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别冲动!先留他条性命!”
袁通站在对面,双拳攥紧又松开,对阿虎摇了摇头,紧接着上前两步,盯着一脸癫狂的执疑,目光如刀。
从其怀中一把夺过拓印着黑狐魂影的羊皮图卷,厉声质问道:
“贼秃!我且问你,这拓魂卷该如何破解!”
“若想活命,速速如实招来!”
说罢,他从地上拾起一块锋锐的石片,不由分说,狠狠攮进了对方肋下!
执疑小和尚吃痛,扯着脖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喊着喊着渐渐变成了大笑,声音嘶哑诡异,犹如老鸮夜号:
“来吧,多来些!皮肉四苦,生人八难,受无量苦,报无边福!大愿苦海波里滚,喜乐于我何加焉?再来一些,再多来一些!哈哈哈哈…”
说着,竟好似不过瘾一般,拼命扭股转胯,将那石片卡在肋条间来回磨挤,发出一阵“咔吱咔吱”的瘆人响动,那是削肉刮骨之声。
这和尚已经彻底入魔了…
阿虎见此情形,倒抽一口凉气,爪上力气不由小了一些,那执疑和尚感受到了,顿时哇哇大叫,似乎非常不满。
袁通见这秃驴精神十分不正常,受虐倾向严重,索性将石片拔了出来,顺便扯下其腰间悬挂的喇叭状铜铃丢到了一旁。
诡异的事发生了。
随着石片和铜铃相继离体,执疑和尚狰狞的面目瞬时变得疲惫倦怠,原本的张狂猖獗消散无影,额头、脖颈处青筋条绽,嘴角抽搐,露出万分痛苦的神情。
冷汗如瀑,顺着干瘪的鬓腮吧嗒吧嗒堕入尘埃。
袁通心中一凛,低头望了眼那铃铛,如避蛇蝎。
这东西果然有问题!
想着,他重新捡起扔在地上的石片,当着对方的面拭去上面挂着的鲜血和碎肉,执疑和尚颤抖着喘着粗气,眼底掠过一丝慌张。
虽只有一瞬,还是被袁通精准地捕捉到了。
嗤笑一声,腥黏的石片贴着咽喉慢慢划过,尽情感受着冰冷坚硬一点点割开软肉的粗粝。
“最后再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
“阿弥陀…佛…”,执疑和尚颤抖着唱了声佛号,艰难咽了口血沫,浑浊的眼珠里流露出哀求,“非是小僧不愿讲,只是…只是那宝贝录魂鉴在我师傅那里,施主现在手里拿的不过是一份拓本,就算把它撕了,也、也于事无补…”
“你师傅在哪?”
“在、在…”
执疑和尚有些迟疑,但随着脖颈处的力度骤增,很快化为乌有,哆哆嗦嗦地道:“此地南下四十里,有个浊泥潭,潭边有一口三眼污垢井,井前有个寺庙,叫灵鹫寺,小僧平日里便随师傅和师兄弟们在那间打坐参禅…”
“你还有师兄弟?”,袁通警觉。
执疑点点头,“师傅共收了五个徒弟,小僧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师兄贪喜、怨嗔,下面还有两个师弟恨痴、哀慢…”
不等袁通发问,又道:“小僧的老师法号五毒,俗名不知,原是乌斯藏国国都里有名有号的喇嘛上师,后来因犯戒被逐出禅院,裹携我师兄弟一路颠沛至此,开寺安家,享来已有五六十年光景…”
说完,黑脸上枯树皮般的皱褶谄媚地舒展开来,殷勤道:“两位施主需要的话,小僧路熟,可以带你们前往拜谒…”
袁通眯了眯眼,没直接回答,冷笑道:“去是肯定要去的,不过拜谒谈不上…你们师傅五毒老秃驴都有什么鬼蜮伎俩?通通说来我听!”
“胆敢说谎隐瞒,哼…”,攥着石片冲其另一侧肋下猛扎,甫一用力,飙出一道血箭,那执疑和尚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
“我说我说!我这就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快说!”
