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丰十三年中秋前夕,在贾琮和李猛推动下,两家联姻顺利举行,都中叫得上名号的勋贵、官员齐来庆贺,不是为了参加宝玉的婚礼,而是见证国朝军方两大巨头的联合。
按民间风俗,新娘轿子到了应由新郎背进门儿,当轿帘拉开,贾琮、贾琏、薛蟠等人见到足可装下两个宝玉的新娘子时,差点没笑出来。
宝玉更是面色惨白,如丧考妣,花轿旁几个李家少爷都幸灾乐祸地咧嘴。
在鞭炮声、恭贺声、笑闹声、礼赞声中,宝玉硬着头皮上前背负。
贾琮忍笑朝林之孝使了个眼色,林之孝十分聪明,见新娘子块头不小恐宝二爷吃不消,忙指挥四个健妇上去帮忙,半背半抬,总算将她弄进大门,站在早已铺好的红地毯上。
宝玉这才松了口气,因过度使劲而涨得通红的脸颊慢慢重新变得惨白,行尸走肉般按照司仪指挥,挽着新娘子进了荣禧堂。
贾琮对后面的拜天地仪式也没兴趣,命贾琏等招呼客人,自己引着勋贵人等去东府吃酒,西府这边专门用于招待文官,反正贾政在家也不怕没人招呼。
众勋贵前呼后拥,随着贾琮回到东府,默契地按上次的坐次坐了,席间谈笑风生,恭喜李猛和贾琮。
这次宴席是吃喜酒,众人比上次都融洽和谐了许多,今夜过后想来武侯一脉和国公一脉的矛盾会明显缓和。
若非必要,谁都不愿大动干戈,刀兵相向,还是和气生财为上。
贾琮和李猛自然坐了首席,两人相视一笑,贾琮起身举杯道:“有劳诸位世兄驾临,承蒙安国公青眼,从今儿起本王与安国公就是亲家了,此乃敝家的大喜事,略备薄酒,请诸位世兄做个见证,饮胜!”
“饮胜!”
“恭喜王爷,恭喜安国公。”
“王爷与国公两家喜结连理,我等心里也跟着高兴呐。”
“我等也沾沾喜气,今晚不醉不归!”
众人皆笑着干杯。
贾琮笑道:“诸位随意,谁不喝醉不许走。”
“末将等遵命。”众人大笑,各自推杯换盏起来。
李猛低声道:“王爷,末将家里有几个不成器的犬子,虽学过些武艺将略,于新式火器战法上却一窍不通,若是方便,您看哪里用得着他们,就让他们去历练历练,省得整日在家里胡孱。”
贾琮心中一动,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安国公也是带兵之人,此等小事自己就办了,何必托付于孤?”
李猛道:“末将才疏学浅,自己尚且没几分本事,教出来的子弟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王爷天纵英才,出类拔萃,小犬若能学到王爷万一的本事,也能光耀门楣了,请王爷看在贵我两家亲好的份上,切莫推辞。”
贾琮道:“安国公,你也知道,从军虽可得名爵,风险也不小。
远的不说,临川伯、定远伯府两位公子,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前儿十王爷率军西巡,我也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打包票说他一定无事。
令郎交给孤,本是世兄信重,若功成名就,自然皆大欢喜,若有闪失,叫孤如何交代?还是算了罢。”
李猛忙道:“王爷,末将岂是是非不分之人?咱勋贵世家,功名富贵马上取,况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提三尺利剑,立不朽之功,岂能龟缩家中,贪生怕死?
某今儿便把话放在这里,小犬几人但凭王爷差遣,水里来火里去,死活不论,绝无怨言。若背此言,天诛地灭。”
贾琮知道他是故意送儿子为质,换取自己的谅解,这诚意可谓相当之大了。
因拱手笑道:“既然世兄这么说,孤再推辞就不近人情了。也罢,先让令郎加入第二期新军学院的训练罢,学成之后,孤自有安排,如何?”
