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上,朱雪峰正披着军用雨披冒雨骑车,不少群众都拎着鞋、光着脚在水中跋涉,这些都是要去上班的。
不少人都在冒雨清理下水道入口的垃圾,让水排得快一些,可似乎见不到什么效果,雨下的太大了。
一辆公汽经过,里面挤的就像个水果罐头,不少人骑着车,即使后座上的同伴努力的撑着伞,两人还是浇了个通透。
“哟,师兄,你这下大雨也来了。”
地面积水已经深达十几公分,但小踏板还是能正常行驶,总算到了轧钢厂,在门口就遇到值班的林依兰,正一身雨披在门口疏通下水道,见朱雪峰过来,才上前小声打个招呼。
“这几天值班倒是便宜你了,不用冒雨来回往返。”
“我这也算有福之人不是,师兄,你不是出门了吗?咋回来了,这么大的雨,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厂里干啥?”
林依兰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绢,扬起手,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同事,递了过来,“先擦擦,脸上都是水。”
“过来看看自己设计的几个玩意,你先忙着吧,有事回家再说,不擦了,一会还是一脸水。”
林依兰拿着手绢看着师兄骑车进去,一旁另一位保卫科同志拎着铁锹凑了过来,“林股长,我脸上也都是水,要不给我擦擦。”
林依兰没好气的拿起手绢狠擦几下,疼得队员大声叫唤,林依兰才解了气,“姑奶奶的便宜你也敢占,要不要再来几下。”
“股长,你这手劲太大,谁能吃得消,难怪小朱同志被你吓跑了,哈哈。”
“找打!”
在厂区逛游了一圈,拜访了马处长、张处长和陈所长,又看望了鲁师傅和几位同学,朱雪峰溜到了厂办大楼。
“马哥,厂长在吗?”
小马一抬头,有些惊讶,小声问道,“小朱同志啊。”又左右看看才小声问道。
“不是说你去留学了吗,怎么还在啊?那边没开学?”
“你咋知道的?”朱雪峰这消息就没公开,在大院现在都只有傻柱一家知道,没想到小马都知道了。
“前几天陈书记,喔,陈副部长来了,专门找杨厂长,两人聊了好久,我去换水,听了一耳朵,两位领导都挺惋惜呢,我说小朱,你留学回来还能进咱们厂吗?”
“这我说了哪算,要让我选,当然是回来,对了,厂长到底在不在。”
“在的,在的,刚开完会回来,你是来告别的吧。”
辞别了小马,直接进了厂长办公室,老杨正对着窗外的大雨发愁,朱雪峰也走到窗前。
“厂长,这雨才下一天,大街上就开始积水,厂里也得做点防范,再下几天,我看很多厂房都要进水。”两人看着外面不停的大雨,朱雪峰借雨势开口。
“是啊,这雨来势不小,现在城外的菜地都被泡了,再下去的确是个问题,看来上面的判断很准啊。”
原来上面已经通报了京城附近的水患情况,各级都下达了防范要求,毕竟保定和津海已经受灾。
不少单位已经接到通知,组织了青壮人员远赴津海救灾,轧钢厂昨天已经组织了两百人的队伍,由刘副厂长带队赶赴现场,上面的组织和反应速度出乎朱雪峰的意料,看来这次的灾难造成的影响应该是可控的,毕竟有准备和没准备后果是完全不一样。
“领导,这么大的雨,得提醒同志们注意次生灾害”。
“啥叫次生灾害?”老杨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词。
朱雪峰才意识到,这词可能还没有,含糊其辞的解释,“怎么说呢,就是许多自然灾害,特别是等级高、强度大的自然灾害发生以后,常常诱发出一连串的其他灾害,这种现象叫灾害链,灾害链中最早发生的起作用的灾害称为原生灾害,而由原生灾害所诱导出来的灾害则称为次生灾害。”
“啥叫灾害链,没听明白,你说这么长一串,真绕得慌,你就说哪些算是次生灾害吧,我们该注意些啥?”老杨很头疼这一长段的解释。
“就拿这次大雨来说吧,如果继续下去,变成洪灾,厂房进水,有可能造成厂房倒塌,导致人员受伤、设备进水漏电导致工人触电、电线杆倒塌导致水中带电等等,这些都算次生灾害。”
“这书读的多就是好,没错,这些都得提防,一会等李副厂长来了,我们开会我得专门再提醒,尤其是触电,这个要是不提醒真是太危险,所有进水区域必须停电。”
“李副厂长回来了?”
