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儿缓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捂着脸,含泪切齿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哥报仇的,一定……”
她刺杀楚平生的理由很简单-――白风杀了她的亲哥哥叶完。
至于为什么叫李云睿贱人,原因有二――第一个,林婉儿一直在做嫁给楚平生的准备,可是长公主与楚平生当街调情,身为丈母娘做这种事,她为林婉儿不齿李云睿。
第二个,叶流云回到家里说过,是李云睿一直劝他不要回应皇帝的召唤,除非万不得已,到了庆国存亡关头,不然皇帝一定会把他当枪使,而这造成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叶重被发配晋州,叶完死在沧州,如今看到李云睿和楚平生亲亲我我,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原来李云睿早就和楚平生狼狈为奸,是造就叶家悲剧的直接推手。
“杀我?”
楚平生冷笑道:“叶灵儿,我会在你面前把叶家满门杀个鸡犬不留。”
这份杀气激得战彤彤打了个哆嗦,捏着海棠朵朵的裙裾说道:“你……不是说他对自己的女人很好吗?怎么会……”
“……”
海棠朵朵也不知道他在京都的这几女人是怎么回事,但是对司理理,对战豆豆,楚平生是很宽容的。
“不明白?我来告诉你。”李云睿说道:“叶灵儿错在没有搞明白自己的立场,她把自己当成赌注输了,那便要履行身为姬妾的责任,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正妻尚且如此,她一个妾室,却把叶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从而惹出这么多乱子,至今仍不悔改,她现在还没死,不过是平生想让她活在痛苦里罢了。我这女婿,还真是一个有原则的生意人呢,坏了他的规矩的家伙,呵呵……可惜了……”
李云睿走过去,想要摸摸叶灵儿的脸蛋。
谁知便在这时,一股疾风掠过,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横飞出去,然后被一股柔和力道托住,徐徐落地。
她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灰影切入,看形状是宽大的袍袖,袖口露着一截肉色。
适才但凡慢半拍,就算不被伤到,也要被推倒在地。
“叶流云?!”
她的眉心闪过一抹怨毒。
灰衣青衫,面容清癯,精神矍铄,短须长发,形象气质七分潇洒三分风流,可不正是南庆大宗师叶流云。
然而此时此刻的叶流云,根本没有时间同她对话,因为一道残影朝叶灵儿掠去,他翻身出掌,掌势如青云出岫,真气喷薄,却只是将残影搅碎,未能拦住敌人。
啪。
叶灵儿挨了一掌,飞出半米。
“哼!”
他伸手去吸叶灵儿,想要把人拉近,却见那道残影后发先至,把叶灵儿当做肉盾,按住她的肩膀一扭,啪,啪,又是两巴掌下去。
“你敢!”
叶流云大怒,骤然腾空,头下脚上,双手连出,一掌一掌又一掌,地面的青石板有的被拍碎,有的留下一寸多深的掌印。
然而那道残影左摇右晃,飘忽不定,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他的流云散手横扫方圆五丈,却无一掌击中。
啪啪。
又是两巴掌落在叶灵儿脸上。
原本薄有英气的俏脸肿成了猪头,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淌落,抱月楼的台阶下还落着两颗牙齿,很明显是被楚平生抽碎的。
“叶流云,我丈母娘替我教训不听话的小妾,你有意见?”楚平生吹掉手上附着的青丝:“我的规矩是,对于不懂事的女人,长辈越护短,我揍得越狠。”
叶流云额头的皱纹更深了,表情冰冷到极点,垂在耳前的一绺发丝不断摇晃,磨蹭着脸颊。
“叶大宗师。”李云睿脸上惊容消解,神色淡然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跟她说几句劝慰的话,你这一出手,她的脸要想恢复怕是得三五天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出嫁时的妆容呢。”
叶流云没有说话,袖子无风鼓荡,真气吞吞吐吐,看李云睿三人的目光越来越冷。
“你拿我的凌波微步都没办法,何况是师父的逍遥御风,叶流云,对她们三个出手试试,我敢保证,今夜整个京都城都会为你的行为陪葬。”
楚平生将手一甩,把叶灵儿随手丢向街边。
庆余年世界,明面上三大宗师,苦荷、四顾剑、叶流云。
要说他对付起来最没有压力的人,并不是苦荷,因为苦荷除了天人合一,还有封禁领域可以用,分析一下的话,在他面前最菜的是叶流云,毕竟轻身御风属于逍遥派最强绝学,比北冥神功、六脉神剑、降龙十八掌之流高一档不止,如四顾剑,还可以凭剑气与降龙十八掌掰掰手腕,换成以身法著称的叶流云,在他面前就是个孙子。
咻。
伴着衣袂破空声。
叶流云接住了被抽昏的叶灵儿。
