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乡党

  尚书台中有个小党,被称为颍川乡党。严格来说,是因乡人、举荐等关系被外人强行归为一党的小团体。

  其中为首者便是尚书右丞荀,以颍川人为根基。

  当然,荀是不承认这些的,他认为自己并无私心。

  与他惯有私交的陈群、郭嘉也不觉得他们的相交是在徇私。

  就算他们私下里讨论公事,也不过是出于公心罢了。

  什么?政见一致?

  只是志同道合罢了!

  非要强行来论的话,荀觉得自己应当属于天子之党。

  是的,被议论得多了,三人成虎,不是同党也是同党了。

  而随着这一说法从尚书台流传出来,迅速在外界得到了认同。

  谁不知道荀是天子的潜邸之臣!

  也因此,本来交际没那么多的荀,面对着来之不易的假期,却不得不放弃原本欲同爱妻往雒阳周边游玩的计划。

  只因这些日子前来拜访的人不曾断绝,尤以在雒阳的颍川人居多。

  荀俨然要被年轻一辈士人视为颍川乡党的领袖了。

  这一日,他的家中迎来三个前来拜访的同乡,赵俨、杜袭、繁钦。

  此三人在从颍川来京的路上先后相交,来到雒阳之后也一向结伴而行。此后三人因为年轻却有才华,在雒阳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也因此,都是二十余岁的三人先后接到了来自各方的征辟。

  而说来也巧,这三人分别成了三个公府的府掾。

  赵俨敏锐精明入了太尉府、杜袭沉着大气入了司徒府、繁钦文采出众入了司空府。

  荀前后担任黄门侍郎与尚书右丞,见的人多了,见到的事情也多了。

  见面许久之后,结合三人的仕途选择,荀在心中生出了对这三人更深入的评价。

  其中最简单的是繁钦,因为其接受了名声没那么好的樊陵的征辟,隐隐与另外两人产生了点隔阂。

  虽然荀知道,天子愿意一直留着樊陵作为司徒,是因为曾经在京兆修过樊惠渠,拥有实干的才能,但樊陵终究曾经与宦官有过勾结,洗不白了。

  所以接受樊陵招揽的繁钦是渴望功名的,到了有些急迫的地步。

  赵俨思想灵活,言语之间荀能听出其胆子不小。

  他与繁钦类似,对功名利禄也有渴望,只是他藏得更深。

  荀隐隐觉得,赵俨可能会为了仕途做出些不好的事情。

  如果刘辩知道荀所想,一定会感慨荀的识人之明。

  历史上的曹操有一点常引人诟病,士兵在前线打仗,舍生忘死,但还没死呢,后方官员就将他们的老婆当作寡妇送去嫁人了。

  没错,为曹操干出“征活人妻”这件事的,正是赵俨。

  三人之中,荀觉得杜袭最有潜力。

  杜袭对功名利禄也很上心,都是年轻人,谁能真的看淡呢?但杜袭相对于赵俨更加坦诚,心态也更加平和。

  当然,荀之所以是荀,他心中所想并没有表现出来,对待三人的态度也是一视同仁。

  伴随着双方的交流越来越深入,三人终于向荀表明了他们的来意――愿为王前驱。

  乃是将年后之事当作了晋身的机会。

  对于荀来说,无论他们是自己猜出来的也好,还是从知情的重臣处打听来的也罢,他都不在意。

  因为最终的成果是做不得假的。

  荀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只是听他说话的人不一样:“诸君且安心,人日之后,自有定论!”

  送走三人之后,眼看天色已暗,荀没再接见别的客人。

  回到屋中后,他将三人名字及自己对三人的观感记录在册,然后微微叹息着摇头,却是想到了明日还有要会见的客人。

  明明是假日,他却不能安歇。

  荀也只好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轻声抱怨一句:“陛下,你可害苦了我!”

  抱怨完,荀揉了揉脸,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他走出屋外,看到妻子唐氏正笑着同他挥手。

  “后日,后日绝对不见客了!”荀打定了主意。

  总不能让他假日里连个休沐日都没有吧!

  另一边,杜袭三人离开之后,在回程的路上交谈起来。

  三人虽分属三府,但总体而言没什么冲突,还能交流消息,关系并未太过疏远。

  杜袭感慨道:“荀君果真名副其实,与之相谈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繁钦则有些忧虑地说道:“只是不知荀君是否会相助我等。”

  杜袭道:“荀文若,君子也,他既然没有推辞,便是答应了。”

  赵俨也道:“你我皆有匡济华夏之志,为荀君同路之人,我料定荀君必然会相助。”

  繁钦见两位好友都信誓旦旦,也不再疑虑,良久后忽道:“龙蟠幽薮,待时凤翔。”

  杜、赵两人皆看向了繁钦,三人中属繁钦最有诗才。

  杜袭问道:“休伯莫非要为今日作诗为念?”

  繁钦点点头:“正有此意!不若共同填词?以作留念?”

  赵俨点头:“甚好!”

  年轻的声音在坊间回荡,消弭于风雪之中。

  雒阳城中,雪一直下,似他三人这般为前途奔走者,不在少数。

  ……

  待到人日之后的首个朝会,刘辩宣布再度派遣官吏巡查郡国,在假日或多或少听到了些消息的朝臣们一点都不意外。

  唯有一些真的将假日当成饮酒作乐之时的官员有些懵懂。

  没错,说的就是孔融。

  六天多的假日,孔融在家呼朋引伴,日日饮酒作乐,只谈经义,不论俗物。

  原本他还写了一封弹劾皇甫嵩的奏书,认为此时完全没有必要再设一位开府将军了。不仅如此,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都可以先后裁撤了。

  然而经历过朝会之后,孔融便将奏书藏进了怀里,转而自请巡查一方。

  谁无大志?孔融与祢衡交好,他的性格与祢衡也有相似之处。自认为智能优赡,溢才命世,当世豪俊皆不能及也,当然不甘心只当一个侍御史。

  他想当的,是挽大厦于将倾的治世能臣。

  别管成不成,小目标先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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