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连开两城,七子大会!(9K,补1K)

  沈仪并非是一时兴起。

  在亲眼看见了所谓的生劫,竟是字面意义上的破壳而生后,他对之后的几劫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龙汉大城以后,便是轮到了赤明大城,与前者的“生”相接,这第二城代表的是“老”。

  生机不会永无止境的蓬勃迸发,总有高谷巅峰,随即便是一路下滑,直堕无边黑暗。

  死固然可怕,但那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衰弱的感觉,宛如钝刀割肉,同样是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折磨。

  常言道,千年的王八万年龟。

  沈仪总觉得,身为金纹龟妖一族的乌俊,或许还挺适合用来历练此劫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在南洪这片地方,天资悟性能与柯十三相比较的妖魔,实在是不多。

  它修为低只是因为年纪小。

  论背景,南龙宫在南洪属于大半个主人,柯宣柬乃是这顶级势力里面,仅有的十三位龙孙之一。

  十三个听起来或许很多。

  但要知道同等层次的南洪七子,光是道子,按理就有七个,再加上各大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这数量很有可能超越了百位。

  相较之下,柯十三这个龙孙的含金量就高到有些可怕了,可以说年轻一辈中,背景能压过它的,把人族和妖族都算上,不会超过二十个。

  论血脉,对方既有黄煞毒龙传承,又兼具同样身为水中大族的紫珠蚌妖神通。

  更何况它本身也极具聪慧。

  再加上镇石不能重复,那就得把南龙宫给排除出去。

  想要再找一头跟它类似的妖魔来开城,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矮个里面拔高个,乌俊……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金纹龟妖一族也算得上是南洪中坚势力。

  【剩余妖魔寿元:一百七十五万年】

  沈仪呼吸略微一滞,就像是突然从一掷千金的豪奢举动中回过神来,发现包里已经不剩几个钱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攀天路之前,这串数字还是以八开头的。

  除了开白玉京仙城以外,他其实还想再补充一下自己的功法不足的。

  念及此处,沈仪有些无力的挥挥手:“去吧。”

  “乌俊遵命!”

  这头金纹龟妖深吸一口气,又深深看了眼那尊身形巨大,仪态霸道的黄龙雕像,终于是鼓足勇气,悍然朝着第二座赤明大城掠去。

  在其踏足于仙城之下的时候,牌匾上的字迹闪烁不定,犹如被水波浸染,显出了万妖北殿的真容。

  朱红色的大门迅速化作一片乌黑。

  悄然展开的缝隙中,光芒迅速变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乳白色化作了浓郁的紫气。

  哪个能登上白玉京的修士,年轻时不是威名赫赫一代的天骄。

  但他们在面对这般情形时,便是那如古井无波的道心,也会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甚至到了连呼吸都会下意识屏住的地步。

  门中道光的细微变化,很可能就决定了取出来的到底是一件普通的灵兵,还是震慑众生的鸿蒙天兵。

  然而对于沈仪来说,从白光到青气,再到紫意,是那么的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就算是紫气浓郁到了近乎化作实质的程度,他那双眼眸中仍旧带着一丝不满足。

  整整十一层天宫,再加上玄庆前辈的馈赠,绝不应该止步于此。

  果然,那抹熟悉的金色再次跃入眼帘,甚至比先前还要浑厚许多。

  用了远超旁人品质的道柱所铸就的无量妖皇宫,终究是有反馈的。

  “可惜了。”