李猛喜道:“多谢王爷。只求王爷别看在末将薄面上优容宽待他们,该打便打,该骂便骂,操演时越是严苛越好,使用时越是艰险越好,让他们都能为朝廷、为国家略尽绵薄,则敝家永感王爷大德。”
贾琮心中暗叹,怪道武侯一脉昌盛,人家这教育理念就吊打国公一脉几条街,是真舍得让子弟摔打历练。
“有世兄这句话,孤自当尽力。”贾琮点点头,道:“如今王将军远赴西域,都中也该整顿了,还有上次所议的土司之事,一并办了罢。”
李猛道:“王爷说的是,末将谨遵王爷钧旨。”
贾琮笑道:“容后再议,今儿不谈公事,只吃喜酒。孤再敬诸位一杯,往后勋贵一脉还须相亲相爱才是。”
“谨遵王爷教训。”众人忙举杯应和。
当晚,东西两府彻夜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第二天,贾琮没上衙,在府里陪着妻妾们并老太太等人过中秋,吃薛蟠送来的大螃蟹。
宴席摆在大观园里,宝玉也带着新夫人赴宴,贾琮见他不知受了什么摧残,竟有些脚步虚浮、摇摇欲坠的样子,强忍着笑意,招呼他落座。
凤姐儿、李纨等则热情地挽着新娘子李霄入座,与她谈笑风生,介绍贾家内宅的情况。
贾琮接过宝钗剥的满满一壳蟹黄,蘸着姜醋吃了,大赞道:“宝姐姐家的螃蟹堪称神京一绝。”
宝钗抿嘴笑道:“你也太过誉了,都中螃蟹尽多,大同小异,我家的怎么就是一绝。”
黛玉酸溜溜地道:“再普通的螃蟹,经宝姐姐亲手剥来,自然远胜龙肝凤髓了,依我说岂止神京,说是天下一绝也不为过。”
众女皆笑,宝钗娇嗔道:“颦丫头又胡吣,我也剥一个与你,看看是不是龙肝凤髓的滋味。”说完剥了一个递给黛玉。
黛玉笑着接过,道:“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吃着是普通螃蟹,在琮哥哥嘴里可不就是龙肝凤髓么?”
“你再揶揄,以后不许吃我家的螃蟹。”宝钗含羞啐道。
贾琮笑道:“颦儿,你也给我剥一个,我尝尝龙肝凤髓是何滋味。”
黛玉笑道:“我才不给你剥,谁家的螃蟹谁剥。”
贾琮揽着宝钗大笑,这边晴雯、茜雪已给他剥了一盘子端上来,正待大快朵颐,见宝玉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新郎官,才经过一回洞房就不行了?要不要请叶先生给你调理调理?”
众女闻言皆赧然掩面,齐声啐他。
宝玉玉面涨红,道:“琮哥儿,你休要含血喷人,我……我只是,心情不爽罢了。”说着偷眼看了看隔壁桌,声音转低。
“了解。”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这也是为家族捐躯,足以对列祖列宗,好样的,我看好你。”
宝玉苦笑摇头:“你少来打趣我,要不是你撺掇,我还想为太太服满孝期呢。”
贾琮笑道:“事有大小轻重缓急,我本丁忧在家,还不是被夺情起复?你个人的孝行大,还是家族之利大?
你不中意她,以后相敬如宾便是,值什么?你房里又不是没好人儿,袭人不就挺好。鸳鸯,替我告诉老太太,把袭人赏给宝玉做姨娘。”
“是。”鸳鸯笑道。
宝玉心中稍觉宽慰,叹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宝钗冷眼旁观,见李霄个头虽高大肥壮,相貌也不甚美,不过言谈举止却极有章法,有礼有节,显然家教颇好。
因说道:“宝玉,你怎能以貌取人,李姑娘出身名门,家学渊源,你切莫轻视了。”
若是放在以前,宝玉理都不会理她的劝诫,如今宝钗顶着个王爷侧妃的名头,他也只能无奈拱手受教:“是,弟谨遵嫂嫂教训。”
宝钗见他口服心不服,摇头笑道:“我说个故事与你听罢。”
贾琮一听有故事,笑道:“好好,正好下酒,宝姐姐说来。”
宝玉也有了几分兴趣,认真听着。
宝钗檀口轻启,道:“《世说新语》记载,三国时期,曹魏有个名臣叫许允,他少年时家里做主,给他娶了河内太守阮侃的妹妹。
新婚之夜,他见妻子相貌奇丑,拔腿就走,从此绝足不进新房。”
贾琮笑道:“盲婚哑嫁,有此意外,不足为奇。”
宝玉也点头道:“换谁不跑?琮哥儿,你说你跑不跑?”
