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面前一群斗志被彻底点燃的喽啰们,老狈自矜地抬起下巴,瞥了身旁的弟弟一眼,嘴角微微上翘,虽未开口,得意之色显而易见。
老豺见兄长看过来,忙不迭挑起大拇哥,凑上前陪着笑脸奉承道:“强啊狈哥!不愧是夫人座下头号干将,咱白骨洞的公公之臣!小弟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啊...”
公公之臣?
奸猾巧诈一愣,什么玩意儿?
难道是最新刚流行的新兴词汇?
他没有多想,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一脸淡然地传授经验:“豺弟,只一贯的作威作福可不是御下之道,要想让这群疲懒货拼命干活,就得让他们先尝到点甜头...”
“是是,还是阿兄你手段高明,说得太对了!”
老豺明面上一个劲儿点头附和,背地里却十分不屑。
啧,自作聪明!
和这群蝼蚁不如的烂货耍什么心眼儿?真是闲得腚疼!
不听话先打八十大板,再不老实直接一口吃了,哪个不要命的敢多说一句!
犯得着搞这些弯弯绕?纯属浪费时间!
。。。。。。
自老狈当众宣布了选拔“小先锋”的消息,多少年死气沉沉的白骨洞就像被砸下石头的粪坑,霎时变得激粪起来,无数挤破脑袋都想向上爬的小妖们热火朝天地议论了多半天,直到太阳落山也不见丝毫减弱。
晚饭间,袁通三妖围坐在地,边啃野果边聊今日发生的事。
黑狐明显很中意老狈画的大饼,看上去异常亢奋,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念叨着关于小先锋的事,连吃饭都显得心不在焉。
袁通和阿虎对此则毫不感冒,一如往常般谈笑逗闷,时不时说几个洞中疯传的老豺糗事,乐得前仰后合。
正聊得兴起,忽听黑狐在旁冷不丁来了句:
“喂,你俩看咱还有机会吗?”
“昂?”,阿虎一怔,瞪起两个大眼:“什么机会?”
“废话!自然是当上‘小先锋’的机会!”,黑狐回瞪了他一眼。
“哦——”,阿虎反应过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知道。”
“你——!”,黑狐气急,想要发作,却又对这夯货无可奈何,只得转过脸眼巴巴地望向袁通。
“别看我,我也对那什么‘小先锋’不感兴趣!”
见他看来,袁通赶忙摆了摆手,直言不讳道:“妖贵在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做小妖的,更要识时务!咱们三个不过是混吃混喝的边角料,从头到尾毫无存在感,要实力没实力,要钱没钱,既不能向上拉关系,又没钱给监军送酒送肉,就算再怎么拼命表现,此等美差也决计不会落在咱们兄弟头上,你小子就别做梦了!”
话一出口,黑狐脸上的兴奋之色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袁通见黑狐一脸的失魂落魄,怕他一时想不开心态失衡,便好言劝道:“不过俗话说得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后的日子还长,只要还活着就不怕没机会!不过芝麻大点的小官儿,当不上也没关系,说不定后头还有更大的造化等着咱们呢!”
闻言,黑狐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打小活得憋屈,心底一直攒着一股邪火,撒尿的工夫都幻想着出妖头地,好不容易盼到这次机会,哪怕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也不愿错过。
没办法,实在太想进步了!
袁通瞧出了黑狐眼底的不甘,知道对方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相处了十几年,早把对方的性子摸了個底透,因此也不觉意外,只是稍微有些头疼。
这小子虽然素来谨慎狡猾,但利令智昏,致命诱惑当头,谁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袁通是真怕黑狐在野心的驱使下铤而走险,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升不了官,反而伤妖又害己。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真想说句“孩子,这白骨洞里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啪!”
这时,破空声响起,一枚石子划过半空,精准地击在了阿虎的后脑勺!
袁通和黑狐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向石子来处望去。
就见约莫两丈外,抱臂叉腰站着三个身材魁梧、满嘴獠牙的小妖,嘴角挂着狞笑,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为首之妖长喙尖耳、阔背蜂腰,钩爪锋锐,呲须如钢,一身的灰毛,头脸上满是秃斑,爪子攥着几颗石子,不时抛来抛去。
见二妖望来,甩尾走近几步,咧开大嘴露出两排发黄的锯牙:“哟,哥儿几个都吃着呢?”
阿虎后知后觉地转过了头。
“斑狼、黄癞子、二魁,你们三个想干嘛!”