“好、好…”,执疑此时左半边的僧衣已被鲜血染红,肚皮两侧皮开肉绽,露出其下白惨惨的骨碴,整個人奄奄一息,只出气不进气,模样惨不忍睹,为了活命,只得忍住两肋钻心痛楚,气若游丝道:
“我那师傅,自幼出家,打娘胎里便开始修行,习得是魇镇诀窍,贯会些下蛊扶乩的巫觋、邪降法,精通厌胜之术,佛法高深,神通莫测,还有录魂鉴、量魄尺两样法宝在手,任二位施主再如何能为,也决计不是我师对手…”
“贼秃,你不必耍小心思故意激我!”,袁通哂道:“你那邪僧师傅设计欲加害我手足兄弟,此仇不共戴天!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他嘴上放着狠话,心里却无比凝重。
对方以邪术摄去黑狐魂魄,非但不走,反而留在此地守株待兔,静待他们上门,分明是请君入瓮!
明明手段诡谲,却毫不抵抗,被擒住后也挣扎,问什么答什么,虽说其言不能尽信,但也足以见其有恃无恐。
说不定,那五毒老和尚早在其老巢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了!
只是不知对方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所图何为…
可若不去,黑狐三天后则必死无疑!
若去,敌在暗我在明,完全落入对方算计之中,八成也是凶多吉少…
该如何是好?
袁通眼神阴晴不定,一时间进退两难,深感被动。
敌人以黑狐之性命为要挟,的的确确拿捏住了他的死穴,此值生死攸关,一想到万一应对不当便会全军覆没、身陨道消,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无力。
不自觉地,竟有退缩之意…
“去吧,啊通!黑狐可是我们的兄弟!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这时,阿虎咆哮般的低吼犹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让他瞬间从犹豫中清醒过来。
是啊,兄弟有难,怎能见死不救!
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
要是真在此刻当了懦夫,今后还修什么矬鸟仙,证什么正果!
就算那灵鹫寺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把黑狐的三魂七魄给找回来!
想到这,袁通心硬如铁,目光前所未有的坚毅。
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要想救回黑狐,光凭一腔热血和两膀子蛮力不行,还需要用点子智慧!
袁通走到阿虎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腰示意蹲下,附在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
只见阿虎的眼神由疑惑到震惊,最后变为与他同款的坚毅。
原来情绪,也能传染。
“放心吧啊通!我都记下了,包在我身上!”,阿虎用一只手捏住执疑和尚,腾出另一只手使劲拍得胸膛邦邦作响,声如雷震。
“好,那就拜托了!”
袁通微微颔首。
迄今为止,阿虎还从未让他失望过,相信这一次也不会。
另一旁,被像只小鸡崽似的捏在手中的执疑和尚听到两兄弟的对话,嘴角一扯,死鱼眼里泛起几分戏谑,转瞬又消弭于无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决定要前往灵鹫寺夺回黑狐魂魄,就不能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要主动出击,制造变数。
那五毒老和尚自以为智珠在握、手拿把抓,他就要利用其轻敌这一点,好好给对方上一课!
袁通想着,颠了颠手中石片,再度看向执疑,语气不容置疑:“秃驴,灵鹫寺我们会亲自登门‘拜访’的,不过在此之前,需要你先将你师傅所有掌握的邪术说出来,还有那录魂鉴、量魄尺的具体用途和使用方法,尽数讲来!”
“这…”
执疑和尚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想要隐瞒又怕惹毛对方横死当场,权衡片刻,干脆扯了个谎道:“我师佛法无边,道行远胜于我,他老人家生性孤僻,从不肯当着我们师兄弟的面施展秘术,所以具体掌握了什么术法,施主就算劈开小僧的头颅,也实不知啊…”
说着说着,见袁通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目射凶光,赶忙停止瞎掰,迫不得已吐出一点“真材实料”:“不过…据小僧所知,凡魇镇之法,要想施展都需要有受术者身上的一点东西作为媒介,可以是毛发指甲,也可以是血肉骨块…”
袁通见其目光闪烁,便知再逼问下去,对方也不会说出实情,不想浪费时间,于是点了点头,冷声问道:“那录魂鉴和量魄尺呢?”