众女皆偷笑。
贾琮看了众女一眼,干笑道:“大丈夫岂能临阵脱逃……不过,若是忙于公务,因公废私,废寝忘食,冷落了妻子,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七尺之躯,既许国,何以许卿?”
“呸。狡猾!”宝玉道,“不过倒也是个好办法,可惜我又没有公务。”
宝钗白了两人一眼,又道:“有一天,名士桓范来许允家里做客,其妻得知后,对丫头道,无忧,桓必劝入。
果然,桓范对许允说,阮家既然把丑女嫁你,必有深意,你应该体察明白。许允想了想,便又进了新房,看到妻子,便又想跑……”
宝玉嗤一声笑了,道:“琮哥儿你看,古之名臣尚且爱皮囊,何况是我。”
贾琮看了众女一眼,干咳了一声,道:“我与彼辈不同,我爱的是灵魂,你诸位嫂嫂可以作证。”
“呸。”众女齐声娇笑,啐了一口。
晴雯追问道:“太太,后来如何了?”
宝钗续道:“其妻见许允又要跑,料定他此去绝不会再回来,便忙上前拉着他的衣襟。
许允问她: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其妻反唇相讥:我所缺乏的唯有容貌。然而士有百行,君有几?
许允回答说,我样样都有。其妻道,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怎能说样样都有?
许允闻言,十分惭愧,从此后十分敬重妻子,不再以貌取人。宝玉,你何不见贤思齐?”
宝玉面有惭色,拱手道:“宝玉受教。”
贾琮忙道:“宝姐姐这故事发人深省,宝玉多学学古人,别整天喜欢漂亮丫头,不许亏待了你老婆,否则老爷可不饶你。”
“知道了。”宝玉苦笑点头。
贾琮强忍着笑起身,道:“你们吃着,我去别桌转转。”说着觑了个空儿,溜到宝琴那桌,挨着她坐下。
“琴儿,你母亲好些了么?”
宝琴见他假装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笑道:“多亏了叶神医,我妈的病好多了。”
“这就好。”贾琮笑了笑,见没人注意这边,低声道:“如今你在孝期不宜谈婚论嫁,不过咱们的事儿倒可先订下来,改日我让大太太去和伯母提一提。”
宝琴小脸顿时浮起一丝红霞,低声啐道:“你和我说这些作甚,我才懒怠管你。”
贾琮嘿嘿一笑,趁人不备,探手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
宝琴冷不防手一颤,一只大螃蟹掉在盘子里,见众人都看过来,忙笑道:“手滑了。”
贾琮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拿起宝琴刚剥好的蟹黄便吃,连声赞道:“好螃蟹。”
宝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怎么抢我的?你去江南难道没尝过阳澄湖的大闸蟹么?”
贾琮笑道:“我去江南时季节不对,下回咱去阳澄湖边吃。”
“这可是你说的。”宝琴欢喜地道:“苏州还有许多美食呢。”
贾琮低声道:“岂不闻秀色可餐,和琴儿一起便是吃糠咽菜,也是人间美味了。”
“讨厌。”宝琴闻言脸色涨红,见没人听到,方才横了贾琮一眼。
贾琮哈哈一笑,吃了杯酒,又转到妙玉那桌,坐在她和邢岫烟之间,知道妙玉吃素,因此她面前摆的都是素斋。
“妙儿……嗯,妙玉,”贾琮见妙玉有些嗔怪,忙改口,知道她爱面子,当着外人还是要给她留些体面,“常言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要不你也尝尝?”
邢岫烟等见贾琮掰开一只螃蟹递给妙玉,都抿嘴轻笑。
妙玉玉面微红,啐道:“你自吃你的,没得来坏人功果。”
“得得,明明自己修行不到家,怪螃蟹。四妹妹你吃。”贾琮讪讪收回来,随手将螃蟹塞在惜春碗里。
惜春双手捧着碗,乖乖道谢接了,现在她再不敢提什么顿悟清净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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