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斧~抱抱!”
满身泥泞的小女孩破涕而笑,两只脏兮兮的小胖手摇挣摇挣,就要去抓阿虎的胡须。
“啊通,她怎么不怕的?”
阿虎脸上的凶狠瞬间消失,又换上往日那副憨憨的模样。
袁通也愣一下了,心中泛起了嘀咕。
想了想,胡诌道:“没准儿是年纪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再吼一嗓子试试!”
“哦。”
“嗷呜~”
啪!
又是一个脑瓜崩。
“拜托,能不能有气势一点啊?”
“知道了…”
阿虎有些委屈,转过脸冲着女童,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两对目光一触,大眼瞪小眼怔了一会,起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袁通低声道:“她太小了…我实在吼不出来…对不起啊通。”
“……”
“算了,你起开,看我的!”
袁通一把推开阿虎,虎步上前,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女童的额头,皱起脸恶狠狠地道:“小鬼!看清楚!我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不想被吃就乖乖听话,不然老子现在就把你又白又嫩的小胳膊撕下来,再把脑袋拧下来泡…”
他正凶相毕露地大放厥词,没想到女童却毫不买账,反倒拍着小手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犹如春溪奔泻,珠撒玉盘,扣人心弦。
“啊通,她好像真的不怕诶。”
“……”
袁通骤然沉默下来。
片刻起身,拽着阿虎便走。
“不管了,任她哭还是笑,惹来山精野怪倒霉又不是我们,能把他们从蛉茧中救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是死是活,全看天命了!”
“我们走!”
说着,快步疾行而去。
两兄弟走出数丈,阿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女童已停止了哭闹,也不再笑,只孤零零坐在污泥里望着他们的背影,一双水波盈盈的大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啊通…我们救救她吧!”
又走了几步,阿虎再也忍受不了,蓦地停下脚步,恳求地望着袁通。
“你…”
袁通眉头紧皱,对阿虎的反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其实他也有些心软,只是…
“不行,鬼知道她家离这多远,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们要是晚一步回去,黑狐的三魂之一也会被这该死的录魂鉴吸走!不是我无情见死不救,实在是…”
“我们可以带她一起回去!”
带上她?
袁通闻言一愣,沉吟一阵,道:“阿虎,你的意思是先把这娃娃带回泽云洞,等救回黑狐,在将其送走?”
阿虎挠了挠头,“我其实没想那么多…”
“嗯…这倒是个办法,罢了!就依你再当一次好妖!”
袁通不愿浪费时间,当即拍板决定,掉头回去,一把将一脸懵懂女童从泥里抄起来抱在怀中,而后一纵跃上阿虎的后背,大手一挥。
“兵贵神速,全力进发!”
“得令!”
阿虎伏下身去化作虎形,咆哮一声,四蹄奋力,扒石扬土,翻山越岭直奔枯松坡而去。
。。。。。。。。
两个半时辰后。
二妖并一童风尘仆仆回到了泽云洞洞天。
甫一踏进庭院,便见黑狐闭着眼满天井乱蹦。
“啊通不好了,黑狐他变成僵尸了!”
“乱说什么!”
袁通白了阿虎一眼,“黑狐还没死呢!”
“你拿着!”
顺手把熟睡中还在吧唧小嘴的女童塞到阿虎怀里,走上前一个扫堂腿把黑狐绊倒在地,而后二话不说从旁抽出一根麻绳捆了個结结实实。
“总算老实了!”
做完这一切,袁通叹了口气,从柳木匣中取出录魂鉴,按照执疑和尚的说法,将灰濛濛的镜面照向黑狐。
与此同时,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老天保佑,希望能行…
阿虎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躺尸的黑狐。
两兄弟都没注意的角落,小女童不知何时从熟睡中苏醒,两只大眼睛如湖水般澄澈,不复之前懵懂,反而隐隐透出一股阅尽世间沧桑的平淡。
一息、两息、三息…
一刻、两刻、三刻…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袁通举得胳膊都发酸了,黑狐依旧没有丝毫好转。
仍是眼皮紧闭,一脸僵硬。
“被骗了…”
袁通脸色无比难看,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当这一刻来临,还是恨的牙根痒痒。
狗肏的执疑秃驴,果然嘴里没一句真话!