  沈仪略微垂眸,哪怕自己的底蕴足够稳固,再加上玄庆前辈的相助,也只能让这紫气中夹杂一缕金芒而已。

  不过他并不会和玄庆一样去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再慢一点,走得再稳一些。

  因为沈仪很清楚,自己每走出的任何一步,都已经尽了全力。

  若是当初接下玄庆的最后那次馈赠,或许能助开城时再进一步,但那并非他愿意看见的事情。

  何况就凭乌俊的血脉天资。

  再往上面增添难度,沈仪怀疑自己砸到倾家荡产,也未必够对方成功渡过此劫。

  看着乌俊颤颤巍巍的踏入赤明城。

  与先前类似的变化再次于沈仪脑海中浮现。

  同样是碧波之间,区别是多了一座礁石,金纹龟妖懒散的趴在石滩边缘,好似整个身躯都失去了活力。

  这才刚刚开始,乌俊的眼中便涌现了一丝慌乱。

  它发现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妖躯,仿佛在瞬间被无形大手所剥夺,变得连移动四肢都困难无比,更遑论翻山蹈海。

  “我主……”

  它本能般的产生了退意。

  沈仪稍稍挑眉,察觉到了异样,可惜却帮不了对方什么。

  乌俊虽然享用过妖魔本源的恩赐,但那东西在折磨它的同时,却也在帮它变强,和现在这种感受着自身愈发微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真正骇人的不是时间的流逝,而是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面板中的妖魔寿元迅速变少。

  相应的,乌俊的体型也在逐渐变大,鎏金般的重壳逐渐被风沙洗刷,变得愈发粗粝,又有岩石在其上堆积,粗大的四肢膨胀到了礁石完全容纳不下的程度。

  直到它自己变成了一座岛屿。

  粗糙的皮肤已经与石表无异,气息也微弱到了无法察觉的地步,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早已被垂暮之气所占据。

  “我主,它可能出不来了。”

  万妖东殿当中的宝座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起来,柯十三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度都与先前有了天翻地覆变化,实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远远不及合道境,但本身给沈仪的压迫感,已经不输于那些道子,或许还犹有胜之。

  它缓步走至主人身后,唯有眼中的敬畏不变,甚至比历劫前还要更浓郁一些。

  “再看看。”

  沈仪瞥了眼仅剩一百多万年出头的妖魔寿元,心绪还算沉稳。

  其实只要乌俊能出来,就还不算特别亏。

  毕竟这些妖魔寿元是实打实提升了镇石的实力,并非白白浪费。

  “……”

  柯十三同样能察觉到乌俊此刻的变化。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马屁精,但它还是希望对方能渡过去的,然而目前看来,机会已经很渺茫了。

  乌俊很显然已经沉入了心劫当中。

  根本没有大毅力去看破衰老。

  单靠它自己,当初不过是返虚十层的妖魔而已,心性也算不得上佳,渡不过去才正常。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失败,只是因为沈仪还未断去妖魔寿元的供应罢了。

  那座金龟化作的浮岛,实际上已经与死物无异。

  “呼。”

  沈仪略微抿唇。

  面对这般劫数,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转机,那就是这头龟妖在无尽沉沦中,偶尔生出的一丝灵机。

  但即便稍稍醒来,它又如何抓得住这稍纵即逝的灵机,若是错过,便又要再次陷进去,等待不知多少年后重新遇见。

  寿元终有尽时……所幸妖魔寿元没有。

  沈仪重新抬眸,他说过,别的没有,这玩意儿管够。

  浩瀚的妖魔寿元再次朝着乌俊体内灌入进去。

  当时间拉长到恐怖的程度,稀少的灵机竟也显得那般频繁起来。

  “吼――”

  不知错过了多少次机会,那座“浮岛”忽然颤抖起来。

  犹如地动山摇。

  繁密的山林倾塌,巨石滚落,掀起水域大浪,厚重的龟壳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鎏金璀璨,变得驳杂不堪,但当金纹重新涌现上来以后,震去所有的污秽,终于是显出了下方乌金色的光华。

