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四娘这么爱看书?还随身携带。”贾琮笑道。
杨四娘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道:“忘了和你说,前儿在酒店里碰到个山东来的穷秀才,说是写了一部精彩话本,苦于家贫无力刊印。
因你在山东平乱时赈济灾民、仗义疏财颇有贤名,又是天下有名才子,他便想投到你府上碰碰运气。我见他可怜,便答应替他转交。”
贾琮哂道:“什么话本能和咱的《笑傲》《神雕》相提并论?
先吃饭,待会爷看看,若是老太太痛斥的那种千部共出一套,一个大家小姐必看上穷书生,且必有个丫头牵线搭桥的套路文,不提也罢。”
杨四娘闻言一笑,将书册揣好,道:“也好,待会请诸位太太奶奶品评。”
当下,两女穿戴好后,又服侍贾琮更衣,到花厅时见早已摆了几桌碗筷杯碟,众人都笑吟吟望来。
“四娘、秋薇这边来坐。”宝钗、黛玉笑着过去,将犹存春意、含羞带怯的两女携入主桌。
如意似笑非笑白了贾琮一眼,道:“忙了一天了,饿了么?”
众女皆无声轻笑。
贾琮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方才和四娘、秋薇在书房里聊当年山东平乱之事,提到山东,四娘前儿又碰巧在街上收了本山东秀才写的话本,拿来请我品鉴,竟忘了时辰,都饿了罢,传饭。”
“是。”晴雯忙笑着出去,不一会几十个丫头端着托盘流水般上来。
众女大多都是文化人,听说有新话本都好奇询问。
宝钗笑道:“是什么稀奇话本,让琮儿你这个小说大家也流连忘返。”
湘云忙道:“难道还比得上咱们以前写的武侠话本?”
黛玉轻笑道:“云丫头疯了,竟把孩提时的游戏之作引以为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著书立说的当世大儒呢。”
贾琮哪知道是什么话本,因干咳一声,含含糊糊地道:“虽比不上你们的笔力,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何不取来一观?”黛玉十分喜欢看小说,忙道。
“正要请太太鉴赏。”杨四娘忙将书册呈上。
黛玉接过,翻开扉页一扫,冰泉般清澈的眸子便露出一丝异色,她看书极快,须臾便翻过十数页,星眸中竟大放异彩,满脸赞叹。
站在她身后旁观的湘云也不禁赞叹:“真好文章,琮哥儿也太不识货,还说笔力不如我们,我看远在我们之上了。”
宝钗笑道:“难道又是一个才子作的不成?”
黛玉合上书页,点头道:“真是奇文,琮哥哥竟等闲视之,险些儿埋没好书。”
贾琮干笑道:“我眼拙,所以请诸位夫人品鉴。”
宝钗起身走到黛玉身边,笑道:“我也看看,是何等文章。”
看了几页后,也笑着点头赞道:“果然好文,虽是短小故事,却精悍逼人,入木三分,上承晋之志怪、唐之传奇,而笔墨命意更非后世续书所能比拟。好好好。”
贾琮听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忙道:“真有那么好?拿来我再看看。”
黛玉道:“此书写世情人心深刺骨髓,针砭时弊辛辣冷厉,作者定是怀才不遇,郁郁寡欢,故成此孤愤之书。”
“应是如此。”宝钗、湘云都点头附和。
“有那么玄?”贾琮不信,接过书册,但见封面上写着三个字“鬼狐传”,以为是什么鬼神志怪小说,这类书前朝多有,算不上新奇。
刚看完第一个小故事《考城隍》后便明白过来,怪道宝姐姐、颦儿评价如此之高,原来是这本书。
贾琮摇头失笑,此书作者也确是山东人,自己早该想到,这时代若说山东有什么精彩话本,绝无出其右者。
因装模作样翻了几页,笑道:“果然好书,若非几位夫人慧眼,我险些儿看走眼。四娘,那人是何等形貌?姓甚名谁?”