“嗯,他早就打了请示,一到八月他就回来,也去了一年多,该回来了,我们让老孙回去接着过去干,熟人总是好一点,这个项目实在不能再折腾。”
也是,朱雪峰记得李副厂长是去年五一前后过去的,一晃都一年多了,现在的李怀德更是蹦哒不起来,东升公司拿到了他春节期间荒唐的证据,李怀德也一改以前的各种不配合,这几个月低调得很,全方位配合,考虑到上次举报连个泡泡也没有,东升公司这次只是拿着证据,却不举报,没想到比举报的效果还好。
“去年过去的那批人也是这个月换人吧?”
“没错,据李副厂长汇报,那边都安排好了,就等这边派人,这次倒不用去那么多,现在工人基本都熟练,去几个当技术保障就行,怎么,你是不是有朋友想过去?”
“瞧您说的,我是想帮我同学问问,她对象在那边待了两年了,两人等着办事呢,这次财会人员会换班吗?”
老杨也是一愣,“还有这事,看来我们工作做的不细,按我们刚开始的计划,财务人员是四年一换,你这还真是个问题,咱们不能老是拖着小对象,哈哈,你同学对象叫啥?”
“我同学是三车间的刘泽,鲁师傅的徒弟,他对象是财务科的郭婷,要是能行,换她回来把婚事办了呗,嘿嘿。”
“你小子也有求人的时候,这个刘泽,这种事也不和单位说一声,就这么憋着啊,你要今天不说,这个郭婷怎么着也得再在那边待个两三年,哈哈,行了,这事你放心,告诉你同学,这个月就让她对象回来办事。”
“我替刘泽谢谢领导。”
老杨扔过来一支烟,“这种事有啥好谢的,轧钢厂也不是不讲人情的地方。”
林娜和夏雨虹跟着朱雪峰冒雨疏通着大院的积水,家里倒是还好,房顶做过防水,地势比院子高出几个台阶,暂时没有危险,地窖已经被密封,也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老家那边怎样,要是山里也下暴雨,可就麻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朱雪峰的祈祷起了作用,老家虽然也下了雨,但远远比不上西部地区,雨沥沥啦啦地下,西部的十渡,山上开始出现小小的洪流,顺着山体缝隙汩汩地往下流。
没有人通知,也没有人组织,但祖祖辈辈居住在拒马河边的十渡镇人觉得不对劲了。
常年看天吃饭的农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他们开始往高处的亲戚朋友家搬迁。
真正的危机,在于到处已是沟满壕平,所有的河道和池塘以及京郊的水库蓄水量几乎都达到极限。
又是一个雨夜,雨量骤然增大,“看来真让你说中了,这要再下一天,这城里可就乱了套了。”林娜看着窗外哗哗的大雨,也是开始发愁。
三人在大院里再次做了防范,大院门口已经堆砌了沙包阻挡水势,街道上的水位已经比院子里高了,用来排水的下水道现在反而向院子里灌水,三人和两个老爷子连忙一起用沙包堵住下水道。
“是啊,现在地下水的吸收根本赶不上下雨的速度,这样下去,不少房子都得泡着,估计老一点的房子会倒塌不少。”
这时候南锣鼓巷的街道,积水已经接近十五公分,不少地势低洼的地方更是深达半米以上,积水淹没了河道,南锣鼓巷旁边的通往什刹海的玉河已经消失,倒是大街上多了一些从什刹海逃窜出来的大鱼,惹得不少孩子在大雨中追逐,居然收获不错。
“小,行啊,不过得小心了,别不小心掉坑里。”
小拎着个小木桶,怎么看都是以前倒夜来香的玩意,里面已经装了两条鱼,个头都不小,怎么也得三斤往上。
“峰叔叔,您放心,哪里有坑我们一清二楚,肯定不会去的。”
胡同里浅浅的水面再次出现几条鱼的影子,一群孩子马上争先恐后的去围堵,朱雪峰笑着离开,放假的孩子遇到这种水患,倒是开心得很。
不远处街道也在上门挨家挨户的提醒,小心房屋倒塌,这边不少房子都是土坯房,雨水一泡,危险性极大,现在家里大人整晚不敢睡觉,就怕墙倒屋塌。
王主任带着个小姑娘出现在大院,再次提醒大家注意,要求大院安排人二十四小时轮着值班,有情况随时报告,要确保人身安全。
“干妈,您怎么来了?”
