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传承

  于大为表情有些尴尬,你TM的半夜不回家睡觉,站人家房东偷听,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当然,这些话也只敢在肚子里腹诽,真要是说出来,他怕三瘸子大爷一拐杖把自己打死。

  “别听死三瘸子瞎说,男人立于乱世,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于全从三瘸子背影移开,抬头望向星空,目光悠远深邃,似在回忆,又在感慨。

  这句话是他大半辈子的人生信条。

  他右手下意识摸出腰间的锡酒葫芦,拧开瓶塞狠狠给自己灌了口酒,啧一声:“畅快!”

  于全发现于大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酒葫芦,忽然呵呵一笑,将酒葫芦递过去:“来一口?”

  于大为腼腆一笑:“酒劲儿大不大?”

  “尝尝不就知道啦。”于全将锡酒葫芦放在了对方手里,“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酒这个东西,小酌怡情,大喝伤身,偶尔来个一小口,还是挺好的。”于全笑眯眯的盯着这位晚辈后生。

  “嘶~”于大为这一小口白酒,犹如一条火线从舌头顺入喉咙,一路滑到肚子里,额头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辣!太辣的!这得有六十多度了吧。

  “好酒。”于大为强忍着找水喝的冲动,将锡酒葫芦递给了大大爷。

  “当然是好酒,三瘸子的大儿子,特意给我老人家烧的一锅高度酒。”于全闭着眼睛在瓶口嗅了嗅,一股熟悉的酒香气飘入鼻孔。

  于老三家那一支祖祖辈辈掌握着烧酒的手艺,可惜如今日子都不富裕,配不上好的酒方子了。

  唯独他这一壶是个例外,只可惜某人注定喝不出来。

  “大大爷,我听我爹说您年轻的时候碰过大烟?后来真是自己硬生生戒掉的吗?”于大为一口酒下肚,脸上瞬间涨红了起来,一瞬间的功夫,脑袋也开始有些上头。

  “碰过,也戒掉了,不过并不容易。”于全轻抿着一口酒,扬着脑袋努力回忆,“我有一天发现头发掉得很严重,身形如枯槁。”

  “巧了,那天小六叔来了一趟,我发现他明显比我帅了,想想于家堡已经彻底没人能制衡他那张帅脸,我一下子就忍不了了。”

  “我让下人们在于家堡最中央,钉下一根粗木柱子,又让他们用粗麻绳把我绑在上面,跟老于家的所有人提前说好,谁也不允许给我解开绳子!不论我后面如何哀求,谁敢解!我就攮了谁!”

  “有一个专门负责给我喂水和饭的,十二个时辰盯着我,我不说渴,不说饿,他就不能给我喂饭喝水,就这么熬过了最难熬的9天。”

  于全有些感怀的喝了口酒,然后吧唧吧唧嘴:“那9天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九天,吃在那里,喝在那里,尿在那里,拉在那里……熬过了那九天,我就感觉这世上再无难事,我甚至看淡了生死。”

  “大大爷,你对自己太狠了!”于大为满脸惊恐,“可为什么要把自己绑在于家堡最中间呢?老于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能看到么。”

  其实于大为想说,所有于家堡的人走过路过,都能看到您那副窘态吧,这不是把自己面子往地上扔么。

  于全又岂会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想法,他只是淡淡一笑:“我吧,就是想让走过路过的所有老于家人看看,碰大烟之后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还有什么结果!”

  “从我戒掉大烟开始,便告诉所有老于家人,谁敢吸大烟被我发现,就是绑柱子上伺候。也是那天以后,周围几个地主家的人谁买那玩意,老于家人不买,也不碰,一直到现在。”

  于大为忍不住给大大爷竖起了大拇指,牛哇!

  其实于大为感觉大大爷可定还有一些秘闻没有讲,比如大大爷不可能是因为比谁帅,才主动去戒的。

  谁会那么无聊?

  “爸,诶?于大为你咋还没走呢?”便在此时,于大智从前院抱着好几箱子方便面走过来,准备送去仓库放着。

  “喝酒呢?好故事得陪酒哇。”于大为舔了舔舌头,朝大大爷伸出手,“大大爷,再给我来一口。”

  也不知咋地,这就前劲儿猛,后劲儿柔,感觉比自家老爷子的剑南春有味道。

  “小酒鬼,就一小口,我就剩半帮个了。”于全在小儿子无比震惊得目光中,将锡酒葫芦递给了于大为,随后扭头看着自家小儿子,“傻站着啥,还不快干活去。”

