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变故来得太快,等袁通反应过来时,万寿山五庄观已近在咫尺。
见他呆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两个仙童儿轻轻招手,唤道:“袁通、袁通,来、来!”
袁通这才如梦初醒,心里忽然有所明悟,扯步迈腿,径穿竹林幽径,来到山门前,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听左边的仙童儿笑道:“袁通,你可算来了。”
“跟我们走吧,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右边的仙童道。
“你们是——”,袁通望着两个仙童。
但见其骨清神爽容颜丽,顶结丫髻短发,道服自然襟绕雾,羽衣偏是袖飘风,环绦紧束龙头结,芒履轻缠蚕口绒,一眼便知非凡俗之辈,实乃神仙中客。
“我是你清风师兄。”,左边的仙童微笑。
“我是你明月师兄。”,右侧的仙童点头。
“你是我们的小师弟。”,清风明月异口同声道。
师兄?
袁通先是有些疑惑,随后不可抑制生出几分激动欣喜,最后慢慢演变成一股不确定…
我还没拜师,怎么…
这时,只听清风童子道:“我知你心中尚有许多不解,只要随我见过师父,一切真相自将揭开。”
明月童子道:“别傻站着了,走吧!”
说完,两个仙童儿翩然转身,向观内性去,袁通不敢耽搁,只得暂且藏起心中困惑,紧步跟了上去。
穿过山门,很快行至二门,袁通抬眼小心观瞧,果见那门上贴着那对著名的春联:
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方知不是做梦,他真来到了五庄观,而且即将拜见传说中的地仙之祖!
美梦成真,不外如是。
随二仙童继续往里走,但见宫殿森罗紫极高,楼台缥缈丹霞堕,看不尽那巍巍道德之风,果然漠漠神仙之宅。
种种仙景道韵,远非枯松坡泽云洞可拟。
袁通就好像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忍不住地四下里搁睬撒摸,忽地记起身份,顿时低眉敛目,拘谨地不再乱瞥。
只盯着自家脚尖,跟在清风明月屁股后面低头快行。
走着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问候:“袁通师弟,早啊!”
袁通一愣,抬头望去,却见面前站着个得道的仙真,二十许岁的模样,星冠晃亮,鹤氅蓬松,羽衣围绣带,云履缀黄棕,神清目朗,面如白玉,气质端的是儒雅风流。
“南谷子师兄。”
清风明月见了道士,上前两步,微微欠身。
袁通也赶忙跟着行礼,口称:“山野小猿,见过南谷子仙长!”
南谷子轻抚长髯,欣然颔首,笑道:“三位师弟何往?”
清风答道:“袁通师弟今日拜入门庭,领去正殿拜见老师。”
“如此甚好~”
南谷子抚掌长笑,从宽袖中取出一只黄皮葫芦,轻轻一掷,葫芦化作一阵清风,自动挂在了袁通的腰间。
“一点心意,礼薄勿怪。”
说完,不给袁通拒绝,腾云而起,抟风远去,眨眼消失在峰岭之间,来去潇洒。
袁通平白无故得了葫芦,正愕然间,却听一旁明月不无艳羡道:“师弟好运气,刚见面就白捡了一葫芦芝兰仙丸,南谷子师兄这次可是下了血本!”
袁通闻言心中一突,看着腰间的葫芦,伸手取下递向仙童,正欲开口,对方却似乎早看出他的意思,笑着摇头,又将葫芦推了回去。
“礼物既已送出,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仙丹吃一粒便能增添一甲子的修为,这满满一葫芦足有百颗,便是整整六千岁,师弟可要保管好了,别便宜了有心之人。”
明月笑着,看了眼身旁的清风,惹得后者白眼频频,柳眉倒竖,似要骂街,只因袁通在侧,又忍住了。
袁通没空顾他,一听这满葫芦仙丹能增长六千年修为,眼皮直跳,胸口小鹿乱撞,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心中第一次对五庄观的豪横有了印象。
这就是三界数一数二的洞天福地吗?
这手笔大的吓人!
