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张了张嘴,抬眸间却是看到眼前公孙瓒那冒出些许血丝的眼睛之中,所充斥的是极致的恨意。
骤然间,赵云想起了什么,公孙瓒……出身于辽西郡令知县。
那个地方距离长城不远,距离辽西郡一些乌桓定居点也不远。
“云,妄言了。”
赵云拱手道了一声,蓦然明白了自己既然未曾从乌桓手中保护惨死在刀兵之下的汉民,如今又有何资格与立场去阻止公孙瓒。
旋即,赵云背对着转身走开。
而公孙瓒也等着赵云走远一些距离后,方才朝着那一队士卒摆了摆手。
等公孙瓒再出现在赵云的面前之时,那身上的白甲已是多了不少还冒着热气的血迹。
“子龙,汝的善心还是多留些给大汉子民,在边陲之地惟有杀戮。”
公孙瓒以着铿锵有力的声音朝着赵云道了一句。“胡人可不会听你说什么仁义道德,唯有绝对的武力才能保护脚下的土地不受劫掠。”
独自走开了一阵的赵云,此刻也已是渐渐明白了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公孙瓒凝视着赵云一阵,本来公孙瓒多少有些不太喜欢赵云的温和性子,但看在李基的面子上,且李基曾私下请求公孙瓒多加指点赵云。
“子龙,跟某来,让你看点东西。”
旋即,公孙瓒朝着赵云挥了挥手,领着赵云朝着这一处堪比普通小镇大小的定居点某处方向走去。
“在这种大型的乌桓定居点,往往最不缺的除了牲畜外,还有一些过得比牲畜还不如的……”
公孙瓒平静地说着,让赵云心中升起着些许疑问。
很快,公孙瓒便是领着赵云走到了一处被一队士卒包围了起来的建筑,外表上与定居点的其他建筑颇为相似,就是隐约散发着一股恶臭。
“清点过了吗?”
公孙瓒对着那一队士卒的什长开口问道。
“将军,已经清点过了。”什长连忙答道。
公孙瓒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抱胸,朝着赵云开口道。
“既然这样,那子龙进去看看吧。”
赵云闻言,略有些疑惑,但素来听从命令的习惯,让赵云选择径直拉开那建筑门口的帘子走了进去。
进去后,恶臭之味更甚,让赵云都忍不住眉头紧皱。
而等赵云看清里面的环境之时,发现那是类似于地牢的结构,长长的走道有着一间又一间的房间。
赵云走到最近的那一间,往着里面看去。
其中所关着的是五六个赤裸且蜷缩着身体的人,俱是女性,目光呆滞,头发凌乱,且从屋内的痕迹来看,无论是进食或是排便无疑都只能在狭小的屋内进行。
昏暗且恶臭的环境,眼前的这一幕让赵云的呼吸为之一滞,且细细辨别后,赵云发现这些都是汉人女性。
一向脾性温和的赵云,牙关紧咬,迅速地从那些女性的身上挪开目光,然后沿着通道快步地走了下去。
二十余个房间中,每个狭小的房间都关押着五六个汉人,有男有女,俱是剥光衣物。
等赵云沉着脸,满腔怒火地走了出来之时,公孙瓒方才缓缓地开口道。
“乌桓最喜奴隶,又由于不是鲜卑对手,所以获取奴隶的来源除了少部分是攻击其余乌桓部落所俘虏之外,绝大部分都是汉人,最喜的奴隶也是汉人。”
“汉人女子貌美,汉人男性擅于耕种,而为了防止汉人奴隶逃跑,所俘虏的汉人往往都会被剥光衣物集中关押……”
“几乎每个乌桓定居点,都会有这种专门用于关押还没有分配的汉人奴隶的地方。”
“且应该在不久前,这乌桓定居点南下打草谷的乌桓人送了一批挑选好的俘虏回来,所以才会有百余汉人奴隶被关押在这里。”
“子龙,这……仅仅是边陲之地残酷的一角罢了,用你的双眼去看看什么叫做残酷,它会告诉你刘伯安那一套软弱与仁慈会是何等的可笑。”
最后,公孙瓒拍了拍赵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着。
而在这一会功夫,另一队在定居点各处收集衣物的士卒也将一些衣物送了过来,公孙瓒也开始处置起这些被关押的奴隶。
欲求死者,公孙瓒赐快刀一把让其自刎;仍有牵挂欲回家乡者,则是赠快马、衣物、干粮,让其自行离去。
至于极少一部分心怀仇恨的青壮男性,公孙瓒则是将之收入军中暂用。
而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大军在这处乌桓定居点休整了一夜,然后翌日清晨公孙瓒才再度率领着大军往着下一个乌桓定居点赶去。
如果说有了什么明显变化的话,那便是平日里总会温和谦逊待人的赵云脸色阴沉之极,眼中流露着浓浓的怒意。
这一刻,赵云隐约间明白了为何子坤先生会如此强烈要求自己随公孙瓒出征了。