黑狐丢下瓜果,率先噌地站起了身,伸手指着来者怒目圆睁。
他心中正自烦闷,陡然遭到挑衅,当即火往上涌,一腔怒意遏制不住。
斑狼三妖也没料到平日里向来看见他绕道走的怂毛狐狸今个竟如此硬气,心里嘀咕的同时,脚下不由放缓动作,脸上放肆的笑容也略有收敛。
反观黑狐这边,瞧见三妖来者不善,忽然想起对方一贯的行事手段,刚被怒火冲昏了的脑袋就像被凭空浇下一桶冰水,瞬间冷却下来,气势顿时软了半截,眉头一皱,悄无声息地退到袁通和阿虎身后,嘴上却不甘示弱:
“别过来!我可告诉你们,现在是在洞里,到处都有妖看着呢!你们、你们休敢放肆!”
这才对嘛!
斑狼三妖听到黑狐色厉内荏的威胁,不惧反喜,脚步更加有力,脸上的笑容也重归灿烂。
不过他们今天的目标不是这黑毛狐狸,而是———
“袁通!”
眨眼间,斑狼已大跨步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小白猿,目光阴沉,瞪着一对凶眼低吼道:
“你这作死的孽畜,吃了熊心豹子胆,竟以下犯上,敢在右先锋大人头上动土!我看你小子是老寿星喝砒霜,活腻歪了!”
瞧他杀气腾腾,一副直欲择人而噬的恶相,黑狐两腿打颤,差点没当场一屁股坐倒在地。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袁通心下了然,低头啃了口脆梨,神情木然,非但没被唬住,反而有些想笑。
八成是早上打搅老豺睡觉的事让这几个混混儿看到了,以为有机可乘,现在当着大伙的面故意来找他的茬儿,大概是想借此讨老豺欢心,至于目的嘛...
无他,想当官了呗…
想着,袁通倍感无奈,同时心里愈发警惕。
这两天确实有点跳了,先是在北山无意间撞破蛇女洗澡,又惹了老豺发怒,虽然不是出自本意,但到底有些扎眼了。
这不,麻烦就来了!
看来以后做事要打起一百二十个小心,那些可能存在风险的事情最好碰都不能碰,争取让大伙都忽略洞里有他这号人物...
袁通暗中自省。
另一边,斑狼见他理都不理,对自己说的话无动于衷,鼻子都气歪了,索性不装了,呲牙咧嘴道:“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躲过去!袁通,识相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亲自到右先锋大人面前道歉请罪!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对你不客气了!”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左近的小妖们见有乐子,纷纷靠拢过来,边吃饭边围观,还不时指指点点。
斑狼三妖见此情形,气焰愈发嚣张,一个个张牙舞爪,摆出各种姿势,甚至大秀起了肌肉。
黑狐见对方说的煞有其事,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悄悄扯了扯袁通的衣角,悄咪咪地问道:“我说袁通,伱小子不会真把老豺惹毛了吧?”
袁通瞥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没作过多解释。
惹毛谈不上,充其量不过有点小矛盾。
右先锋巧诈奸猾神经大条,生性健忘,不是喜欢斤斤计较的妖,想要把他彻底激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况两妖地位相差悬殊,老豺又怎会将他放在心上,若真看不顺眼,当场就一口吞了,哪用得着派妖来找,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因此袁通敢断定,斑狼这次挑衅,纯属一厢情愿,绝非受老豺指使,才表现得如此镇定。
如果说自己三兄弟在白骨洞算是最低调的一批小妖,而斑狼三兄弟则正好相反。
平日里仗着身高力大,在洞里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就像乡下田头的地痞混混儿,常自诩为“白虎岭三霸”,对小妖们呼来喝去、吃拿卡要,在左右先锋面前则换了另一副嘴脸,变着法儿地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对于他们的种种无赖行径,白骨洞一干小妖私下深为不耻,但又害怕被报复,只能默默承受。
人怕恶人,妖也怕恶妖。
很多东西就算换了全新的人物地界,总归是不可避免的,这就叫“社会的惯性”。
斑狼见袁通呆呆站着也不说话,以为对方害怕到了极点,面上不由更加得意,乐道:
“哼哼...不想认罚也行,只要你现在乖乖跪下,给我们兄弟磕九个响头,再当着众妖的面高喊三声‘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替右先锋大人勉强饶了你,如何?”
闻言,身后的黄狮精黄癞子和黑熊精二魁也嘿嘿笑了起来。
“你们...太欺负妖了!”
黑狐当即怒发冲冠,想要上前驳斥,又恐挨揍,只躲在阿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大骂。
“袁通!”,阿虎性格再好,这会也真有些生气了,捏紧两只铜钵大的拳头,瓮声叫了一句。
看他蓄势待发的模样,只消袁通一声令下,当场就要冲上去揍对面三个满面桃花开。
袁通却对此置若罔闻,根本不吃这套,三下五除二啃完脆梨,随手将梨核一撇,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跟两兄弟招呼一声:
“吃彀了,陪我出去走走!”
说完,掉头朝洞外走去,对杵在面前的斑狼三妖视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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