  沉睡的老龟终于昂起了首级,发出了一道沙哑却悠长的低吼。

  于此同时,数十万年所受的折磨,尽数反馈到了沈仪这位殿主的身上。

  他颀长的身影倏然佝偻了下去。

  汹涌的疲惫灌入四肢百骸,仿佛连指尖都抬不起来的无力感。

  微微摇曳的发丝下,那张白皙脸庞仍旧年轻俊秀,眼眸中却充斥着垂暮气息。

  刹那间,赤明仙城的城门猛地开启。

  浓郁的紫气如长龙般轰然袭来,穿透了沈仪的身躯,在其四肢间汇聚成一套贴身的乌光玄甲,与关节贴合,将其即将坠下的身躯重新托了起来。

  紫气中的金光掠去,化作了一枚束发玉冠。

  “嗬……”

  沈仪以那柄金纹墨刀驻着云端,踉跄着稳住身形。

  清澈眼眸中掠过些许无奈。

  妖魔寿元花了,最后还得把罪一起受了。

  待到玄甲上的光芒敛去,赤明仙城大门即将合拢的刹那,又是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掠出,落在了北殿宝座之上。

  【北殿主:金龟乌俊】

  【剩余妖魔寿元:八十二万年】

  同样是半人半龟的模样,眉眼深邃,同样俯瞰着万妖殿,浑身散发的气魄竟是不比柯十三这头龙孙要弱。

  沈仪沉默瞥了它一眼。

  可以的,活生生吃了自己上百万年的寿元。

  不过……这算是连开两城么?

  沈仪随意挥手,墨刀与玄甲便是溃散成烟,迅速涌回了两座仙城当中。

  他并没有拿自己的刀砍一下甲胄的意思。

  到了鸿蒙天兵这个层次,若非拼死搏杀,已经很难试出它们的上限了。

  念及此处,沈仪闭上眼,将神魂从无量妖皇身上抽出,刹那间,它又变成了那副浑身猩红的模样。

  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体内,遥望着天际。

  指尖轻轻拂过眉心。

  华美的紫色虹桥迅速回到了识海,重新化作十二层高的无量妖皇宫。

  也就是在此刻,沈仪终于体会到了登天后的变化。

  浑身气息暴涨,猩红妖力不受控制的冲霄而起,拨云见日,融去了仙城的虚影。

  哪怕抛开道兵不算,白玉京本身也和返虚境拥有云泥之别。

  这也是为何赤眼玄凤在天剑宗呆了这么多年,都被刻意压制在返虚十二层的缘故,唯有抵达这个境界,才真正拥有搅起风浪的实力。

  这次不仅成功登上白玉京,连开龙汉与赤明两城,更是收获了两尊占据了宝座的强悍镇石。

  也只有这样,才让他花掉这么多妖魔寿元后的心疼之感略微好受了些。

  毕竟消耗大头还是在建造万妖殿的五座分殿上面,后面的三座大城暂时还开不了,不过迟早也得用。

  “……”

  沈仪稍稍握掌,感受着这陌生的力量。

  他侧眸朝着远处看去。

  这次突破所花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

  南洪七子,相较于平日要热闹了许多。

  各式各样的法宝自天际掠过,其中身影不乏一些声望颇高的熟脸,让仙宗弟子都是略感好奇的止步。

  水里的,陆上的,洞里的或者山间的。

  但凡是有些名气的势力,都是罕见的接到了来自这座南洪最庞大的人族势力的请柬。

  七子大会,可以说是整个南洪最重要的盛会。

  每一次开启,几乎都会决定这片水陆数千年的局势走向。

  只因为在那封请柬后面,站着的是整整六位同气连枝的合道境巨擘,当他们联起手来,便是南龙宫也得暂时退避三舍。

  “现在是有第七位了吗?”

  有深山老林的势力修士好奇朝着旁边人问道。

  在历经漫长岁月后,大部分修士都默认了南洪七子只有六位这件略显古怪的事情。

  “不方便说。”

  那珠圆玉润的胖子笑呵呵的摇摇头,眼里流露出些许复杂。

  他其实有点小道消息。

  但似他们这般修士其实很难理解,居然会因为什么当年的承诺,将一块如此珍贵的合道宝地留给一个宝地内的土著。

  虽也听闻那位土著宗主略有些实力和天资。

  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而且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能比多一位合道境巨擘更重要,哪怕那位年轻宗主天资冠绝古今也一样。

  也就是南洪七子财大气粗,腰板够硬,才有底气做出这般旁人眼里脑子有病的决定。

  合道境代表什么?