袁通盯着手里平平无奇的黄皮葫芦,可以想象其中随便一粒仙丹丢到外边,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然而这整整一葫芦的仙丹,放在五庄观里只是师兄给师弟的见面礼…
这种用夸张都不足以形容对比,让他不免有些神情恍惚。
之前浑浑噩噩活了几十年,哪见过这场面?
不过,与仙丹相比,更让袁通在意的,是清风明月和南谷子对他的称呼。
师弟?
难道镇元大仙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就算到自己会拜他为师?已经提前同意了?
怀着满腹疑虑,袁通不忘收起葫芦,继续随二仙童香大殿走去。
没走多久,又被迎面走来的一对神仙眷侣截停。
清风明月翩翩行礼:“归鸿子师兄,庭玉子师姐。”
袁通慌忙学模作样。
当先一个少年,头戴玉冠,身披锦绣,足踏云头履,腰系熟丝绦,面如满月多聪俊,形似瑶天仙客娇。
其后一名女冠,发髻高挽,翠蛾蝉鬓,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眉如远黛,眸若秋水,额上一点朱砂,清冷胜似寒山月、崖边莲。
两人携手联袂,迎面而来,真乃琴瑟和鸣韵空灵,仙侣双峰共一擎。
看得袁通一时呆了。
“清风师弟,明月师弟。”
道号归鸿子的少年羽士冲二仙童儿微微一笑,旋即眸光凝转,落在跟在后面的袁通身上,轻声问道:“这位便是新入门的袁通师弟么?”
话音未落,女冠庭玉子也望了过来。
“正是。”
清风点了点头,道:“我等正要带他去正殿见师父。”
“那便改日再聊。”
归鸿子面色和善,说着竟解下斑斓霞衣,亲手给袁通披在身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袁师弟,这霞衣是天上织女以银汉之精三天三夜织就,穿在身上水火不侵、斧钺无伤,寻常妖鬼邪祟无法近你五步之内,虽称不上至宝,倒也不算太差,就赠予你了!”
与此同时,女冠庭玉子也取下碧玉发簪,递到袁通手里,轻启朱唇,说道:“袁通师弟,这簪子你收下,遇到危险时只要往簪首吹一口气,念动法咒,此簪便能迎风化作一条青蛟,或战或退,保你无虞。”
说完,将咒语一道说与他听。
无功受禄,袁通顿时受宠若惊,故作推辞,那对神仙眷侣却早已远去,施施然消失在云霓之间。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明月怅然若失,叹道:“好一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什么时候我也能遇上心意相通的另一半…”
“别想了,做梦吧,没机会了!”
清风听了抱臂嘲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跟個小豆丁儿似的,谁家姑娘瞎了眼能瞧上你!”
“胡说!”,明月立时涨红了脸,反驳道:“不消你猜,谁是小豆丁儿,我今年已经一千二百岁了!”
“才一千二百岁啊?”,清风捂嘴偷笑,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插腰道:“哥哥我都一千三百二十岁了!比伱足足大出两个甲子呢!”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在明月眼前晃了晃,神情无比嚣张。
“可恶!”
明月气得咬牙跺脚,却又无可奈何,指着清风鼻子破口大骂:“靠恁娘!我把你个婊子养的小贱婢…”
“咳咳…”
袁通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轻咳两声,二仙童立时醒悟,讪讪闭上了嘴。
兴许是想给新来的师弟留下个好印象,清风连忙解释道:“袁通师弟不要误会,我们都是学《道德经》的,怎么会像个泼妇似的骂街呢?刚刚只是情非得已、情非得已!”
“对对,清风说的是!”,明月也急忙附和。
望着一脸无辜的仙童,袁通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要不是看过原著,他险些就真信了!
要不是这俩嘴上不留情,兴许行者当时也不会将人参果树连根推倒,更没了之后的波折。
但从另一方面想,如果清风明月当时没骂彀半晌,热闹了猴子,后者就不会推倒灵根,也就不会和镇元子结拜,他又何从通过猴子卖的人情拜入五庄观呢?
