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皮坠入泉中的那一刻,袁通心跳都漏了半拍。
想要掉头溜之大吉,手脚却不听使唤,好像生了根,任他咬牙切齿,用上吃奶的劲也拔不动分毫。
这回完蛋了...
袁通额头冒汗,一颗心蓦地沉到谷底。
果不其然,几乎在同时———
“谁?是谁在那!”
一声清脆的冷喝响起,下方莺声燕语为之一顿。
下一秒,飞叶如电般划破半空,携着猎猎风势,直射向袁通藏身之所!
随着“咄”地一声,袁通所在树枝应声而断,那飞叶势头不减,竟又将其身后足有三人合围粗的树干生生削去半截!
立足之处被断,袁通脚下一空,打着滚儿跌入水中,激起漫天银屑。
这一系列变故令人目不暇接,看似繁复,实则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
等袁通回过神来,身子已被冰凉的泉水包裹。
好不容易挣扎着浮上水面,一口气还没喘允,便觉一股巨力从上方袭来,接着两条臂膀被人用藤条粗暴地缚在背后,拖死狗般拖上了岸,脸朝下丢进泥里,啃了一嘴的土腥。
此时,他一身毛发先被泉水打湿,又沾上许多尘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淫贼,原是一只小白猿!姐姐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甜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跟着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
袁通有心抬头,却觉两条腿被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尾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这小白猿生得秀气,啧啧...瞧这一身洁白如雪的皮毛,杀了不免可惜,倒不如带回洞去,好好调教一番,做个端茶递水的小仆!不但平日里看着赏心悦目,到了晚上,长夜漫漫难捱,还能用来...”,一个妖媚的女声嘶嘶吐信,语调放浪。
“住口!”,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道阴狠沙哑的女声打断:“你这小骚浪蹄子,就知道寻欢作乐!依我看,这种淫贼浪子,就该先阉后杀!先把他下半身的淫具割了,再把他剐碎了喂狗!”
“喂狗多可惜啊,何不拿来下酒~”,又一个陌生的女声接口道。
“柳青,你怎么说话的!骂谁骚浪蹄子呢!”,之前那個妖媚的女声不乐意了,冷哼一声,嘲讽道:“也不知道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夜夜跑去后山蹭树!当我没看见?”
“白露,你——”
“都闭嘴!”
清冷的女声开口,周遭声霎时安静下来。
“给他解开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很快,袁通只觉身上一松,束缚不再,于是赶紧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许是捆得久了,血液循环不畅,还没站稳便觉头晕眼花、两腿酥麻,又扑通一屁股坐了回去,以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晌,勉强抬起头,却见面前几步开外,围着一群人身蛇尾的妖女,十几双目光如炬,正齐刷刷瞪着他。
为首的蛇女约有丈二高,身姿高挑,体态玲珑,杏眼星眸,柳眉雪腮,气质冷艳妖娆。
不同于之前泉中戏水时赤条条的模样,此时,蛇女们皆身披梅纹烟纱袍,下衬百褶流彩裙,手提竹篮,脂粉淡抹,高挽发髻,只看上半身,还以为是瑶池仙娥临凡,全然瞧不出半点妖氛。
袁通只瞧一眼便迅速垂下头去,把身子埋进地里,姿态放到最低,毛脸上装出一副恐慌至极的样子,连声讨饶作揖道:
“丁香大人饶命!小的奉右先锋大人的命令在此巡山,只是听到动静才...小的实在不是有意的!”
“实、实不相瞒,小的天生有眼疾,敢对天发誓,保证刚刚什么都没看见!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只求大人开恩,饶小的一命!”
哆嗦着说完,袁通体若筛糠,毛茸茸的身子已抖成一团。
为了活命,他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狗屁尊严了。
“天生眼疾?”,名为丁香的蛇女闻言,冷若冰霜的俏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唇角微微上扬:“借口找的不错,反应也倒还算机灵。”
袁通闻言,后背冷汗涔涔,不敢再说,只是不停叩头请罪。
“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
“回大人,小的乃山中白猿成精,父母早死,自家取得名号,叫做‘袁通’。”
“袁通,你说你是白骨洞巡山的,把令牌令旗拿来我看!”
袁通不敢怠慢,赶紧从怀中掏出令牌恭敬递上,又伸手去背后摸令旗,却掏了个空,当即僵在了原地。
蛇女丁香接过令牌看也不看,便随意丢在一旁,颇有兴致地欣赏着袁通难堪的模样。
足过了半晌,才冲身旁一名媚态十足的蛇女微微颔首。
对方会意,用尾巴挑出一杆黄色小旗在他面前晃了晃,娇声问道:“小白猿,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呀?”
袁通飞快瞥了眼令旗,用力咽了口唾沫,涩声道:“大人恕罪...”
