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得正好。
单单一棵树并不能让人惊艳,但当成百上千颗桃树聚集在一起同时绽放的时候,那绚烂的景象,就足以让人沉醉其间,留恋忘返了。
桃花盛开的时候,整棵树都被粉红色的花朵所覆盖,仿佛一片粉色的云海,微风吹过,便有花瓣轻轻飘落,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各色的蝴蝶在花间摇曳起舞,忙碌地采摘着花蜜,更为这世间增添了几份生机和活力。
有些桃花开得正艳正好的地方,被沙帐或者布幔给围了起来,这是大户人家有女眷在出游,不像普通人家一般随意地在桃林之间嬉笑打闹,他们却是在圈好的这块区域里赏花饮酒,外人难得一窥其间真容。
偶尔也能见到穿着打扮都不俗的贵胄公子和大家小姐并肩而行,低声喁喁私语。
吴德不喜欢桃花,特别是这种只开花却结不了什么果子的桃树,就更不喜了。
他更喜欢那漫天遍野的油菜花,黄色的油菜花连成片,比桃花更加地美丽,更重要的是,菜花谢幕之后,果实却是能榨出油来,而榨油之后的饼渣,不但是战马等牲畜的极好的饲料,真要到了饥荒的时候,这样的饼渣,对人来说都是极好的东西。
马车很豪奢,而马车两边那些挎着刀子身着锦衣的汉子更是不可一世,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都被他们推开,旁边想要挤进来的,更是被他们一撅胯都顶到了一边,他们所到之处,便只余下了他们一家。
马车的门帘之上,绣着一只坐在那里举着一只爪子的憨态可掬的猫猫。
长安的城门,永远都是这样拥挤和忙碌的,听说光是进城税,每天便有上千贯之多。
打不打得过另说,那是能力问题。
不过想想也是,回来开拓长安情报,张轻云当真是不二人选。
大尹和卫相他们,最终还是想与那些饕餮们媾和吗?
吴德不想。
何足道那么做,肯定是不对的。
牵着疲劳之极的战马穿行在桃林之中,一身打扮与这里的美景格格不入,不少人对着吴德侧目而视,避而远之,更有下风处的美人公子手握锦帕,捂住鼻子。
要是在关外,自己这般无礼挑衅,只怕早就打起来了。
对于正在花间嬉戏的人来说,这自然是极煞风景的行为,不过看着吴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又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喝斥几句,只敢在远处畏畏缩缩地指指点点。
很是豪横!
“这本来就是朝廷该做的!”吴德点头道。
“我本就是长安人,现在回家乡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张轻云微笑道。
不过吴德并不准备把这件事情告知黑冰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轻云小姐会在关外跟学士呆在一起呢!”
无知者无畏!
有时候啥都不知道,大概也是一种幸福。
大秦本有机会起死回生的,却被这些蛀虫们毁了。
如今的她可是当今堂堂副都御史、关外监察使张若的女公子。
打不打则是态度问题。
泰安城是谁进京了?
吴德有些好奇。
翻身上马,吴德扬长而去。
“关外风光大不同,周大哥,你该去看一看的!”张轻云笑靥如花,把那锦衣男子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油菜花海中,有农夫农妇躬着腰,在里头拔着杂草,一躬一起之间,却是让人看到了浓浓的烟火气息。
张若当年因关外之事获罪而被发配关外,却在关外立下大功,替朝廷牵制住了令狐野这头猛虎,如今还在关外鞠躬尽萃。而且因为去年的事情,张家惨遭变故,死了不少人,如今张若唯一的血脉女公子回来了,朝廷于情于理,都会厚待张轻云的。
“父亲怜惜我,怕我被关外的风沙给吹坏了,所以让我回来!”张轻云笑道:“跟京中昔日好友通信,也说到朝廷把家里宅子都还回来,而且装饰一新了。”
而守在门口的官兵对这一幕熟视无睹,甚至还陪着笑脸。
锦衣公子冲到了马车前,看着张轻云笑开了花:“轻云,可真是苦了你了,关外的风沙滋味不好受吧?”
远远地看到了长安的城墙,也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副都御史的府第,会成为安西都会府的知秋院在长安的大本营。
“吴大哥,三天之后我在家中设宴,宴请一众好友,还请吴大哥也一起来凑个热闹吧!”
