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灵看完了谱子，抬头有些怔。
大致打着拍着唱了一遍，她顿时沉默了下来。这曲风好似结束演唱后，一个人走在淅沥沥小雨的星海街头。
穿着宽大的卫衣，一个人听着歌撑着伞走回家。
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说不清是孤独还是一种宁静。冷冷的细雨吹在脸上，真希望雨能下不停，让想念继续
恍惚过后，蒋灵给许青焰发去了消息。
「收到，谢谢许老师的新歌。」
「款项我一会转过去，明天方便签合同吗？」
过了几分钟，她得到了许青焰的回复，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方似乎也不是很在乎钱，纯粹挥霍才华。
「真羡慕啊。」她砰的一声缩回椅子里，喃喃自语道。
过了一阵，蒋灵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才回正了心情。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围脖，刷着刷着她瞳孔不由微缩。
她四年前作为当红小花旦上过央视的元宵晚会，当时晚会的总导演正是季仕安。彼时她正当红，却也如履薄冰。
季仕安导演的地位彼时地位如日中天，听说差点有希望能为总台大型综艺部门副主任，不过那一届晚会办砸了。
网上恶评如潮，以至于蒋灵三四年没听过季仕安的消息。
虽是没去关注事件后续了，但围脖账号是实打实关注过的。此刻季仕安的账号发布了最新内容，是一张合照。
里面是导演和主创团队的大合照，约莫在一个会议室里，灰色的桌布。墙上挂着标语，「人民的春晚」。
照片里一共有十几个人，正好将整个画面占满。在这张平平无奇的照片里，她看见了一个熟人，分明是许青焰！
那一刻，蒋灵甚至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她不由又多看了几遍，再三确认后，这才罢休。虽说站在边缘位置，但确实也是主创团队中的一员。
「季仕安长安分会场总导演」她在下方评论区找到了答案，并不意外，只是诧异许青焰怎么跑那去了。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编辑了一条消息。
「许老师，你上春晚」
也不是，叉掉，换一个「许老师，你怎么长安分会场春晚主创」，连续编辑了几次，全都删掉了。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发了一句「恭喜许老师成为春晚主创团队一员。」
几秒后，对方回了几个问号。
蒋灵一时无言，将那季仕安的帖子截屏发给了他，对方似乎不知道各个分会场春晚主创团队一般会在十月中旬公布。
现在是十月末，已经算是晚的了。
公布主创团队并不涉及节目信息，倒也不碍事，更何况有的节目甚至是在十二月末才正式修改敲定。
文艺汇演这种东西，底线灵活。
待许青焰亲口发消息承认，蒋灵忍不住问道。
「许老师，你你怎么进去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就路过。」许青焰几条消息飞了过来，一条比一条离谱，「外形优秀，气质出众，文艺范你懂吧？」
「当时我往那一站就是玉玉症青年，导演问我为什么忧郁，我和导演谈起了贝多芬的《人间失格》。」
「然后就进去了，很蓝吗？」
蒋灵：「」
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这人是逗比还是喜欢糊弄人。在她的印象里，许青焰一直与她保持距离，这还是第一次与她开玩笑。
在正式确认合作之后。
想了想，她随手把截屏发给了林川，几乎是半分钟后收到了林川的回复。
「真的
假的？」
蒋灵：「你说呢，图都出来了。」
此时，不知情的许老爷刚回完蒋灵的消息。正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里，看那窗外的大片黄昏发呆。
思绪乱飞，脑海里飘过「枯藤老树色批，小乔流水***」。这半个月真有点累着了，脑子已经开始混乱了。
他昨天一回来马不停歇，直接开始上手录青花瓷。
今天又在蝉鸣工作室正常工作，中午饭点带着裴暮蝉开车去探店，差点被几个人认出来，好在糊弄过去了。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就剩他一人。
裴暮蝉被他昨天那番话给激着了，打算早早把专辑做出来。不仅要做，还要做高水平的专辑，让人挑不出毛病。
两个小天后早点出专辑也是好的，许青焰也能跟着同步挣一笔分红，还不耽误他同步参与春晚与筹备公司。
累也就累这几个月，真把关系打通了，把小公司开起来了那就是脱胎换骨了。来钱快，还能收割资源或是成为资源。
信息壁垒这玩意确实客观存在，譬如他从甘文昌口中得知，星海这两年都在扶持红色题材影视剧。