楚平生没有理他,负手前行:“你这大宗师,在我师父面前不过是一条土狗,原本看在叶灵儿是我小妾的面上,只要叶重不作死,我可以饶他一命,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同李云潜一样,我给你七天时间,带着叶家人去楚府磕头求饶,不然,天下之大,我必将叶家赶尽杀绝,一子不留。”
“狂妄。”
叶流云望着他的背影寒声道。
“不是我狂妄,是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莲香楼的灯笼下,他的背影越拉越长,海棠朵朵想了想,没有同叶流云说话,快步跟上。
战彤彤看她走了,也提裙小跑,去追那个近乎以抢婚手段把她占有的男人。
李云睿看着叶流云叹了口气。
“本来礼法可以解决的事,你们非要动武,何必呢,叶流云,你自求多福吧。”
她知道,叶流云跟叶灵儿一样,事到如今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楚平生和叶灵儿打赌,未用武力,属于公平交易。
叶灵儿输了,自当以姬妾身份嫁入楚府,听话、乖巧,一心伺候自家老爷,将楚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这在民间社会是规矩,是准则。
可是叶家人怎么做的?
叶灵儿耍小姐脾气,各种作。
叶完自认手握兵权,带骑兵部队围剿白风。
如今叶流云又携大宗师之威对楚平生这个后辈出手。
他们认为这样做很正常,因为他们是庆国叶家,权力在手,财富在手,武力在手,就可以不讲规矩,不守民间的公序良俗,并长此以往养成习惯,可问题是,白风师徒不是普通人,在楚平生眼里,叶灵儿做他的妾都带着些高攀的成分。
一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一方不屑照顾迁就,那叶家能有好下场就怪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长公主……”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我呀,以前喜欢隐忍的人,现在突然发现,这蛮横霸道的,也蛮可爱的。”
她轻挥衣袖,与叶流云道别,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
夜深了,风凉了。
俏影微动,原本挽在手上的披帛滑到肩上。
……
同一时间。
司南伯府。
月洞门尽头的院子。
水车哗哗作响,车厢里的水落下,溅起一片细密的水花,漫出阵阵湿雾。
今日的天井看不到星光,就算有,范闲也没有心思欣赏,因为直到现在,距离庆功宴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他还没有从茫然无措中挣脱出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境遇。
叶轻眉是他娘,李云潜是他爹,他爹居然……杀了他娘,这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竟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他是一个穿越者,对于叶轻眉这个老娘,李云潜这个皇帝爹,感情谈不上深厚,但还是感觉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
杀了李云潜,为老娘报仇!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一点一点膨胀,因为从价值认同这一点出发,他更倾向于叶轻眉,而李云潜的所作所为,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为了权力无情无义,不择手段。
嗖。
一道轻响掠过。
他转头一看,就见自从沧州一战便消失的五竹出现在天井下,顿时欣喜若狂:
“五竹叔……”
“青云殿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了。”五竹淡淡地道:“当时我就感觉奇怪,一切就像算计好的,如今看来,确是皇帝在背后搞鬼无疑。”
“五竹叔,你也相信楚平生说的?”
“你若不信,秦业和皇后还活着,我去把他们抓来,一问便知。”
“不用了。”范闲低下头,看着加重了屋内湿寒的水车说道:“五竹叔,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他毫不犹豫地道:“杀庆帝,为小姐报仇。”
“我就知道。”
范闲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点愚蠢,五竹又不是李云潜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对杀李云潜的事心生纠结。
“对了,五竹叔,沧州那一战后你去了哪里?怎么我给你留了一路记号都没见你现身?”
五竹摸了摸脑袋,脸上先是浮现困惑,然后是迷茫,再然后是傻笑,最后又归于平静:“那场战斗后我记起了一些东西。”
第一次与白风作战,他也说记起了一些东西,第二次与白风作战……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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