那蛇女见状,像是被搔到了痒处,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小家伙,真可爱!”
“好了白露,别逗他了。”,蛇女丁香白了她一眼,俏面如霜,紧咬银牙,朝白骨洞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恨恨道:“之前分明已嘱托过,今日不巡北山,老豺出尔反尔,着实可恶!”
说着,朝身后众蛇女一招手,“姐妹们走,回洞找那老货算账!”
路过袁通时,轻飘飘撇下一句:“你既是奉命巡山,此事错不全在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次权且记下,留待日后差遣。”
“记住,今日所见,都给我烂在肚子里,敢漏说半个字,小命顷刻不保!”
说到最后,蛇女丁香斜睨他一眼,美眸森然。
“遵、遵令...”,袁通连连点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早把老豺全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咬碎了后槽牙,心中暗骂:
这驴肏的老夯货,良心都被狗啃了!
亏我弟兄昨晚那般卖力,都按到猪身上去了!
真他娘的该死啊...
正骂着,忽觉面颊一凉,似有一长条湿软物什顺着耳垂滑过鼻梁。
袁通猛地一惊,下意识抬头去看,正瞧见走在末梢的蛇女施然收回粉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红唇。
见他望来,回抛一个媚眼,笑得勾魂夺魄。
正是先前那个名叫“白露”的蛇女。
袁通与其对视了三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开目光,如同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垂下头去,胸口砰砰直跳,直到蛇女们的身影消失无踪才敢重新抬头。
下意识摸了摸脸上被舔过之处,顿觉一阵酥麻感过电般传遍全身,不由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
傍晚。
等袁通回到白骨洞时,早已日薄西山。
阿虎和黑狐并肩站在洞口,瞅见他的身影远远便迎了上来。
阿虎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语气满是担忧地道:“阿通,你怎么才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黑狐将袁通上下打量一遍,见他毛发无伤,也是松了口气,没好气道:“我说袁通,伱小子睡过头了吧?你要再晚回来半刻,阿虎就要拽着我漫山遍野寻你去了!”
“巡山而已,能出什么事?”
袁通叼着草秆,目视前方,面色如常,“我说你俩不要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我不过回来的路上突然饿了,又赶去南山摘些果子填饱肚子,这才回来的晚了一会,下次不用等我了!”
“可是...”,阿虎仍有些迟疑。
“你看,我就说吧!阿虎你偏不信!”,黑狐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这小子就是个猴脾气,说好的事扭头就忘!”
“走走走,再不回去饭都凉了!他倒吃彀了,咱俩可饿了一整天了!”
嘴里嚷嚷着,不由分说扯着阿虎向洞里走去。
袁通跟在后面,见勉强糊弄过去,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回洞之后,袁通早早上了床,回想今日的惊心动魄巡山之旅,不免心有余悸,翻来覆去很久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床,仍是照常的点卯操练。
老豺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模样。
不过袁通眼尖地发现,这老货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地,多少有些不利索。
虽然掩饰的很好,还是被他瞧出了一些端倪。
联想到昨天蛇女丁香说的话,袁通很快猜出个大概,不由暗自偷笑,心底积压已久的怨气随之消散不少。
果然是恶妖自有恶妖磨!
这巧诈奸猾虽是白骨夫人座下右先锋,和他兄长奸猾巧诈一起统领洞中群妖,但若论地位,却远不及那蛇妖丁香。
不仅因为后者法力高深,更因其手下管着的一众蛇女,专负责伺候白骨夫人起居,深受尸魔宠爱。
在白骨洞内,除了神头鬼脸的貉师爷外,无妖可比。
加之如花美貌,向来是一众妖魅挖空心思巴结奉承的对象,只可惜其生性冷淡、自视甚高,鲜于与群妖为伍,寻常连见一面都是奢望,更别说交谈了。
袁通加入白骨洞的年岁不短了,见过这位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还从没搭过半句话。
不成想两妖头一次交集,竟然是那般香艳场景...
他本非好色之徒,从前世到今生,却也当了近百年的单身汉。
自打撞见蛇女戏水之后,当日所见情景不时在脑海浮现,扰得袁通整日心神不宁、气血上涌,颇有做贼心虚之感,心里常怀忐忑。
他对此很是烦恼,夜里时常告诫自己:
袁通啊袁通,你是立志问道成仙之妖,怎么可以如此堕落?
然后转天继续幻想,根本抑制不住一点。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所幸没有蛇女找上门来问罪,他的过得跟之前一样,每天按时起床、吃饭、操练、巡山、睡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有天,袁通像往常一样在洞前的空地上锻炼,磨练体魄、挥汗如雨。
练至酣处,四周忽然乱作一团,抬头一瞧,老豺领着一彪小妖从洞内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正纳闷间,只听有个嗓门大的蟾妖梗着脖子喊道:
“快看!是夫人!是夫人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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