“啊狐…”
另一边,阿虎瘪嘴,铜铃般的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
袁通不死心,尝试着往录魂鉴中注入法力,接连用了好几种方式,仍然没有任何作用。
黑狐就躺在那里,他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从其体内一点点被剥离。
或许想要将被吸走的魂魄从录魂鉴中返还,还需要念动咒语,可蛉臼寺的大小秃驴都死光了,鬼知道那法咒具体是什么!
眼看着第一缕晨光即将洒向大地,袁通心急如焚,绞尽脑汁却始终没有半分头绪,直觉唇焦舌燥,急得满头大汗。
难道黑狐注定要命绝于此吗…
袁通不甘心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历经磨难,好不容易带回录魂鉴,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但又无计可施,绝望之余,想起了最后的办法。
从匣中取出装有尸神丸的葫芦,倒出一粒攥在手里。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这粒药丹了。
袁通心情沉重,刚准备掰开黑狐的嘴把丹药喂进去,忽见手中银镜中华光浮动,灰雾散去,清晰地倒映出黑狐的身影。
怎么回事!
不等他明白过来,便觉银镜微微一震,七道幽幽灵体破镜而出,绕着小院转了一圈,相继没入黑狐体内。
紧接着,一声呻吟。
黑狐的心跳、体温、表情…通通恢复如常,虽然还没睁眼,但如同睡着了一样,与之前的死僵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他得救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袁通和阿虎都呆住了,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强烈的震惊。
尤其是袁通。
先看了看银镜,又看了看地上面色红润的黑狐,在其身上胡乱摸索一同,确认彻底活过来了,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奇迹…
吗?
当然没有了,傻小子。
算你运气好,这次碰到我。
下次就说不准了。
伏在阿虎怀里的女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美美进入梦乡。
“啊通,黑狐活了!你太厉害了!”
阿虎不懂这些,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袁通的功劳,见黑狐魂魄归体,死中得活,兴奋地大喊大叫,完全不似往日憨厚。
饶是如此,他也下意识尽量控制着动作,怕将怀中抱的娃娃惊醒。
袁通摇了摇头,抹了吧脸上的汗,没有说话,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是不想解释,实在是没法解释。
他心里也糊涂着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黑狐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他们这一趟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算黑狐这小子福大命大!来,阿虎,搭把手,把他抬到床上去,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这几天可折腾坏了…”
“来嘞!”
阿虎应一声,上前一手托起黑狐的屁股,另一只手还不忘揽住打鼾的女童,跟袁通配合着把黑狐搬进了屋上了榻。
袁通给他盖上被子,又喂了点清水,轻手轻脚地推了出去,最后缓缓关上了门。
“呼…搞定!”
拍了拍手,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猛地看向阿虎怀中的女童。
大事已了,该处理这个小累赘了!
救回了兄弟,袁通此时心情大好,见女童揪住阿虎脖颈鬃毛酣然沉睡,小模样说不出的软糯可爱,不由走上前伸手在其柔软的脸蛋上刮了两下。
粗粝的手指蹭过如同剥壳鸡蛋般光滑细腻的肌肤,惹得女童琼鼻微皱,下意识躲闪。
袁通略带羡慕道:“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落入妖穴了尚不自知,睡得倒是香甜!”
年轻就是好啊!
