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了,跟我来!”
“杜康”迷迷糊糊之间,被一把拽了起来,身体瞬间紧绷,但下一刻又不耐烦地道:“‘百工’,你又来做什么?”
拽起他的确实是“司伐”的心腹“百工”,这位眼神灵动的汉子,此时脸上却透出满满的焦急:“做什么?你的好大哥‘锦夜’,在给官府卖命了!”
“什么!”
“杜康”瞪大眼睛,匆匆跟上。
两人很快朝着府衙的位置而去。
到了早就定好的观察点,“百工”指着那府衙的后院道:“大内都知杨怀敏,刚刚到了兴州,为的就是‘天命神石’而来,但就在今夜,他准备召集人手,接应神石,匆忙回京!别疑惑我是怎么知道的,杨怀敏手下的皇城司亲信,是我们的耳目!”
“杜康”直接问道:“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那暗中联络杨怀敏的,根本不是我们的人!”
“百工”冷冷地道:“按照‘司伐’之命,我们这段时日,可以冷眼旁观狄进和杨怀敏的冲突,在其中煽风点火,却也不要操之过急,但杨怀敏刚刚回到屋内,就有人联络,让他回京!”
“杜康”心头一沉:“谁?”
“百工”道:“据杨怀敏所言,那个人的声音极其冷酷,而根据耳目查探,周围又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你觉得是谁?”
“杜康”咬着牙道:“不可能!大哥绝不会投靠朝廷!”
“百工”道:“‘锦夜’有没有投靠朝廷,确实还有疑点,但朝廷会这么做,已经证明了‘锦夜’还没死,而且有了被策反的机会,呵!你大可以放心,他的尸体不会悬示于众了!”
“杜康”露出复杂之色。
难道说有朝一日,大哥也会变成叛徒?
奇怪么?
似乎不奇怪……
毕竟兢兢业业的大哥,被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出卖了!
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谁都会背叛‘组织’,唯独大哥不会当叛徒!我信他!”
“行了!别管你信不信,杨怀敏都不能就这样被骗走,他在兴州停留,我们再将祥瑞的消息散出去,才好执行后续的计划,他一离开,河西就是狄进一手遮天,那我们想要进献祥瑞,还真的只能回江南……”
“百工”说到这里,又想到江南那边的弥勒教,也被官府狠狠围剿,损失惨重,听说让“世尊”都险些被抓的,还不是那位相公张士逊,而是个黑脸的年轻县令,不禁叹了口气:“江南怕也不行了,必须在河西将声势造起来!”
“现在有两个法子!”
“第一,联系上杨怀敏,告诉他谁才是真正能够帮他完成太后差事的人!但这件事风险很大,此人若是认定了最先联系他的人是帮手,我们的人难以得到信任,再被官府盯上,就万难逃脱了!”
“杜康”点了点头,认同这份判断,继续听着。
“百工”语气凌厉起来:“第二個办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杨怀敏!杨怀敏一死,传回京师,太后必定震怒,下一次派来的,就不会是一个没根的阉人,而是心腹的臣子,河西的官员如果再要阻拦干涉,便有拥兵自重的嫌疑,这件事彻底闹大,祥瑞再也遮掩不了,到那个时候,也没法推给辽国的元妃!”
“杜康”皱起眉头:“杀杨怀敏?靠那个埋在他身边的耳目么?”
“不够!”
“百工”沉声道:“‘杜康’,此次需要你我一起出手,在今夜三更前,里应外合,一举将这位大内都知的命,留在这兴州府衙中!”
“杜康”淡淡地哦了声:“原来如此!”
被带到这边来,得知这些最新进展时,他的心里其实有了数。
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监视“锦夜”,防止这位刽子手最后将目标对准“组织”的最上层,而今鸟尽了,弓也该藏了,他的作用已经偏向了死士,去执行这个极为凶险,动辄会丧命的任务。
“也罢!当年若无‘司伐’的看重,我现在也不过是个江湖会社的小小打手罢了,就还了这份恩情吧!”
“杜康”轻轻吁出一口气,颔首道:“好!我去杀杨怀敏!”
“百工”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这位的反应,见状松了一口气,开始仔细介绍:“杨怀敏身边的耳目,叫作杨七,因为同姓,认了这位宦官当干爹,平日里鞍前马后,服侍得极为周到,其实他的父亲就是‘组织’的成员,当年我们被朝廷利用完了,赶出皇城司,但早就留下了后手!”
