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位于城西的黎家府邸中,却还亮着灯火。
“再过两日,便又到临礼之日了,务必要确保一切准备妥当,不可有任何疏漏。”
黎珩将明日郡守府宿卫轮换的名单递给郝磐,沉声吩咐道。
按道理说,因黎家承嗣问题掀起的风波算是告一段落了,他也可以回到郡守府就近指挥,但考虑到明日黎牧夫妇就要启程前往九溪,故而他在黎家老宅多留了一日,姑且算是对二人的安抚。
但郡守府宿卫之事他依旧还是亲自过问的,毕竟现在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要不了几日,由杜洪与瞿行几人率领的后续军势便会抵达郡城地域。
接下来的日子定然不会平静,俞家若是想掀桌子动手,最有可能的时机,便是在杜洪率领的军势抵达前了。
为此,他今日特地抽空与耿镛碰过头,已令部属在城中各处的兵马提高警惕,就是为了防备俞家狗急跳墙。
“诺!”郝磐接过名单,眼神坚定,“属下定会严加防范,确保万无一失。”
“去吧。”黎珩挥了挥手,示意郝磐退下。
待郝磐离开后,黎珩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陷入了沉思。
他早就意识到,陶淞就黎家承嗣之事发难这件事,或许可以用来引动中小士族们的同仇敌忾。
他本想让消息再发酵一段时间的,以便结合此前调查中发现的某些证据,在下一次临礼之上给陶淞和俞家一个“大惊喜”,却没想到黎牧今日这么一闹,提前将他的计划打乱了。
不过,黎牧这一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今日郡守府前陶淞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恐怕已经落入了各家士族眼中,如此一来,陶淞在山阳士族心中的形象已然大打折扣,仅看这一项,比之他计划中产生的效果可能还要再好一些。
因为这几年的兵乱,陶谷治下的山阳郡已是满目疮痍,如今陶谷故去,山阳各族所需要的新郡守应当是一个团结臣属的宽仁之主,以弥合战争带来的创伤,而不是一个严苛之人,再次挑起事端。
月色如水,黎珩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时日的勾心斗角,远比他在战场上要疲惫得多,所幸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声。
“老爷,耿老大人刚传了信来,说是眼下如今郡内道路不靖,他已经安排了一部精锐族兵,明日会暗中护卫老爷家眷前往九溪,确保路上万无一失。”
时一祯在门外低声禀报道,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生怕打扰了黎珩的思绪。
“知道了,代我谢过耿老大人。”
黎珩淡淡应了一声,对此他并不意外,今日面见耿镛时他虽并未特意提及此事,但今日在郡守府前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消息恐怕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传入耿镛耳朵也属正常。
虽然已经对黎牧夫妇二人路途中的护卫已有安排,但耿镛既然现在愿意示好,他也不会拒绝。
毕竟这场山阳内部的继承权之争,若是胜,陶信自然是最大的赢家不必说。
耿家作为山阳郡内的老牌世家,也能在后续的分赃之中大占便宜,反观他黎家,由于在郡中根基浅薄,也就能捞到些虚名,想要实质性的好处恐怕是落不了多少的。
对于这个结果,黎珩和耿镛都心知肚明,双方没有利益冲突,或者说此刻耿镛才是占便宜的那一方,自然愿意释放出足够的善意。
......
次日一早,出城送别了黎牧夫妇二人之后,黎珩便前往郡守府拜见陶信。
当黎珩步入郡守府主殿时,为陶谷祈求冥福的晨间例行法事刚刚结束,陶信正独自一人跪坐在陶谷灵前,目光深邃地望着停放在此处的棺椁。
“见过信公子。”
黎珩先是向着陶谷灵位另外一礼后,才向陶信躬身行礼。
“珩哥儿,可是把黎牧大人送走了?”
陶信听到黎珩的声音,面色有些僵硬,缓缓转过身来。
“在下已经遵照信公子的令谕,今日一早便令人护送家兄离开了。”
黎珩点头应道。
“珩哥儿,不知你心中可有怨气?”
听到黎珩如此说,陶信突然开口问道。
“不曾有,家兄所为虽事出有因,但终究是有违法度,公子依法处置,并无不妥,况且公子最后的判罚已然是网开一面,珩感激尚且不及,又如何会心生怨气?”
黎珩神色平静地说道,对于昨日陶信的判决,他确实没有什么怨言。
说实话,昨日陶信的判罚,对他而言,并无什么损失。
在他看来黎牧在漠水的那点封地,抛去黎家祖宗基业的光环以后,只能称得上是鸡肋,本来就没多少产出,还远离自己核心封地,自家武力并不能投射到那里,若是黎牧因为那点祖宗基业常去漠水的话,自己还要分心派兵护送,没了也好。
而且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他该生出怨气,也应该冲着一直紧咬不放的陶淞去。
“可我心中有怨。”
陶信眸子里满是恨意,沉声说道:
“我怨这世道不公,让小人猖狂。
我怨自己无能,不能一举将那些魑魅魍魉尽数铲除,以致于要牺牲本家忠良在战场上用血换来的战功,来虚与委蛇,粉饰太平!”
说到最后,他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暴起,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黎珩见此,心中清楚这些时日陶信内心压抑的恨意已经近乎到极限了,当即低声劝慰道:
“为了本家基业计,还请信公子暂且忍耐两日,待到时机成熟,在下愿与信公子一道斩尽宵小。”
他可以理解陶信眼下有多么煎熬,杀父仇人每日在眼前上蹿下跳,自己还要强行隐忍下来,这种滋味确实不是寻常人所能忍受的。
陶信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激动的心情,他看向黎珩:
“珩哥儿,我信你。”
“在下必不负所托。”
黎珩再次躬身行礼,面色肃然: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劳烦信公子,这两日配合在下再演一出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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