  在南洪拥有更进一步的话语权,让宗内弟子获得更多的修行资源,乃至于和其他几洪势力的交涉中,也能获得更多主动。

  现在就这般舍弃了,只为让别人觉得南洪七子有情有义?

  也不知道那六位前辈在想些什么。

  真是疯了。

  当然,心里想归想,珠圆玉润的胖子还是噙着呵呵笑意,在仙宗弟子的接引下,踏入了浮雕光幕之中。

  即使南洪七子不介意丢脸,他们也得把面子功夫做足。

  在看到那小辈的时候,照样恭恭敬敬称一声宗主,身上并不会少一块肉。

  就在这些往来修士心思各异之时。

  南洪七子的修士却是根本无心理会,他们现在唯一在乎的事情就是。

  那位沈宗主去哪儿了?!

  南阳宗内。

  “问你话呢,说啊!”

  盟宗的外门长老猛地一拍桌子,在桌子对面,一行人并排站着。

  被问话那人,正是清月宗的颜文成。

  这位深受重视的阵法天才,又拥有颜家的背景,此刻却是无奈的撇撇嘴,将眸光投到了旁处。

  在这些已经急疯了的外门长老面前。

  他实在很难解释,自己虽然几个月前刚和沈宗主一起离宗,但其实真的不太熟,更不可能知道对方在哪儿。

  “注意下仪表,莫说是他,老夫也不知晓,这有什么好苛责的。”

  柳世谦蹙眉看了过去,像他这般守规矩的人,很少会对盟宗的人指手画脚。

  此刻显然是有些护犊子的意思在里面。

  那外门长老深吸一口气,赶忙起身行礼:“晚辈明白。”

  随即又头疼欲裂般回过头:“下一个。”

  颜文成缓步退了回去,接着便是柳倩云噙着忧虑走上前来:“回长老,弟子也不清楚。”

  为了找到沈仪,七宗的外门长老们,竟是将所有与沈仪有关系的弟子都给召集了起来。

  实在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大会召开在即,为的就是向南洪诸多势力介绍这第七位宗主……现在人不在,他们该介绍谁?

  这大概是南洪七子修士们最期望沈仪出现的时候。

  先抛开合道宝地的事情不谈,至少把这大会顺利开展下去。

  “先前死活不松口,现在真给他,他反而端起来了?!”

  一众坐立的外门长老中,突然有人愤愤骂了一句。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

  便有数道气息同时将其笼罩,让其无措的跌落下了椅子,惊疑不定的朝着四周看去。

  只见在大殿外,先前亲眼看着自家小东西被训,都始终一言不发,保持恭敬站姿的颜贤清,此刻竟是暂且抛下了对仙宗的忌惮,冷冷的扫了过来。

  “……”

  他虽只是南阳宗的附庸势力,但再怎么说也是一尊白玉京修士。

  此刻毫无掩饰的释放气机,竟是震的那外门长老大气都不敢出。

  当然,最重要的是,除了南阳宗附庸以外,主位上负责操持此事的柳世谦和池阳两位白玉京长老,居然也没有向着他,反而眸光瞬间冷淡了下去。

  “褪了法袍去思过,本座不想说第二次。”

  池阳长老略微挥袖,雄浑的灵压便是将那外门长老强行轰出了大殿。

  “颜兄,莫要冲动。”