“不仅是皇城司,就连现在的机宜司里面,都有我们的人手,之前狄进和‘金刚会’相争时,还让此人通风报信,不过后来‘司伐’判断出,‘金刚会’不是狄进的对手,就让我们的人停止行动,默默潜伏下去。”
“可惜机宜司不断扩充,招入了大量的江湖人,又有那三个人把持着,倒是难以渗透……”
习惯性地唠叨了片刻,“百工”转回正题:“杨七本就负责杨怀敏的用食,随时可以下毒,只是杨怀敏入住府衙后,餐食由后厨负责,这些人就谨慎许多,每次都会验毒,护卫巡逻更是紧密,中途掺毒也难免被发现!”
“杜康”了然:“所以我们要在外制造混乱,给予杨七贴身刺杀杨怀敏的机会?”
“百工”点头:“是的,而且时间紧迫,今夜三更,杨怀敏就要动身赴约,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有在此之前突然下手,官府才会猝不及防!”
“真会猝不及防么?”“杜康”冷冷地道:“我怎么觉得对方这么做,就是为了逼我们现身,抢先一步下手?”
“百工”没能瞒过,尴尬地沉默下去。
“杜康”旁观者清,知道“组织”原本的目的,是保护好杨怀敏,让他将“天命神石”平安送回京师,进献给太后。
本以为这是一场围绕着杨怀敏的攻防战,结果这宦官太过无能,根本不是狄进的对手,眼见着就要被他耍得团团转,才不得不反其道而行,让其一死了之,把事情闹大!
“我尽力为之吧!”
“杜康”有种感觉,此行怕是有去无回,既萌生了死志,自然毋须争辩:“‘司伐’还有什么吩咐,一并说吧!”
“百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了过来:“这里面有一粒‘血凝丹’,我们行动前,要先服下!”
“杜康”接过,端详着道:“自从‘司伐’向‘司命’谏言后,大家身上都被下了‘索魂钩’,没想到还要这等发作更快,见血封喉的毒物,此丹的药效是两个时辰必定发作吧?”
“是……”
“百工”尴尬地应了声,赶忙将一粒药丸率先送入口中,以作表率:“若伱我被官府所擒,只需坚持两个时辰,而如果我们顺利回来,也会有人马上送来解药!”
“呵!”
“杜康”摇摇头,再不多言,接了过去,仰首服下。
“一刻钟后,我们同时动手!‘杜康’兄,等你安然回来,小弟请你饮酒,不醉不归!”
“百工”放心了,重重抱了抱拳,身形一闪,遁入黑夜之中。
“杜康”懒得体会这假惺惺的言语,缓缓坐下,望向远处,悠悠一叹:“大哥,我知道你一向敌视官府,绝不会降了朝廷,无论他们怎么利用你,你的日子都不会太长了……小弟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候着,让你不会寂寞!”
“哼!”
正自喃喃低语,一道熟悉的冷哼声陡然传入耳畔,“杜康”魁梧的身躯一震,猛地转过头来:“大哥!!”
印入眼帘的,是银白色的长发,随晚风飘荡。
夜色正明,刚刚升上屋檐的半月正从那高瘦的身影背后照来,冷酷的目光凝如实质地刺了过来:“蠢货!还真在这里!‘组织’的观察点都不会换个位置么?”
“大哥……”
“杜康”怔仲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猛地扑了过去:“大哥,你逃出来了?”
不过扶住“锦夜”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这位并没有逃出来。
因为对方的身体轻轻发颤,极为虚弱,这是气血受滞的体现,如此严重的程度,别说与强者交手,就连行动都是不便,需要莫大的毅力支撑。
“锦夜”冷冷甩开他的手:“你还叫我大哥?”
“杜康”颤抖着再度伸出手:“一日是大哥,终生是大哥,我背叛了大哥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锦夜”再度甩开:“那你也该知道,我最恨背叛,有一次就够了!”
“杜康”惨然一笑,第三次伸过去,扶住对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还有两个时辰的命了,大哥,小弟不求你原谅,只愿在最后的时刻,帮你闯出去……”
“锦夜”冷酷依旧,但这次,终究没有甩开他的手。
眼见矮壮的汉子搀扶着那道银发身影,一步一步,蹒跚而出,白玉堂与展昭立于屋顶,突然低语道:“怪了!看到这一幕,我竟有些感动,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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