对于旁人的怒目而视,吴德视而不见,匆匆而行。
张轻云。
至少吴德便知道,长安黑冰台总部便在城门口派驻有人,这些人专门就是用来打探消息的,也许城门边上那个懒洋洋晒太阳的闲汉,正在拿眼偷窥着你,或者是倚在钱柜之旁笑嘻嘻地听着铜钱落柜声音的军士。
或者是因为吃了不少桃花的缘故,马儿终于回过了气,就在漂着花瓣的小溪里替自己的战马洗涮了一下,长时间的超负荷奔跑,马儿身上都结了一层白色的厚壳。
“吴大哥,这可真是巧了,居然在这里也能碰上你,你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吗?”
“那就一言为定!”张轻云道。
轻叩马腹,战马长嘶声中,发蹄疾奔而去。
特别是每每想到在襄城之战中死去的那些战士的时候。
哪怕最后因为打不过不得不求饶,但至少也打过了啊!
他突然在心里原谅这些人了。
吴德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哪怕最后会大难临头,但至少在死之前的所有时间,他们仍然是快乐的。
看到张轻云,吴德的第一反应就是李大锤终于在关内开始发力了,居然直接将张轻云派了回来。本来就混乱的长安,也不知道又会横生多少波澜。
吴德摇头道:“这几天我很忙,待有空了,再到府中拜访!”
太平盛世,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而不仅仅是长安才这样。
泰安城!
他放慢了脚步,仔细打量着这辆马车和他的从人。
二来,现在吴德是真的有些迷茫了。见过了关外安西都护府治下的那些地方的好,再看看如今关内的乱,他的坚持正在动摇。与何足道的谈话,更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两人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吴德回头,却见两个着锦袍挎长剑的年轻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昂然而出,虽然鞭子只是在空中虚挥,但发出的啪啪之声,对于正准备进城的人也是一种威慑。
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正是憧憬做梦的年龄,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反而是自己这些人,不能让国人都像他们这个样子无忧无虑,才是最大的罪过。
虽然这里是长安,是自己的地盘,但习惯使然,吴德仍然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心态。
当然,目的也是为了让张若在关外更加的卖命。
一来,他与知秋院有着协议,这是双方之间的默契,不容打破,一旦打破,信任就将破灭,而在情报界,双方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之后,那么血腥就会成为主题。
在晋阳,他看到了不知多少这样的俊男靓女倒在了桃花树下,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覆盖了他们的身子,却也看不出半分的美感,只有更多的残酷和心酸。
马车窗帘子突然找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吴德的眼中。
牵着的马儿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一边走,一边仰着头,大舌头一卷,便将一簇簇的花朵直接给卷到嘴里大嚼起来。
“轻云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吴德问道。
眼光瞟过这些仍然无忧无虑的人,吴德心里又不禁羡慕。
耳边隐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喝骂之声,
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场所。
像何足道这样的人,是应当被好好地对待,让他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而不是一枚筹码。
身后传来马车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吴德回头,眼瞳骤然收缩,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
吴德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跟着大家一齐缓缓向前移动,他并不准备亮出自己的身份直接进去,对于长期在黑冰台工作的他来说,非必要的时候,暴露自己的身份都是不明智的。
吴德知道,年初卫义去关外的时候,朝廷就发还了张若的旧宅子,而且还让工部去重新装修了一番。
可又是谁,将一个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将领,一步一步地逼到了眼前这个穷凶极恶的处境呢?
这一次回来,吴德很想问问大尹,是不是当真如同何足道所说,何足道只是大尹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出来成为赌桌之上的筹码。
只有跟城主府有关系的人,才有可能。
或者是因为身上的酸臭之气随风飘了过去吧!
吴德冷冷一笑,
长安的年轻人,如今连血性都没有了吗?
“轻云,我们来接你啦!”其中一人看到了马车上的张轻云,兴高彩烈的冲了过来,让挡在他前头的一群人忙不迭的让路。
吴德轻笑一声,牵着马儿也让到了一边。
要知道泰安城虽大,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亮出这个标志的。
一边的吴德不由摇头叹息。
这小子姓周,应当是朝中知制诰的周学士家的小子,只不过看这架式,将来被张轻云卖了还得帮她数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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