  云霄阁和玄海斋的两位白玉京修士并未说话,唯有玄岳城的尹启璋轻轻将其扯了回来。

  他们虽有白玉京的境界,但附庸终究只是附庸。

  在仙宗眼里,他们或许比外门长老要重要无数倍,很多事私下里也能做到公正处理,但绝对不可能允许他们在明面上挑衅南洪七子威严。

  有清月宗的两位白玉京长老坐镇,他们自然会去惩戒那些出言不逊之人。

  颜贤清的举动显然是有些逾越了。

  剩下三位也不太理解对方为何会这般不理智,毕竟他们虽是附庸……但好像还没有真正见过那位宗主。

  “……”

  颜贤清深吸一口气,终于退了回去。

  他大概是场间唯一知道宗主去向的人,也是对于沈仪至今仍未归来,而最为心惊胆战之人。

  或许真的出事了。

  但颜贤清却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助。

  南龙宫的来使仍在外面等候,只是暂且给七子大会一个面子而已。

  颜贤清不知道能相信谁,他只知道若是自己泄露了这次对水族的屠戮,乃是出自宗主的手笔,将会给南阳宗带来多大的灾祸。

  池阳长老的举动,显然让周围盟宗修士都警醒了一下。

  七子大会的召开……也就代表那位年轻土著,至现在起,便是真正的宗主了。

  先前那位外门长老,甚至都没有提及到沈宗主这三个字,便被扒去了法袍,若是敢指名道姓的冒犯宗主之威,恐怕被废除修为都是轻的。

  大殿内顿时变作了轻声细语的模样。

  柳世谦和池阳长老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实际上在真正的宗门高层眼里,早就将沈仪和此次水族遭祸一事联系在了一起,之所以无人言语,是因为这事情至少也得是个实权道子才有资格参与。

  南阳宗没有类似的人物,其余六位宗主又没有出面的意思。

  故此,七子必须要等到沈宗主回来才能做决定。

  前提是真能回来的话……

  “前辈,麻烦您出来一下。”

  颜贤清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回头看去,才发现是那个南阳宗的少年模样修士……好像叫做李清风。

  别看对方修为低,但听闻整个南阳宗的事情都是他在一手负责,想必是深受宗主信任的。

  “好。”

  颜贤清径直快步跟了出去。

  却没成想李清风并没有多言,而是带着他来到了内门一处僻静处。

  下一刻,颜贤清瞳孔微缩。

  只见在繁花树林中,浑身似枯槁木枝的人影负手而立。

  虽然玄庆前辈的声名颇响,但颜家毕竟也是南阳宗的附庸,不至于被吓到。

  真正让他吃惊的乃是玄庆前辈对面的那位老妪,眉眼间依稀能辨别出曾经的绝世芳华,此刻唇角噙笑,温柔的拄着拐杖。

  这看似和蔼的老妪身上,却是隐隐溢散着令颜贤清目眦欲裂的恐怖气息,再加上最近收到的消息,他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合道境巨擘!宝花宗主!

  “你请我过来,就是为了闲聊么?”

  老妪略微歪头,在那木人面前,在罕见显出几分俏皮的同时,竟能让人不会感觉突兀和怪异。

  “叙叙旧罢了。”玄庆嗓音温和,侧眸看了过去。

  “是吗?”

  老妪低下头,抿了抿唇,笑意更甚,随即眼底掠过些许促狭:“既然是叙旧,那我叫什么名字?”

  “嗯――”

  玄庆浑身微微一滞,张开嘴,陷入沉默。

  所幸老妪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缓缓走近两步,踮起脚尖,轻轻替其拍去肩上的落叶,随即重新退了回去,轻声道:“有事可以随时来寻我,什么事都可以……但是不要骗我,好吗?玄庆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宝花宗主知道玄庆没有骗人的习惯。

  但他选择了撒谎,说明这件事情或许会严重到令合道境修士都吃惊的地步。

  但宝花宗主并没有多问,便是简单的答应了下来。

  玄庆深吸一口气,终于诚恳道:“多谢。”