杨四娘道:“就一普通的穷秀才,身形高瘦,大约五十来岁,听说每日在茶馆里说些鬼狐故事,倒得了不少赏钱,充作盘缠。叫蒲……蒲……什么来着。”
“蒲松龄。”贾琮接口道。
“对对,是叫这个名儿。咦,爷怎么知道?”杨四娘奇道。
贾琮张了张嘴,怎么解释,旋即笑道:“以前听孔星河说过,说山东有个大才子叫蒲松龄,上次去山东平乱,来去匆忙未曾一晤。”
杨四娘笑道:“当初你不是急着进京同公主姐姐、宝姑娘、林姑娘成亲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才子。”
三女皆笑,贾琮笑道:“那倒也是。”想了想,因命丫头呈上笔墨,在扉页后题字。
“此书极佳,赐名《聊斋志异》,请星河兄资助付梓。”
宝钗看后笑道:“你怎么取这个名儿?”
贾琮笑道:“伱们不知,蒲先生早慧,少年时县、府、道三试皆是案首,却始终没考上举人,我估计他这辈子也考不上了,他的书斋便名聊斋。”
如意奇道:“既是大才子,为何屡试不中?”
贾琮笑道:“这个我听冯远说过,写时文和写话本那是两码事,话本可以随心所欲,天马行空,八股时文则一招一式必须千锤百炼,来不得半点虚假。
估计是蒲先生在小说上花的精力多了,八股经义上花的精力少了,自然考不过旁人。”
“啊?难道蒲先生这般才子便要一生落魄么?”湘云微撅着樱唇,大有不忿之色。
贾琮见众女都有惋惜怜悯之色,摊手道:“看我作甚,他自家考不上举人,我有什么法子?”
“琮哥哥,你好歹帮他一把,也算壮了国朝文脉。”黛玉道。
众女都随声附和,大有打抱不平之意。
贾琮笑道:“罢了,既然诸位夫人有命,我岂敢不遵。”
因又在书上写道:山东秀才蒲松龄,献书有功,孤怜其才而爱之,着赐同进士出身,赏千金。国朝不缺进士举人,惟缺一聊斋先生耳。
古有高士梅妻鹤子,先生与鬼狐为友,亦不逊色半分矣。孤少年时曾于梦中得神人传艺,自此灵窍大开,先生以为可写入书中乎?望采纳。
湘云拍手笑道:“好好,如此国朝少个禄蠹,多个名士。琮哥儿,叫他把我也写进书里。”
宝钗笑道:“你呀,大家闺秀也不怕人家笑话,你让蒲先生怎么下笔呢?”
贾琮笑道:“无妨,想当蒲先生笔下主角的各自报名,写出要求,让四娘一并给他。”
众女都欢呼一声,闹着要报名。
如意忙道:“我要当斩妖除魔的剑仙侠女,让他好生写,写得好重重有赏。”
“是。”杨四娘忙答应。
众女皆笑,各自构思自己要当什么人物。
这边晴雯早已取来贾琮的靖亲王印,鲜红的印章落下,一代小说大家的人生轨迹悄然改变。
——
夜幕渐深,北静王妃的床帐中隐约透出一丝压制不住的娇吟,随后粗重的喘息声传来,良久屋内才重新平静下来,外间坐更的两个丫头早已被一壶加料的茶水放倒,对此一无所知。
“你还不起来,讨厌。”王飞江月尘啐道。
只听化生的笑道:“王妃好无情,过河拆桥么?”
“呸,混账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每次都弄得人家好累。”江月尘嗔道。
化生笑道:“若娘娘不快活,小人以后不来便是。”
“你敢!”江月尘掐了他一把,“你不来我饶不了你。”
化生轻笑道:“罢了,娘娘若有差遣,小人甘效犬马之劳。”
“下流。”江月尘脸蛋微红,嗔道。
化生趁着情浓,贪婪地探索着她的娇躯,随意问道:“这些日子王府亲兵似乎抽调了些人出去,娘娘知道么?”
江月尘正被他抚弄得如触电般筋骨酥麻,浑没在意,随口道:“倒不曾注意。”
化生一想也是,她怎会关注几个亲兵的调动,因笑道:“小人猜测王爷或许想对付什么人,王妃知道么?”
江月尘呢喃道:“不知道,他从没与我说过。”
化生暗道北静王严密,犹不死心,道:“王爷和娘娘说过靖王么?”