攒组去拍，合格就能拿到补助。至于三百万的资金，怎么花一百万拍完，以及怎么具体去操作那就是另一回事。
哪怕有些人了解，但也只能了解个大概。
甘文昌交友广泛，甚至知道一系列具体操作流程。不说什么翻拍捞钱，挣一笔政府的题材扶持资金完全可行。
但这人天生懒散惯了，懒得弄。
这都是不算是冷门的捞钱渠道了，不说热门的爆米花电影。哪怕是文艺片，短平快拍出来也不会亏。
电影那是有追求的人拍的，其盈利模式是随机的，不是一门稳定的好生意。拍一部好电影，花费时间长，成本高。
比起电影，许青焰更青睐电视剧。
电视剧能造星，大热的国民剧能将一个十八线女演员直接捧成国民小花，这是一门可复制的好生意。
别人有可能会血扑，他不会。比起质量，短平快才是他追求的东西，三天一集，两三个月整完，然后捞钱。
抄歌写再好也是老师，整传媒那就x总了。
他结束了幻想，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走廊的方向，没听见声响。心道裴暮蝉这是打鸡血了，真要泡在编曲室啊？
这都许青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五点半了。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裴暮蝉终于从编曲室里出来了。进办公室拿了个包，忽的又正经起来了，瞥了他一眼道。
「走吧。」
「哦。」许青焰起身，拿了钥匙往外走，「今天去江边那吃本帮菜吧，我下午订了位置，听说情侣打八折。」
听到情侣两个字，裴暮蝉身体微僵。
「我们又不是。」
两人正下楼，走在前头的许青焰回头打了个响指，笑道。
「没关系，八折是我瞎编的。单身狗、情侣人人平等，不过碰巧的是那家店老板是林川的朋友，所以八折。」
裴：「」
许青焰上了车，安全带一扣，继续叭叭叭。
「林川最近好像在上一个挺有名的音乐节目，他写歌其实也就那样。他现在名气又变大了，忙的脚不沾地。」
「我不如他，他的底子确实好。」裴暮蝉坐在副驾，垂眸划着手机。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林川有他自己的目标。」他打着方向盘缓缓往园区外开，「他这人挺能熬的，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那样。」
他瞥了一眼门口的保安，打了一声招呼。
车开出去
后，他又接回了刚刚的话题。
「太辛苦也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对女明星来说。听说二十六岁之后的鱼尾纹是不可逆的，越累老得越快。」
裴暮蝉放下了手机，转头盯了他一眼，幽幽道。
「不加班了。」
「行，我也没有阻拦你加班的意思。」许青焰头也没转，专心致志开车，「上进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
裴暮蝉无语，扭头看着窗外，奥迪钻入车流。夏长夜短，这会已经晚上七点出头了，外边夜色茫茫。
车内空气被两人的呼吸捂热，令人放松的气味交杂在一起。
「知道了。」她道。
有时候，裴暮蝉会不自觉忽略她与许青焰之间的年龄差距。平时相处较为平淡，情绪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
说实话，这人挺贱的。歪理邪说一大堆，主打一个道德底线灵活。但对身边的人是真的好，大事小事都顾着。
平时不觉得，一旦分开才发现是生活点点滴滴都是他的碎碎念。
有些事情自己想不通，情绪还没上来。他早早就发现，三言两句把情绪给拧回去了，特管用。
以至于她现在也学会了，与其怀疑自己，不如否定他人。
车开到了海滩边一处餐厅，入口处全是绿树森森。
两人远远隐约听见船舶的声音，城市那头灯火通明。令他欣喜的是，餐厅有免费的停车区，纸巾可退。
两人选了一个靠里面的包间，不坐窗边，江水没什么可看的。裴暮蝉小区楼上就能看见俯瞰全景，早看腻了。
菜上了一半，两人又说上了公司的事。
裴暮蝉喝了一口热茶，抬头瞥了一眼许青焰，问道。
「你真要开公司？」
「嗯，水有点深，我先探探路。」他点头，筷子微挑，「不是开那种空壳公司，然后签对赌协议骗钱，是真干公司。」
「暂时目标不高，凑点钱拍点真东西出来。」
她看着许青焰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禁抿了抿嘴，笑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拉投资对赌哪有这么容易？」
「难就难在这一点，后期我想想办法。」他挠了挠脸，「钱不是最大的问题，钱解决不了的事情才是问题。」
「要我投一点吗？」她试探着问道。
「要啊，不过不建议投太多。」许青焰毫不犹豫道，「我也说不准是赔还是赚，到时候真要开再说吧。」
裴暮蝉闻言，鼓了鼓嘴，低头吃菜了。