  “哦哦!”于大智可不敢跟亲爹顶嘴,急忙跑去仓库了。

  “嘶!”于大为果然还是受不了这刚入口的感觉,太痛苦了!急忙将酒葫芦还给了于全大大爷。

  “走了,走了。明天我还得去趟镇子里呢。”于大为摆摆手,就准备告辞离去。

  “等等。”于全看了一眼于大为,随后把锡酒葫芦中间,用红绳绑着的铜钱摘了下来,连带着红绳递给了于大为,“送你了。”

  “这是啥意思?”于大为有些茫然的接过铜钱,不明白大大爷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给自己送铜钱了。

  黑夜虽有繁星,可奈何光线太暗,于大为还是看不清楚铜钱上写的啥。

  “这枚铜钱是从老于家第一代家主那里传下来的。从前于家堡还在的时候,它算是个家主的信物,如今的它什么都不是了,权当个念想送给你吧。”于全说完,一口气将酒葫芦里的酒喝干了。

  “大大爷,这,这太贵重了吧。”于大为有些不太敢收这包了浆的铜钱,好歹是大大爷的东西,而且还跟历代家主挂钩,应该值不少钱。

  “不贵,主要是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于全大大爷缓了一会刚烈的酒劲儿。

  “什么事?”

  “虽然于家堡已经不在了,可还有于家屯,如果有一天于家屯儿也不在了。”于全伸出年迈的手,轻轻拍拍于大为的肩膀,“那还有于家人,这就够了。”

  “我累了,你自便吧。”于全转身拄着拐杖进了屋。

  独留于大为捧着包浆铜钱,呆呆站立在原地好半晌,这才收起铜钱转身离开。

  隐藏在仓房里,正靠在仓房墙壁上的于大智,脑子里全都是老爷子刚才递铜钱那一幕,他久久无法回神。

  那枚铜钱可能屯子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代表什么,可他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是曾经代表家主信物的东西,是只有历代家主才能传给历代家主的物件!

  如今虽然没了家主信物这层身份,可这也绝对是老爷子对于大为的一种认可。

  “于大为到底去镇里干啥了呀,我爹一直都看不上屯子里所有老于家的晚辈后生呀。”于大智懵逼挠头,实在是想不明白。

  于大为回到家,迫不及待的点上洋蜡,然后仔细琢磨着上面到底写了个啥。

  铜钱天圆地方,正面四个大字:祺祥重宝,背面是应该是满文看不懂。

  “从哪搞来的铜钱呀?”韩静凡抱着小宝宝,看了一眼于大为手里的铜钱。

  “于全大大爷给的,咱也不知道是个啥好东西。”于大为抬起头,将系着红绳的铜钱递了过去,“你懂吗,要不你看看?”

  韩静凡将小沐雨交给于大为,接过铜钱后,趴在被子上,借着蜡烛的光亮细细琢磨这几个字。

  于大为见韩静凡如此认真的模样有些想笑,感觉好像见到过这玩意似的。

  “这枚铜钱是清朝时期的绝版铜钱,祺祥重宝有镇压邪祟之意,这种铜钱很多后来流传下来的,都是用来带在身上,镇压僻邪用的。”韩静凡将铜钱递还给了于大为。

  怀里的小沐雨看见铜钱,眼睛一亮,两只小手伸出来就要抓。

  于大为将铜钱放在他手心儿里玩了一会,惊讶的看着韩静凡:“你咋知道这些的?不会又是看书看的吧?”

  “那倒没有,是咱爸在一本写着明清史其中一页,清穆宗那篇短暂介绍里,用笔写在上面的。”韩静凡说。

  于大为有些奇怪,自家老爷子咋对这枚铜钱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老爷子也知道信物的这个事?所以曾经特地去查过?

  总之,这东西是大大爷送给自己的,那就跟老于家列祖列宗没啥关系,算是大大爷的东西。

  于大为将小兔子塞进大儿子怀里,替换掉了拿着不放的铜钱,然后顺手将铜钱系在了头顶的晾衣绳上。

  农村炕沿上面有一个晾衣绳,平日里的毛巾,外面没晾干的衣服,都会挂在上面,也有人会弄个简易的帘子,白天来开到两边,晚上拉上,这样睡觉有私密感,不过于家屯里没见到过有人这么弄的。

  大多都是用来搭洗脸用的毛巾,平日里擦柜子用的抹布啥的。

  “我看咱爸今天心情很好,竟然主动过来逗弄小沐雨呢。”韩静凡抱着孩子躺在炕上。

  于大为笑呵呵的脱了衣服,吹没了蜡烛:“老爷子大半辈子的梦想,这一刻终于实现了,能不高兴么,我估摸着,这两天他得天天朝咱妈要酒喝。”