不仅仅是为了可以向公孙瓒请教以及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更重要的是赵云首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愤怒。
对于如今都尚未没有二十岁的赵云而言,那一幕幕记在心底的场地,让赵云胸腔之中的愤怒久久难以消退。
而接下来公孙瓒所率骑兵凭借着高机动性以及地图指引,几乎保持着每两日踏平一处乌桓定居点的效率疯狂扫荡着渔阳郡北部。
然后,方才在李基提前制定的计划要求下,离开了渔阳郡直奔处于更东方向的右北平郡而去。
也就在公孙瓒率军开始离开渔阳郡之时,在渔阳城城下所聚集的乌桓人已高达十四万之人,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乌桓人从各个部落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对于过去百余年来,只能在鲜卑、匈奴、大汉的夹缝之间左右横跳求生存的乌桓而言。
这一次公然大肆劫掠大汉,并且已经几乎攻陷了幽州三郡之地,无疑于是一次让所有乌桓人由上而下都兴奋不已的狂欢。
在那连绵数里之远的乌桓大营的中心大帐中,张举与丘力居共坐于上首,一侧是以张纯为首的汉人心腹,另一侧除了难楼、苏仆延、乌延三位自称为王的乌桓大人外,还有着一众邑帅。
而在如此闷热的天气下,除了汉人会讲究礼仪外,其余的乌桓人在大帐内几乎都是赤裸着上身,各自都在把玩着美貌女性之余,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
且在宴席中心还有六个强忍着恐惧在舞蹈的舞姬,周边那一双双就似是野兽般绿油油地打量过来的目光,让这些舞姬双脚直发颤,但也只能咬着牙不敢出现丝毫的差错。
“咕噜噜~~”
丘力居仰头满满地灌了一口酒,长赞道。“这大汉美酒当真是让人喝了又想再喝。”
体态丰满的张举尽管与丘力居共坐主位,但感受着身旁体格壮硕如熊的丘力居那粗鲁野蛮的举止,整个人却是唯唯诺诺地应着。
坐在张举下首处的张纯见状,心中既是鄙夷丘力居这等胡人的言语粗鄙庸俗之余,又是不屑于张举的软弱。
旋即,张纯只得捧起身前的酒盏,朝着丘力居敬酒,道。
“丘力居大人若是喜欢此酒,老夫府中尚有百坛,这便让人速速去给丘力居大人送来。”
“啊哈哈哈!”
丘力居闻言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道。“张纯大人倒是大方,那本王就……就按你们汉人的说法叫……叫笑纳了。”
“能与乌桓交好,那是此酒的荣幸。待斩杀刘虞,我主在幽州称帝立国之后,还需丘力居大人鼎立相助才是。”
张纯脸上笑嘻嘻,实则却是心痛得险些喘不上气。
美酒,在幽州可是极其贵重的东西。
丘力居闻言,脸上也是挤出着笑容开口道。
“好说好说,只要张举大人愿意如约定那般每年奉纳钱粮盐铁,本王定会按照盟约而行的。”
尽管丘力居心中同样不屑于张举、张纯,但若无张举、张纯里应外合,乌桓如何能够顺利袭杀了护乌桓校尉以及右北平、辽东太守,顺利地一举占了大半个幽州。
钱粮、兵器、甲胄、铁盐……
这两个月来,整个乌桓所劫掠的东西比之过去五十年加起来积累的还要多,甚至近半的乌桓骑兵都已经换上了甲胄。
至于后续跟张举的盟约,丘力居自然明白这是张纯担心称帝后会遭到大汉的全力打击,所以打算依仗着乌桓的力量来抵抗大汉。
,张举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且声称自己将取代汉朝,让天子退位,公卿来迎。)
只是丘力居眼下自然是口头答应了下来,先将能够捞到手的好处都捞一遍,肆意地劫掠一番大汉再说。
至于后续是否援助张举抵抗汉军,那自然是到时候再行考虑。
甚至,丘力居此刻在心中不禁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大汉后续当真虚弱到连一口气扑灭张举都做不到,说不准乌桓未必不能效仿十年前的鲜卑那样直接占领汉土。
鲜卑仅仅是占了并州四郡,那乌桓若是能占了整个幽州,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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