听他不再纠缠,执疑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南无…阿弥陀…佛,这个好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接着,便将两件法器详细用途娓娓道来。
据执疑所言,这两件法宝都是五毒老和尚被逐出师门时,私闯禅院藏宝阁掳走的宝贝。
其中录魂鉴外表看上去是一面四方银镜,使用方法很简单,只需执其映照受术者全身,几息成影,再以特制的拓魂卷覆于镜面,便能将影响印至卷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过一天,魂卷中的影像便会翔实几分,这是因为受术者的魂魄正在被依次摄入魂镜,等到了第十天,人像变得灵动如生,便意味着其人的三魂七魄已尽入鉴中,可以着手采补了。
“拓魂卷本身平平无奇,并无载魂功效,受术者实际的魂魄,还储纳在录魂鉴中,所以小僧才会说,施主你就算真撕毁此卷,黑狐施主的魂魄也不会归来。”,执疑和尚说着,指了指袁通手里的羊皮纸。
“要想救回黑狐施主,非得持魂镜再照其身,毋需运功,魂魄自回。”
“不过两位施主,伱们的动作可要快一点,否则再过三日,等到黑狐施主的三魂七魄尽被摄进镜中,我师用量魄尺丈量过后,便会将其制成生魂烛,届时悔之晚矣!”
原来,等录魂鉴摄足三魂七魄,五毒老和尚便会以法宝量魄尺,丈量魂魄尺寸,根据高低不同,取出相应规格的纳阳烛将活人生魂纳入其中。
这纳阳烛以尸油尸膏炼成,乃至阴之物,因此可以储纳魂魄,每根约莫食指粗细,依长短划分品质。
不同生灵的魂魄,品质也天差地别。
人魂精而纯,位列上品,但根据每人的身份不同,亦分三六九等。
其中,恶人罪犯思想污浊,为最下等;其上则为奴隶娼妓、凡夫走卒,为中等;再上则贵族士大夫、帝王将相,为上等;最上乃善人、有功德之人,为极品,炼出来的纳阳烛至多可长九寸九厘。
修道之人,不论善恶,皆为上品。
中品多为妖魔精怪等丑类,只因此辈天生嗜血嗜杀、野蛮粗鲁,多半魂腥魄苦,虽有修为在身,制成的魂烛八成杂质纷纭,唯有极少数腹中一口清气的灵兽珍禽,其魂魄品质才能媲美上乘。
至于下品牛马畜牲一类,可以忽略不计,故在此不多赘述。
五毒老和尚及其弟子以生灵之魂魄炼制魂烛,不为别的,除了修习邪法,还因吸食多年,瘾入骨髓,一日不抽便心悸乏力,苦不堪言,浑身从内到外如万蚁啮骨、千针刺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刻不吸,肺里便痒痒个不停。
每每瘾犯,只要点燃一根,猛嘬一口,便觉祛除百病、万灾不侵,颇有“似幻如梦云雾漫,飘飘然然若神仙”之感!
好似“醉”后不知天在水,永登极乐见如来~
那种食髓知味的体会,让人沾染上一次,便欲罢不能!
讲到这,执疑和尚身子骨都在战栗,脸上再度浮现出之前如痴如狂的神情,像是回想起吸食魂烛时的滋味,面容扭曲,眼白血丝密布,哈喇子乱甩。
见他这幅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恶堕模样,袁通和阿虎对视一眼,纷纷打了个寒颤,心中不由对其口中所言的魂烛深恶痛绝。
若是换做他们,宁愿受尽折磨而死,也不肯变成这副鬼样子!
“怪不得你这秃驴身上一股子腐臭味!原来是常年吸食尸油尸膏的缘故!”,袁通捏着鼻子,厌恶地偏过头。
“你们身为释门弟子,不弘扬佛法,普世济人,反倒修炼邪功妖法,只为一己之私,便谋害无辜之人摄魂夺魄,枉造杀孽,难道不觉得羞愧?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羞愧?降罪?”
执疑闻言,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撕心裂肺,状若癫狂。
良久,缓止,脸上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此言谬矣。”
“佛经有言‘杀生为度生,斩业非斩人‘,岂不闻‘人生八苦,死后始乐’?所谓‘断肱参禅机,割股悟法要‘,贫僧师徒早立下宏愿,誓要以杀度苍生,杀人便是弘扬佛法,索命便是普世济人,我杀世人,是为度其脱离苦海,早达彼岸,此乃修功德助圆满的善举,何来羞愧一说?”
“若今后有缘上达天听,传入佛耳,想必就算我佛如来,见此‘福寿烛’,亦会忍不住拈起一笑,道声‘善哉’!”
“又怎会降罪呢?”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