  “也不知道大凤去呼市咋样了,大盛子有没有照顾一下她,大凤性子有点像我,不怎么爱说话,容易被欺负。”

  “没事的,媳妇儿,老姑跟姑父是很靠谱的人,就看大凤在那边能不能坚持住了,干什么东西都不容易。”于大为重来一次,再次修车还能碰到各种糟心的事儿呢,更别提在别人手底下干活了。

  尤其是大凤脑袋还有病,于大为知道家里面的人平日里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记挂着。

  他估摸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凤就会回来了,不过是上辈子的事儿,谁知道这辈子呢。

  眼下,自己还是要抓紧找轮挖,这个事很急迫。

  明天又到了阿克曼每周例行保养检查的日子,他得先去趟现场,再看看自己的那台老日立,别出什么问题。

  要是能碰到小白最好,让他跟大领导反应一下提前结算一部分维修费用的事。

  如果没什么大问题,于大为下午先去趟段大哥那问问有没有消息,没有的话他就继续去各个村里农机维修点,打听一下哪里有轮挖的消息。

  他已经不能指着那台自己错过的轮挖了,万一人家去了别的城市,自己不是属于大海捞针了么。

  至于村子里通电的事情,老村长应该能搞定,自己到时候直接带对方到镇子就行。

  于大为没跟韩静凡和老爷子透露村子通电的事情,主要是怕自己说完,结果事情又没办成,又成了上辈子说话不靠谱的自己。

  既然要改变自己,就彻头彻尾的改,别有一丝一毫给人家那种不靠谱的印象。

  夜晚外面虫鸣鸟叫,偶尔凉风会顺着窗户吹到脚底下,异常舒服。

  于大为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加便睡去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开车家里的四轮车走了,如今四轮车已经成了他专用的交通工具。

  老爷子原本还有卖掉的想法,看大儿子用的这么频繁,也就暂时将想法搁浅了。

  来到工地,于大为好巧不巧看到了小白的黑色大众,这家伙好像昨晚没回去,穿着个白坎肩就出来了,脑袋上还是个鸡窝头,正开着后备箱不知道在找什么。

  “小白,你这也不行啊,大早上的头不梳脸不洗的,有损咱们工地劳动人民的形象。”于大为把四轮车停在宿舍区,然后凑到白中生身边。

  “没拿毛巾,洗发露,我怎么刷牙洗脸?”小白从后备箱里拿出脸盆,脸盆里有香皂,洗发露,毛巾,还有一瓶大宝SOD蜜,“对了,后备箱给你拿了点炸鸡腿,领导特别嘱咐,这小子的爱吃鸡腿儿,在食堂剩下也是浪费,赏你的。”

  “唉,还是领导待我好,好长时间没去油城了,我老想念领导食堂的炸鸡腿了。”于大为伸手在后备箱找到一袋小鸡腿儿,正好没吃早饭,也不怕凉,拿出一个直接造了。

  “德行,等我一会吧,我洗漱完跟你一起过去。”小白翻了个白眼,扭头去了主管区的宿舍。

  于大为则是趁着对方洗漱,跑到了九号标段,把剩下的鸡腿儿一股脑都给了斧子和黄蛮。

  俩人如今搭伙,黄蛮开挖掘机学的不快,但重在听话,斧子让他咋整他就咋整,熟能生巧,这段时间还真开的七七八八。

  这倒是让于大为有些喜出望外,要是这家伙技术在稳一点,别动铲斗的时候老哆嗦,那他觉得黄蛮完全可以拿轮挖练练手了。

  不过自己也得看着两天,不然实在是不放心这个傻蛮子。

  “大为哥,这不是油城食堂的鸡腿儿么,你咋弄来的呢?”黄蛮从车上跳下来,拿了两个鸡腿,一个自己咬了一口,一个递给了斧子哥。

  “这还不是你堂哥想你了,知道你爱吃鸡腿,特意赏给你的。”于大为嘴角带笑,然后看向姚金斧,“蛮子最近练得咋样了?”

  “行了,弄小臂和铲斗的时候手不抖了,不过旋转有点猛,每次都搂不住,有几次差点没把人家装载车给干翻了。”姚金斧苦笑着吃了口鸡腿,虽然不酥软了,可TND是真好吃啊!

  胡椒味儿的?

  于大为拍拍黄蛮的肩膀:“蛮子,把心静下来,干机械的活计,不论是干啥,都需要一个心静,心要是乱了,着急了,这活没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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