「对了，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他筷子落在肘子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直接把对面的裴暮蝉给弄紧张了。
「我父亲单位上班吧，母亲在街道办。」她小心翼翼道，难免胡思乱想，「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哦，随便问问。」他来了一句。
后面没说了，她也没问。
裴暮蝉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她感觉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毕竟两人怎么认识的都战绩可查。
裴同志虽然年纪大，但也不是不会用电脑。
他压根看不起明星，更是扬言要是找个娱乐圈的男朋友，腿都给她打断。在裴老同志看来，能入眼的就三类。
公务员，老师，医生。
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各种表哥不是警察就是医生。要么就是法院检察院，基本都是体制内生活，就她一个离经叛道。
裴老同志不止一次叹息老脸丢尽了，虽然她也不明白，当个歌手怎么就丢脸了。自己连商演都不接，最多开演唱会。
开演唱会也有不挣钱的时候，有一次差
点亏钱。
某个瞬间，她鬼使神差的想道，许青焰现在好像也算是靠体制内吧。毕竟春晚，和主创那帮人走得近。
纷纷乱乱想了一大堆，饭硬是没吃出什么滋味。
吃完饭两人上了车，开着开着，裴暮蝉忽的发觉这不是回家的路。不由好奇，转头看向主驾驶许青焰。
「去哪？」
「散散步，感受一下小市民的乐趣。」
「嗯。」
裴暮蝉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放松。她挺喜欢这些琐碎小事，这辈子的赚的钱也攒完了，见过钱。
车停下，她跟着对方往前走几步，看见远处有一座亮着的灯的旋转木马。
她正愣着神，一转头许青焰已经买票回来了。
裴暮蝉望着发着光的旋转木马，舒缓的音乐在耳边回荡，后续的话她已经听不清，只能听见心脏慢慢加快跳动的声音
翌日。
林川几人围在一起，忙里偷闲吃午饭。
闲聊时，他和经纪人卫绍江提起了许青焰进了春晚分会场主创团队一事，对方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
「不可能！」
「春晚什么地方，许老师给春晚写歌？」卫绍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地方明星都是先去，后定制节目的。」
「不是写歌，听说是加入长安分会场主创团队。」林川猜测道，「可能是参与了歌舞类项目，这种事也不好问人家。」
「哦，分会场。」经纪人冷静了下来，挑起一筷子菜，还没吃先补了一句，「按理来说，他也不应该上的。」
「不是我对他有意见，只是以他三个月从业的资历，突然窜这么高。如果被人点出来，一定会引起争议的。」
「应该不会吧，许哥实力有目共睹。」林川并未太在意，「我们私下祝贺就好了，网友应该没那么闲。」
似乎是一语成谶，下午帖子就被人翻出来了。
一个id为昆汀yyds的博主发了一条帖子，【春晚主创团队太包容了，看得我蠢蠢欲动，好像我上我也行！】
「今年一直关注春晚，刚开始筹备那会我就注意到了。昨天长安分会场主创团队照片一公布，我震惊了！」
「绝对没有挂人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边上那个年轻的主创好像是最近才入行的，也不过写了几首歌而已。」
「真不是挂谁，我的意思是春晚这么严肃的场合。主创团队成员肯定是万里挑一，至少是履历优秀的人才。」
「我认识几个春晚的主创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优秀的人。我不是眼红，春晚主题本来就是偏传统文化。」
「但现在看不出许青焰和传统文化有什么联系，他写一些情情爱爱的歌。说实话，根本搭不上边。」
「只是希望相关部门能严谨一些，不能太双标。该严抓的方面还是要严抓，以免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帖子发出去，舆论迅速开始发酵。
许青焰不知情，还在工作室琢磨着写歌的事情。刚用手机买了两张游乐区的票，明天得履约带林晚粥去游乐场。
说实话，这两天过得比长安工作那会还累。
不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昨天带了裴暮蝉坐了旋转木马，明天该带林晚粥去了。摩天轮或是过山车都行，有什么就玩什么。
嗡的一声，周勉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许哥，你什么时候进春晚主创团队了？」