  “顺手为之,姑娘莫要误会。”宝花宗主故作淡漠的瞥了过去,唯有唇角笑意不变,随后叹口气:“你当时救我时就是这样的……所以,你也不要和我客气。”

  话音落下,她的身形缓缓消失在了原地。

  “……”

  玄庆再一次陷入沉思,很快又自嘲一笑。

  哪怕对方出言提醒,他也真的记不起当年具体的细节了。

  不过宝花宗主愿意帮忙,算是让他多了几分底气。

  念及此处,玄庆转过身朝着远处错愕的颜贤清走去。

  “最后确定一次,是我们的宗主吗?”

  李清风神情认真的朝他看去,刚才在大殿内,他便一直观察着颜贤清的神情,直到确定此事对方一定知道点什么。

  “我……”

  颜贤清咽了咽喉咙,他大概猜到玄庆前辈为何要请来宝花宗主了。

  这是打算如果沈宗主出了什么意外,就要踏入水域找龙宫讨说法的意思啊。

  他终于吐出一口气:“是真的,这次死的那些水族,它们的消息都是宗主令我收集的,他入水前没有带上我。”

  听闻此言。

  哪怕李清风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个和他们一起离开南阳宝地的青年,在短短时间内,居然就有了将龙宫搅的天翻地覆的能力!

  即便是以李清风对沈仪的信任,此刻也是感觉胸膛内砰砰声愈发剧烈,双肩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他是一人去的?”

  在这般情况下,李清风甚至忘记了要称呼宗主。

  所有人都猜测沈宗主乃是请了什么强悍的助力,但在颜贤清的口中,事情好像和旁人想的并不一样。

  “宗主其实挺有信心的……我觉得咱们也可以对他有些信心。”

  颜贤清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太信,毕竟在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南洪哪里还有比仙宗更适合避风头的地方。

  沈宗主到现在都未归来,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然而在他的注视下。

  玄庆却是轻点下颌:“我相信他。”

  他转过身去:“但是,我也得让南洪的人知道,他并非是一个人……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

  话音间,玄庆脸上的自嘲又浓郁了几分。

  曾经风头无双的天骄,现在沦落到要靠着去向别人索要旧情的地步,去讨要十多万年前的救命之恩,听着就滑稽可笑。

  但无所谓,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要最后能让南阳宗有一人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洪泽水陆就行。

  至于这些无耻的事情,留给他来就好。

  “我会等到七子大会结束的那一刻。”

  “若是你们愿意跟上,便来吧。”

  留下这句话,玄庆同样迈步,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

  “贤清愿紧随其后,寸步不落。”

  颜贤清缓缓拱手,抬眸朝着天际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以沈宗主离开时的姿态,应该用不上玄庆前辈准备的这些东西。

  ……

  朝霞弥漫的刹那。

  于南洪水陆之中,苍茫山巅,骤然生出七道白虹横跨天幕,其间有符文闪烁。

  白云绕灵岳,剑悬岳中,日月交替,峰岳之下碧波滚滚,涛声阵阵!

  当它们聚在一起,便是南洪无双的震撼景色!

  在那白虹汇聚之巅,温润的光柱缓缓落下,于是山海云雾间便有了变化,一张张古朴的长桌,一个个玉质的蒲团。

  长阶好似要通往云端,顶端处则是一张宽大的椅子。

  再往下看。

  云雾的下方,青砖铺就而出,形成了巨大的广场。

  随着一道箫声穿透云霄。

  无数道身影驾着法宝掠出,座次森严有序,返虚后期坐什么地方,白玉京又该坐那里,仙宗长老坐哪里,宾客们又该在何处,都不能出分毫差错。

  至于那些普通修士,还有仙宗的执事弟子们,则是尽数汇聚在了那方好似无垠的青砖广场之上。

  他们整齐而立。

  如出一辙的仙宗法袍微微摇曳,区别便在于上面的图纹,天剑、清月、无双……各有其风采。

  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宝花宗主在内的几位合道境巨擘,被安排在了最靠近那把交椅的桌前,谈笑寒暄间,更是有白玉京亲传替其斟酒。

  下一刻,天幕中缓缓涌现出六道虚影。

  他们俯瞰着人间,并未显出真容。

  但无需仔细去看,光是从他们那浩瀚至极的气息中,便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六大合道境宗主齐聚!