“街道的都派出去了,这么多户,我还能坐着不成,你们这院子还成,都是砖砌的,城外已经有土房子泡垮了,好在没伤人。”
“您自己也得注意点,家里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帮着看看。”
“别瞎操心,家里没事,这次据说大雨还得下,多防着点,我一会还得去开会,走了走了。”
送走王主任,看着乱成一团的院子,院子里不少家里都在漏水,除了几家外,家家户户都摆满了盆盆罐罐接水,时不时都得往门外倾倒。好在大院的老建筑都有台阶,即使最矮的倒坐房房子里现在也没进水。
城内交通基本瘫痪,除了大卡车和大公汽还在水中行进,马路上偶尔出现几个在水中艰难跋涉的自行车,城内的很多工厂进水,但被严令不得向外排水,只能都被迫停工,只留下值班人员,林娜和夏雨虹的实习单位也中止实习,两人都跑到大院来了。
“你俩家里没事吧?”
“我们家属楼地势高,学校地势也还成,校门口和校园里倒是积了不少水,回家挺麻烦,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先在你这待几天。”
“我们家倒是没事,也是楼下积水,我也不回去,我爸妈都带人在排水保生产,家里都没人。”
夏雨虹她们家已经搬到轧钢厂的新家属区,都是楼房,倒也没事。
东直门外的工业区因为地势开阔的原因,现在积水倒是比城里还好点,这里也不限制排水,这些工厂都在尽可能排水保证开工。
大雨持续不停,已经是深夜了,市政府正在开会,一位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正在汇报。
“来广营地区24小时降雨量为464毫米,超过平均年降雨量的三分之二。朝阳区气象站监测到的雨量为404.2毫米,酒仙桥为400.7毫米、城区、近郊区河道漫溢,全线告急。护城河水位迅速拉高,已经超过历年最高水位。”
“据统计,市内及近郊1.8万间房屋被水淹,影响了1.14多万居民的正常生活,共有295家工厂生产受损,全部停产的达到85个,近郊淹地30万亩,成灾9.8万亩,损失蔬菜预计1亿斤、粮食1千万斤。”
“远郊情况现在不明,统计数字没有报上来,估计不容乐观,部份山区已经出现“龙扒”。
触目惊心的数字让会场的每一位都心情沉重,尤其是“龙扒”,这玩意破坏性太大,所到之处,全是废墟,会造成极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还有,上级要求我们继续向津海派出援助人员和物资,那边的情况比我们这边还困难,不少部队和学校已经启程,但人员还是不够,这次的灾害比想象的要严重,远比52年和56年的规模来的大…”
第二天的京城各家报纸就发布了一系列的措施,整个古城一下子动员起来。
看着一辆辆卡车载着斗志昂扬的青年排着队,沿着还能行驶的道路奔赴津海,朱雪峰也在焦急,冲锋舟的事怎么还没有消息,按道理,这次应该有一批冲锋舟随行,可队伍里,除了几个绿色的铁壳船,根本没有冲锋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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