江月尘屡屡被他打断极乐后的余韵,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道:“做什么老是提他?我不是早与你说了,他极少到我房里来,提贾琮作甚?”
化生道:“这不是想为王爷效劳么,小人入府经年,寸功未立,总有些不安。”
江月尘吃吃一笑,挽着他脖子,娇声道:“你现在不是正为王爷效劳么?”
化生哈哈一笑,什么三贞九烈的王妃,还不是要臣服于我胯下,与普通妇人也没什么区别。
因说道:“这是为娘娘效劳,却与王爷无干。”
江月尘白了他一眼,道:“既然你急欲立功,明儿我替你问问便是。”
“不可。”化生忙道。凭江月尘的智慧,只怕一开口就被北静王看出端倪。
“为什么?”江月尘面露不解。
化生道:“娘娘贸然去问恐王爷多疑,以为我毛遂自荐,不怀好意,岂不是弄巧成拙么?”
“那怎么办?”
化生微一沉吟,道:“请娘娘明日问王爷,就说近来出府时护卫的亲兵多了许多生面孔,那些老人去哪里了?”
“然后呢?”江月尘点头道。
“不论王爷怎么说,娘娘只说一句,听说府里有个东瀛来的客卿,身手敏捷,胜过府里诸人,王爷若有事大可差他去办。
如此便算把我举荐上去了,也不惹眼。”化生道。
江月尘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道:“满肚子鬼主意。”
化生挑着她下巴笑道:“若无鬼主意,怎么能一亲娘娘芳泽呢?能得娘娘眷顾,小人死了也甘愿。”
江月尘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想到被他一次次得寸进尺,终于心防崩溃与他成了好事,便觉又羞又恼,无地自容。
次日,北静王果然召见化生。
“先生这些日子可好?近来忙于公务,未与先生请益,切莫见怪。”北静王仍是那副礼贤下士,温文尔雅的模样。
化生忙躬身道:“小人蒙王爷厚爱,在府上白吃白喝经年,又时常赏赐,却又无一物相报,着实惭愧。”
“先生言重了,凭先生为小王打探到的消息,足以抵偿区区薄礼,反而是小王占了天大的便宜。”北静王笑道。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化生傲然一笑,“某在东瀛时,以受雇杀人为生,刀下不知斩杀多少将军大名,打探些消息,又算得了什么?”
北静王眼睛一亮,拱手道:“小王罪过,杀鸡竟用牛刀!请先生原谅。”
化生摆手笑道:“这怪不得王爷,是属下没及早禀告。今漂泊日久,思念故土,特向王爷辞行。”
北静王惊道:“先生要走?可是小王有何不到之处?请先生原谅。”
化生拱手道:“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小人万死难报,愿效仿关云长,立功再去。”
北静王微一沉吟,道:“眼下确有一事请先生出手。”
“王爷但说无妨。”
“只是诸事尚未妥帖,请先生稍等些日子,如何?”
化生笑道:“王爷忒也小心,某在东瀛刺杀将军大名如入无人之境,即便王爷要杀哪个王公大臣,今夜在下潜入其府邸,取其首级献上便是,何须等待?”
北静王笑着摆手:“此人非同小可,府邸守卫森严,万一打草惊蛇就不美了,还是筹划妥当为是。”
“也罢,既然王爷有命,小人自当遵从。”化生拱手道,心中已隐约有些猜测。
十余日后的一个晚上,北静王在内书房召见亲兵统领。
“小五,人手都备好了么?”北静王问道。
查五拱手道:“回王爷的话,咱家并西宁、东平两府共计五百精锐都备好了,已分批潜入长安街两旁民居、商铺中。”
这些日子三王府早已派人暗中或买或租,控制了不少店面民居,悄悄潜伏下人马。
北静王点头道:“前些日子不告诉你们为什么,只因此事极大,一旦泄露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虽说你们都是府里几辈子的可靠人,小心些总无大错。”
“标下等愿为王爷效死。”查五沉声道。
“你们的忠心本王自然信得过,否则也不会挑你们出来办事。”北静王笑了笑,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本王并东西二王要杀一个人!”
“请王爷吩咐。”
“这个人就是……贾琮!”水溶冷冷吐出两个字。
查五神色如万古峻岩,无丝毫波动,只说道:“标下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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