  换做往常,七子大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而今日,那些宾客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六位宗主出面以后,竟然是沉默不言,让整片天地都滞凝了下来。

  有擅长察言观色者,已经发现了那些仙宗弟子神情间的不对劲。

  稍稍沉思后,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最上方那把云端交椅之上。

  这是少人啊……

  少的大概率就是那位新的南阳宗主了。

  魏元洲,苏红袖等六位道子安静坐在桌后,脸色各不相同。

  柳世谦和池阳被众多长老孤立在边缘处,两人心不在焉的朝着四周扫去。

  随着时间流逝。

  先是从广场上的宾客开始,随即就连仙宗弟子都略略传出些骚动。

  有人压低声音道:“不是……你是哪个势力的,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南阳宗的。”

  那墨衫青年好像是姗姗来迟,略感新奇的打量着周围。

  “南阳宗的?你们在那边呢……都没人通知你么,连位置都找不到?快找宗长辈带你回去。”那修士有些哑然失笑。

  “来晚了些,没赶上。”

  沈仪略微点头,他从柏云县开始就一直是野路子,确实没参与过类似的仙宗大会。

  若非这边气势确实宏大惊人,他甚至都找不到地方。

  “罢了罢了。”那高瘦修士终于笑出声来,偷偷瞥眼旁边:“跟紧我,我引你过去。”

  说罢,他悄然运起气息,推开旁边人,带着墨衫青年朝着旁边走去。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大了些,逐渐有人回头朝他盯来,然后错愕的让开一条路来。

  “……”

  高瘦修士反应过来,赶忙陪着笑脸,低声道:“帮帮忙,帮帮忙。”

  然而却无人回应。

  只是整个广场上犹如浪潮般散开,直到在广场中间让出一条宽阔无比的大路。

  高瘦修士彻底愣在了原地,他跟着过来凑个热闹,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直到他发现在那云端之上,一道道身影逐渐站起,然后朝着下方拱起了双手,其中甚至包括了那高高在上的七宗道子和各大白玉京长老。

  “咕咚。”

  高瘦修士突然有些腿软,所幸很快便被一双白皙手掌扶住。

  “我好像找到了,多谢。”

  温润的嗓音传来,墨衫青年客气点头致谢,随即迈开步子,脚下有紫色气虹顺势铺开,横跨长空,直连天阶,一直到那交椅下方才停下。

  他不紧不慢的踏上长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的登上云端,走在所有人的前方,随即转身,安静的坐在了那把交椅之上。

  随意的摩梭了一下扶手。

  估计这还是考虑到自己没有合道境修为,所以刻意准备的。

  沈仪收敛了心神,清澈的漆黑眼眸朝着下方俯瞰而去,略微卷起的衣袂下,乃是整个南洪有头有脸的修士。

  在那道纯粹由紫气汇聚而成的长虹出现的瞬间,犹如琉璃般清澈,又好像蕴着大日般耀眼,仿佛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

  所有宾客和仙宗弟子,包括白玉京长老和诸多亲传,乃至于合道境巨擘,以及天幕中的六道虚影,都是陷入了短暂的愣神。

  如此通透的天宫,真是世间应有之物么?

  鸦雀无声的广场之间。

  下一刻,不知是谁起了头,又像是异口同声。

  弟子抱剑俯身,外门长老垂首,亲传与长老再次拱手。

  犹如潮水从远处涌来,声浪逐渐汇聚,化作了一声如洪钟大吕的嗓音。

  “我等,参见南阳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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