完全不见在苏曜身边时那副冷脸。
自打被苏曜虏获,成了那男人的婢女后,小春每夜都会如这般独自一人仰望星空,给心灵一些宁静,如此方能睡个好觉。
然而今晚看来是注定难眠了……
楼下,那客栈大堂内,那些大家子弟们正饮酒作乐,或高声喧哗,或吟诗作赋。
雨丝绵绵,如同少女的思绪一般缠绵悱恻,飘摇不定。
苏曜睡了。
可问题是她母亲最后又回来了,那娘家人根本就不认她,更别提自己了。
突然间,窗口竟然出现了儒生的脑袋!
曾几何时,小春也是被那样抱着睡的,当时她还被惊得整夜难眠,不敢动弹。
这种种怪事,曾经让小春数度辗转反侧吗,这小丫头不会是他偷偷带出的妹妹吧?
“真是.”
明明是要入京的重要时刻,眼下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子弟们在此聚集,多好的机会搜集情报啊。
那个男人起码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们,也没有虐待母亲……
这一句话,小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直到这次,这男人从那草原回来,还带回了那匈奴公主后,她便不再需要思考那答案。
她一介柔弱女子,如今被迫委身于这男人帐内,不去做些反抗的事已是极限,难道还应该像母亲说的那样,像这女孩似的整日笑脸相迎,讨好于他吗?
一想到母亲劝自己的话,小春就更沉默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山羊胡儒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声“慎言”后皱眉回头。
突然间,一声低语打破了这雨中的宁静,那声音如同夏日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让她心头一颤。
小春吓得连忙蹲下身子,心跳如擂鼓般狂跳。她紧紧地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任何声音,引来注意。
这些人看着放浪形骸,相互应酬,实则都是在互相交换有用的信息啊。
同时让她意外的还有就是,眼前这与那男人极为亲昵的小丫鬟却从没被抱着睡过。
“他睡了?”小春瞥了眼房内。
废帝?!
小春捂住嘴,猛得回头,向声音的传来的方向望去。
楼上,那一排排客房中,则是传来阵阵低沉呼喝或哀婉讨饶之声,更是乱人心弦
婢女小春听了一会摇头正欲离开,这时身后房门突然打开,只见红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那是在他们被陈质护送,从五原回晋阳的路上。
“小春姐姐你为什么要一直对恩公冷着脸呢?”
“诛宦废帝之事,王使君已应下了!”
红儿小脸微红,再次嗯声点头。
在这客栈内外,一片欢笑的时刻,他选择了跳过。
但,无论如何,也许对已是蒲柳之身的母亲来说这里都是唯一的容身之地了。
再一次冷起脸,掩藏自己复杂矛盾的心情后,小春找了个理由搪塞掉红儿的问题,告辞离开。
先是逗了逗那个只有九岁司马懿,然后又问清了卫仲道此时尚未成婚,最后又了解了下甄家的背景信息后,苏曜便结束了这一天的日程。
那个讨厌的哥哥再讨厌到底也是她的亲哥。
但她又哪里知道呢,苏曜想要的信息已经都搞到了,剩下那些所谓京中要闻,宫闱私密,对于苏曜来说毫无意义。
尤其是那匈奴公主到后来的哀鸣之声,曾让小春一度担心别出了什么人命.
那男人有难言之隐的困惑瞬间是不告自破,而这两日没有那匈奴公主的日子,苏曜抱着红儿入睡的事实也让她另一个猜想变得如同小丑.
小春无语发愣之时,红儿走到小春身边,抬起头,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问出了女孩一直以来的困惑:
这男人莫非不通男女之事,还是有何难言之隐?
就在从山中赶往河内的路上,她就曾被迫在帐外忍了很久,那对男女野兽般鏖战的声音。
但,事与愿违。
之前刷完钱,同意明日协助开放渡口,稍作寒暄了解了一下三个主要世家。
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女的脸色也越来越紧张。
后来她便发现,这个男人只是抱着睡觉,什么也不干,让她又是好气,又是放心,更感到一丝好奇。
那男人竟记得她们母女的事情,提前授意带人送她母亲回了趟娘家……
这让小春很是无语。
只见整整有条的室内,苏曜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夜色正浓。
这让小春心中恨恨。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后院,漫步于细雨之中,任由那丝丝缕缕的雨点轻拂着脸庞。
也许对于精通权谋的人来说,那些信息很有价值,但对苏曜来说,全是垃圾信息。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儒生和小春,一上一下的定格在此刻。
她的母亲居然认为这男人对她们没仇反而有恩?
是的,小春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一步,一步,又一步。
为什么呢?
小春没法告诉她,自己只是个战利品,自己的族人又曾被做过什么。
一瞬间,小春心跳加速,屏息凝气,这惊天的话语让她恐惧,想要逃离
但,她的双脚却不听使唤,不但没走反而还靠近了窗口。
透过身侧半开的窗户,她隐约看见屋内坐着两个人――一个身披羽衣的白胡子方士和一中年白袍山羊胡儒生。刚才的惊呼,正是出自他们之口。
“.”
在这种场合打听到的消息秘闻,那可比大街上听来的高端多啦。
小春死死地捂着小嘴,瞪着大眼仰头看着那扇窗子。
大汉的房子明年就要塌了。
小春再次无语摇头:
然而,正在少女沉浸于自己这一方思绪之际。
下了二楼,见雨势渐小,小春表情复杂的看了眼那欢宴的人群,板起冷脸,敏捷地穿梭而过,从喧嚣与纠缠中逃离。
这男人竟然收了钱倒头就睡,实在是傲慢又愚蠢。
那些人怎么好意思嫌弃母亲?
不是他们自己无能,母亲怎会陷入他们敌人的手里?
以小春看,他们不接受母亲,就是怕时刻感觉到自己无能而丢脸。
矛盾。
原来,在不知何时,她沿着墙根漫步,已然来到了那一排排的客房背后。
不懂这些的小春只是摇了摇头又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
“又是只抱了一下?”
完了!
不,很幸运,在小春碰碰的心跳声中,那儒生在窗内侧只是左右张望一番,见四周无人后便满意地拉上了窗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窗沿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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