这么想来,面前这二位仙童倒是他的大恩人。
清风明月没有读心术,自然不会知道袁通脑中所想,见他不再纠结,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领着他往前走去。
边走边在袁通耳边絮絮叨叨:“袁通师弟,你刚来,有很多事情不懂,趁着路上有时间,我们就跟你简单说道说道。”
一听此言,袁通赶紧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
只听清风缓声道:“好教你知,此山叫做万寿山,此观名为五庄观,咱们师父道号镇元子,圣名与世同君,乃开辟前便已得道的仙圣道尊,万劫不灭,永世长存,拥有无上无量之大神通!”
“太上老祖乃此纪开天辟地之祖,居在三十三天外兜率宫中,在三界中地位超然,少有媲美,不巧师父便是其中之一,位与三清同列,就算玉皇大天尊、西方佛老和观世音菩萨见了,也要礼敬三分。”
“前些日子,师父刚应上清天元始天尊邀约,率一众师兄去那弥罗宫中讲听混元道果。”
袁通点点头,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很配合地张大嘴巴,摆出一副“我惊呆了”的表情。
清风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五庄观之所以闻名三界,除了是师父道场外,还因我后园有一异宝,乃是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产成的灵根,叫做人参果树,又唤做草还丹!”
“盖天下四大部洲,惟我一家得有!”
“此宝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也只结得三十个果子。那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四肢俱全,五官咸备。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能活四万七千年!”
“吃上一个就能活四万七千年?!”
袁通适时送上震惊。
“不错!嘿嘿…怎么样?吓傻了吧!”,明月揉了揉鼻头,言语间颇为自豪,好像那人参果不是树上结的,而是他生出来的。
“前一阵子唐长老师徒来这做客,他那大徒弟孙悟空作恶推倒了果树,惹得师父发怒,捉来他师父,逼得他四海求医方,请来观音菩萨,这才救活了灵根。”
“师父高兴他言而有信,是个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便与他拜为兄弟,设宴款待,足敲下十个人参果分与众人享用,现今那树上仅馀一十三枚果子了!”
明月说着,语气忿忿,不知是心疼果子,还是对被猴子用瞌睡虫捉弄怀恨在心。
袁通只是默默听着,没敢把自己就是经由猴子举荐才来拜师的事说出来。
生怕被猴子牵连,恨乌及乌。
二仙童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已来至正殿外。
袁通抬眼好奇打量,但见面前自东向西横亘着五间大殿,都是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
清风明月收敛笑颜,站在殿外整理了一下衣袖,又贴心地替袁通掸去风尘,这才推开格子,走了进去。
袁通紧紧跟在后面,甫一踏过门槛,便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北壁中间挂着五彩装成的“天地”大字,前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炉边有方便整香。
香案前有一座瑶台,台上端坐着一位气场洒然的大仙。
殿门两侧各设蒲团,另有数十道人盘膝而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俊有丑,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三位,皆是不老的仙神、得道的全真。
袁通刚踏进殿,脚还没落地,四十三双目光便齐刷刷望了过来,犹如实质,两肩好似担了昆仑峨眉,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脖子僵硬地目视前方,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脚底发软。
“禀师父,清风明月前来复命,袁通师弟业已带到!”
二仙童躬身上报,旋即侍立一旁。
袁通独自站在台前,硬着头皮拜倒在地,磕头无计其数,开口道:“我弟子袁通,一心向道,虽死无悔,恳求大仙开恩,收弟子进门墙!”
台上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
“善!”
竟然什么都没问便直接同意了!
袁通一怔,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正见镇元大仙也在笑盈盈地看着他。
师徒俩目光相触,一个惊,一个喜。
直到此刻,袁通终于有幸一睹名贯三界的与世同君的真颜。
只见那大仙:
头戴紫金冠,无忧鹤氅穿。
履鞋登足下,丝带束腰间。
体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颜。
三须飘颔下,鸦瓴叠鬓边。
无愧:
鸿蒙初判灵根现,镇元还在浑沌前。
天尊仙君皆故友,无量岁月只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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