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您啊!巧诈奸猾大人...”
黑狐为妖机灵,颇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一见来者是白骨洞右先锋,心里率先松了口气,而后咧嘴露出讨好的笑容,快步上前,一边捏腿捶背,边假装关切地开口问道:
“大人,您老不让小的们伺候着喝酒吃肉,来这消遣?难不成今日捉来的活人肉骚,不合您老的口味?”
“哪里!”
那身躯庞然的豺狼精巧诈奸猾闻言一乐,张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把肚皮拍的梆梆响,“老子吃得彀了,在这运功消化消化食儿!”
老豺说得理直气壮,听的黑狐暗地里一个劲儿直撇嘴。
心道你这饭桶倒吃得沟满壕平,可怜我们兄弟三个干苦力的却饿得前胸贴后背!
真是编草席的睡土炕,卖咸盐的喝淡汤。
他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违心奉承道:“哎呀,大人辛苦了!您老日夜巡山,若论功劳苦劳,在咱们白骨洞里可是数一数二,实是夫人的肱骨之臣啊!”
“袁通、阿虎!你俩就别在那矗着了,还不快过来给大人捏脚捶背!”
说着,冲二妖一阵挤眉弄眼儿。
阿虎不明就里,好在袁通与之配合默契,尽管心中不情不愿,仍拖着阿虎走上跟前先问了声好,接着低头装模作样地给老豺按起脚来。
巧诈奸猾被黑狐吹捧得有些飘飘然,抬手扯过一旁用白骨垒成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享受着三妖的尽心服侍,咧开血盆大嘴,瓮声瓮气地笑道:“黑狐啊,你小子很不错!”
“你刚才说的那个,那个什么骨、什么臣,是什么意思啊?”
黑狐翻了個白眼,心中对其愈加鄙夷,面上还得挂着笑脸,竖起大拇指恭维道:“是肱骨之臣大人,小的这是在夸大人您法力高深,最有本事!是夫人座下的头号干将!”
“哈哈哈哈,好!”,老豺听后开怀大笑,声如夜鸮,伸出一只蒲扇大小的爪子,用力拍了拍黑狐的瘦小的肩膀,口中连连称赞:“好小子!会说话!”
黑狐被他这一巴掌拍的身子骨快散了架,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只是脸上笑容愈发勉强。
捶按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大人,今儿个怎么不见左先锋大人?平常不都是他老人家负责点卯吗?”
“哦,你说我阿兄啊...”,老豺眯眼靠在躺椅上,拱拱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闻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兴致乏乏地随口答道:“西边山里新搬来一窝妖怪,这些日子到处拜山送帖,听说打头的那位妖王来头不小,晌午夫人携貉师爷和我阿兄赴会去也。”
听了这番话,不等黑狐作声,一旁沉默不语的袁通突然发问:
“大人可知那妖王名号?”
“嗯?”,巧诈奸猾睁开一只眼奇怪地瞥了瞥他,又缓缓闭上,皱眉苦思一阵,含糊答道:“听阿兄跟我提过一次...好像叫什么...黄袍大王?戚,真是好生古怪的名字!”
黑狐听了嗤之以鼻。
再怪能有你哥俩儿的名字怪?
袁通此时却早已没空他顾,胸口小鹿扑通扑通撞个不停,原本平静的心湖汹涌澎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奎木狼!果然是他!
。。。。。。。
红日恹恹相傍下山,白虎岭上月色融融。
适时,雾锁深山,烟迷远水,星月熹明,不分丛莽。
入夜,袁通倚臂躺在洞口的石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呆呆地瞪着头顶朦胧的冰盘出神,大脑渐渐放空。
此节业已立秋,岭间凉风朔朔。
袁通无被无枕,只躺了半刻,便觉寒露湿重,沁透骨髓,令妖无法忍受,索性翻身起床,随便从一旁的无名白骨扯下一块破布披在身上,晃晃悠悠迈步走出洞窟,去到林子中闲逛。
晚间深林寂寂,偶闻唧唧哽哽。
此夜漫长,山中虫鸟料也难栖。
此情此景,没心没肺之妖亦该怆然,何况是人。
正如诸位所猜,袁通是一名穿越客,其身虽妖属,灵魂却来自遥远的异世界,一个名为地球的蔚蓝色生命摇篮。
前世的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丢到人群里泛不起任何波澜,浑浑噩噩活到二十多岁依旧一事无成,翻遍整个前半生,甚至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闪光点,出厂后便合格且光荣地成为了平凡的大多数。
穿越后也是如此。
即使从人变为了妖,不过跑得比之前快些,跳的比之前高些,除了那身苍白如雪的发色,其余放在一干小妖里也毫不出彩。
既无父母,终鲜兄弟。
没有血脉传承,缺乏一技之长,没有天赋神通,更没有觉醒什么系统。
除了在发达的现代文明教育体系下学到的知识道理外,他就是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猿精。
周树人曾说过,人性格的养成多由后天的成长环境决定。
陡然换了一个完全陌生到不可思议的陌生环境,就算是再咸鱼、再颓废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象征性蹦跶两下,起码要等稍稍碰到头才会讪讪而止。
之所以这样并不代表他们有多高多远的伟大抱负,只是单纯的因为,人,或者说正常人的内心都是向阳的,哪怕此前已经历过绝望、尝烂了失望、熟悉了死气沉沉,哪怕细微的变化,也会让希冀的野草在心底悄然滋生,至少,要给自己传递一个“我已经努力过了”的心里安慰或暗示,借此麻痹神经,才能心灰意懒,彻底放下执念,最终囿于庸碌。
袁通亦是如此。
穿越之初,换了新的身份,来到一片崭新而奇诡的世界,他也曾振奋不已,咬牙切齿暗暗指天发誓,一定要摒弃过去,迎来新生,爬也要爬到更高的地方去领略更美的风景。
但没过多久,无情的现实便狠狠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逼斗。
杀人不眨眼的妖魔,转瞬即逝的生命,原始野蛮的意识形态...周遭种种,无疑不在无时无刻向他诉说着这个世界的残酷——远非从前家乡的人类社会能比!