「纠正一下，是分会场，我没告诉你吗？」许青焰明知故问，「怎么了，你也有兴趣？想不想奉献一下？」
「
没，***道具的，钱少活多。」周勉婉拒。
簌，一张帖子截图发了过来。
「许哥，你被人黑了。」
闻言，许青焰一脸懵逼，纪晨进去之后，自己就没看过围脖了。什么玩意黑来黑去的，哥们不做大佬许多年。
他仔细看了一眼截图，人更懵了，转头发给了甘文昌。
片刻后，甘文昌回复道。
「卧槽，昆汀，这肯定是邹乐伟那***。」
「这比是真恶心啊，说不眼红还专门用小号发帖。」他发一条语音过来，「许哥，这咋整，要不问问季导。」
许青焰登了大号，看到了原贴，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不用，我自己想想办法。」
「不是，兄弟，这事情影响可大可小。」甘文昌苦心相劝，「导演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换了你，但是要是舆论搞大了。」
后面的话，甘文昌没接着说。许青焰心里也清楚他想说什么，毕竟他是真的空白履历，属于半路出家的野路子。
前两个月甚至还在网上和人下场互怼，整了不少热搜出来。
虽然这段时间的热搜与他无关，几乎都是关于纪晨踩缝纫机。但这年头，网络黑历史都是高清可查的。
现在的网友都爱看乐子，谁管你真相。只要有人带一点节奏，立马会有判官冲现场，第一时间迎头痛骂。
「知道了，我先问问。」许青焰回了一条消息。
盯着那篇帖子中那句，「看不出许青焰和传统文化有什么联系，他写一些情情爱爱的歌。说实话，根本搭不上边。」
底下评论接近三千条，排在最前面的是
小熊吃不饱：「难怪春晚越来越难看了，原来问题出在根上面。请一些流量明星登台表演就算了，现在连主创都是臭鱼烂虾。」
裤衩拉丝：「许青焰完全就是一个网红吧，写了几首歌就能上长安春晚了吗？这也太随便了吧。」
74内向黑丝丈母娘：「春晚和网红确实不搭边，难道长安春晚分会场打算在今年春晚整一坨大的？」
哔哔小奶狗：「还好吧，许青焰的写的歌确实不错。平常也没怎么露面，算不上网红，正儿八经的词曲。」
谁喷我谁脑缠：「呵呵，炒作起来的网红，懂得都懂。花点钱买歌，再把歌卖出去，迟早变脸割韭菜。」
随风飘落：「如果长安春晚的主题是传统文化，那确实很难评价。许青焰唱过《稻香》吧，挺不错的。」
许青焰耐着性子，往下看了几十个评论。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松了一口气。
原本打算用一首《青花瓷》打个窝，看看导演组铁三角的反应。若是还让自己打杂，那就直接跑路了。
他没那么多时间熬资历，只是想蹭一下春晚资历。
谁料自己还没动手，季仕安考校了他一番。他中规中矩回答之后，直接被拉进了导演组干活，两三天进入主创团队。
老实说，饶是他心急，也觉得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快了。不过现在来看，《青花瓷》似乎也能用上了。
和传统文化没什么联系是吧？行。
许青焰和录音工作室那边联系了一下，加了几万块钱。对方答应加急，傍晚就能把歌曲后期做出来。
午后，裴暮蝉也注意到了这件事，特意询问。
「没事，我打电话加急了《青花瓷》。」他依旧镇定自若，「下午就能交付了，问题不大，等等就好了。」
裴暮蝉是看过原贴的，听闻《青花瓷》，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见《青花瓷》如蜉蝣见青天，那其他人
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也让其他国风唱作人试试喘不过气的滋味。
「行，那我回编曲室了。」她招了招手。
「好，不用担心。」他点头道。
「嗯。」
半小时后。
林晚粥急急忙忙打了视频过来，平时两人基本每天都有联系，保持着一天半左右视频一次的频率。
她自然也知道许青焰在长安那边的情况，看了帖子难免有些担心。
「上热搜了。」
「嗯，没事，下午就能解决。」许青焰眼皮也没抬一下，看着视频那头小姑娘的背后，妆还没卸。
「你明天赶得回来吗？会不会太累。」他转移话题问道。
「不会。」林晚粥摇头，眼里依旧透着浓浓的担忧，「要不花钱撤热搜吧，你好不容易进了主创团队。」
「不用，六点我会做回应的。」许青焰安抚道。
「怎么回应？」她皱眉。
「我录了一首相关的歌，本来打算明天发行，不过现在看可以提前了。」他也没卖关子，不想让小姑娘那边担心。
「歌？」
下午六时，《青花瓷》正式单曲发行。
许青焰转发网站歌曲，并发帖@了一下「昆汀yyds」，配文道。
【不太懂传统文化，班门弄斧。
好了好了，塑料袋都没你能装，眼红没关系，毕竟野狗领地意识都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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