“能把你保护的这么好,想必你的父母也是尽心尽责的良善之辈,可惜碰上了不当人子的五毒老秃驴,不知是否幸免于难…”
袁通将女童上下打量一遍,见其身上穿的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倒也算体面,少有补丁,猜测不是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也应出自小康门户。
“啧,这可怜的娃儿。”
在这么小的年纪就陡经苦难,差点儿喂了尸蛉,幸好遇见了他们,不至于早早夭折,要是换做别妖,恐怕当场就被填了肚皮。
似这种两三岁细皮嫩肉的小童子,在白骨洞时向来只有尸魔有资格享用,底层小妖们别说吃了,甚至连口淡汤都见不到。
便如原著中祸乱通天河的灵感大王,只要陈家庄一年献上一个童男和一个童女祭赛,便保其整年风调雨顺,“年年庄上施甘露,岁岁村中落庆云”,足以见其诱惑力。
妖王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寻常妖怪了。
估计一见到童男童女,就像赌棍见了骰子、毒鬼见了鸦片、坤哥见了篮球、顶真见了锐刻,眼都直了,瘾上来天王老子也劝不住,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上一闯!
只可惜如此“人间至味”,如今却落到了从不沾荤腥的袁通和阿虎手里。
袁通又挑逗了女童一会,尽兴之后,对阿虎道:“先把这娃娃抱回屋里去,等睡醒之后问清楚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再给送回去,若是记不清,便在附近随意找家村落放下,趁早了事!”
想了想,临了又嘱咐一句:“记着放下就走,别让人看见,人妖殊途,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徒增麻烦。”
“好嘞。”
阿虎点了点头,便抱着女童回屋了。
袁通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小女童有点古怪。
。。。。。。
谁都没想到,女娃娃这一觉竟从清晨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
直至夜幕降临,这小东西才搓着惺忪睡眼姗姗醒来,一下床便追着袁通屁股后面要吃的,问话也不答,只用藕芽儿似的手指一个劲点着小嘴。
袁通被她吵得烦了,实在没办法,骂也没有,打又拉不下脸,无奈之下,只得打发苦劳力阿虎去外面林子里摘些浆果给她。
阿虎倒很乐在其中,很爽快就应下了,不一会儿便抱着满怀的瓤肥皮薄的甘甜果子回来,小女童吃完一个就递一个,渴了就给水,活像个伺候小祖宗用膳的壮仆役。
袁通实在看不下去了,找个机会将其一把拽了过来,低声道:“我说阿虎,差不多得了,她是人我们是妖,是我们有恩于她,不是她救了我们,你这么大一头山君虎妖,整天围在一个豆丁儿大的小娃娃身前转个什么劲!”
“不想练功就来帮我疗伤!”
“嘿嘿…”,阿虎有点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越看她越顺眼,忍不住就像亲近…”
“……”
袁通无语,索性懒得再管,摆了摆手,独自出门运功调息,疗养伤势去了。
“不论如何,明天一早都要把她送走。”
翌日天明。
尽管阿虎多有不舍,在袁通的催促下,还是抱着女童出了门。
这一去,就是多半天的时间,一直捱到天黑,才匆匆归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袁通刚给黑狐喂完清水,正赶上阿虎跨过门槛,笑着问了嘴,顺道从旁边的缸里舀了一大瓢水递了过去。
阿虎接过水瓢咕嘟咕嘟灌了个饱,喘匀了气,瓮声道:“那女娃一直不说家在哪,我便自作主张,一路赶到宝象国,找了户良善人家,把她放在了院子里,这才回来晚了。”
“宝象国?”
袁通挑了挑眉,“那可是个顶好的去处!早听说那里国王贤良,百姓仁善,物阜民丰,人人安居乐业,不逊东土大唐的首府长安城,确是片繁华人间!”
“伱是怎么去的?”,说着,他不免有些好奇。
“上个月听黑狐提过,那宝象国在白虎岭隔壁碗子山西下三百余里,我不识路,闷头向西,摸索着也就到了。”
阿虎挠了挠头,“没敢靠近都城,只在郊外挑了户锄地的田家放下,蹲在旁边树丛里守着,看到当家丈夫耕地回来把那娃娃抱进屋,我才敢回来。”
袁通听后大感诧异,拍抚着阿虎坚实的腰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想不到我家阿虎外表莽撞,内里却比那绣花的女儿家还要精细,为兄的之前看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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