杀戮、血腥、暴力、落后、混乱、愚昧...再多鄙陋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白虎岭上的冰山一角。
而像白虎岭这种遍山妖魔精魅的地界,天下不知凡几,袁通有时想想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白虎岭就像一张从地狱中伸出的魔爪,将山里的一切生灵紧紧攥住,除非你有惊世骇俗的大智慧,或者身怀通天彻地、足以无视任何规则的神通法力,否则永远别指望有朝一日能挣脱它的束缚!
很显然,袁通以上一样也不具备。
于是乎,他只能选择沉沦。
从一开始的亢奋昂扬,到察觉真相后的恐惧绝望,随着寒暑推移,逐渐变为现在的满不在乎与麻木......
其间滋味,履者自知。
对于袁通而言,现在的一切恍若昨世重现,只不过转变的过程稍微粗粝残暴了一些。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是无法忍受,毕竟在哪当牛做马不是一辈子?
混着过罢了,还能去死咋地!
但与前世不同,现在他身处之地,叫做白虎岭。
这个名字单择出来放在地球华夏,可能还不那么广为人知,但要说岭上住的白骨夫人,那真可谓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
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敢说自己从没听过的可不多。
作为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中最经典的桥段之一,迄今为止被各领域演绎改编过多个版本,从小说、曲艺、相声评书到动画、影视、舞台剧,历经几百年兴盛不衰,为人津津乐道,尤其在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上至八十岁老头老婆,下到幼稚园小孩,就算没正儿八经看过听过,也会多多少少耳濡目染地了解个大概。
袁通上学时曾读过几遍西游百回本原著,过去七八年了,至今还记得此回名目:
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
以前读时只觉白骨精阴险狡诈,老和尚迂腐怯懦,美猴王有情有义,深深被其中曲折的情节吸引,不曾想造化弄人,他竟能有亲自体会的一天!
真不知道是幸运亦或不幸...
袁通紧了紧身上的破布,心里长叹口气。
不论如何,身处唐僧师徒四人西行路上的交通要冲白虎岭,洞里老大还是个千方百计想吃唐僧肉长生不老的僵尸魔王,绝不是个能安生度日的主。
想要在这种野兽环伺的凶险环境中生存下去,像前世那样埋头苟混绝不可行,须要主动出击,力争一个能够破开死局的机会!
上天眷顾重活一回,还是有望成仙得道的西游世界,虽然遥不可及,袁通也绝不甘心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掉。
但考虑到自身能力有限,蛰伏待变不失为一招妙手。
袁通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自己一直期待的那个“惊天巨变”,已不远了!
依据就是,白虎岭西边的碗子山波月洞终于有主,原著中号称能打二十个猪八戒的黄袍怪业已就绪到位。
舞台现已搭好,只待主角登场。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维持现状,暗中观察,默默思索计策。
拿定主意,袁通长出口气,抬头一瞧,竟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洞口。
忽地一阵冷风刮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举目四望,顿感夜幕阴沉、形单影只。
略一思索,便曳步走进洞中,找到属于阿虎的石床,瞧着床上四仰八叉、鼾声如雷的大块头。
袁通嘴角一勾,俯身趴到对方耳边低吼了一声:“着火了,快救火啊!”
阿虎此时睡得正香,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差点儿没魂断梦桥、当场去逝。
整个妖如遭雷击,腾地一下从床上挺了起来,左扭右看,一张圆胖脸上满是惊慌:
“哪儿?在哪儿?哪里失火?!”
袁通见状,伸手摒去其嘴角挂的哈喇子,努力憋住笑意,一把扯住对方胳膊,故作兴奋道:“阿虎,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走,陪我去林子里溜达溜达!”
“啊..嗯额?”,阿虎一脸懵逼地看了看他,搓了搓惺忪睡眼,还没搞清什么状况,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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