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争相传阅,见国书大意是高丽本国小民贫,加之历代国主无能,将国家折腾的民不聊生、元气大伤,如今举步维艰,实难自立,外不能御敌,内不能抚民。
特恳请并入天朝,仰沐皇恩,以解百姓倒悬之苦,望天朝皇帝陛下并摄政王殿下恩准。
“此实乃旷古未有之开疆拓土奇功也,臣等恭喜王爷。”众人都知道高丽是贾琮打下来的,忙齐声恭贺。
贾琮摆手笑道:“不值什么,今儿就谈到这儿,我进宫去寻准公他们议议此事。”
“是,臣等恭送王爷。”
贾琮踏入军机处时,发现帝国的中枢早已沸腾,上至大学士,下至书吏、笔贴式无不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见贾琮进来,忙一齐见礼请安。
“参见王爷。”
“免礼。”贾琮明知故问,笑道:“诸位何故欢喜?”
顾涛笑道:“王爷莫非不知,高丽臣服了!真正的臣服,要求并入大吴版图,自废国号。”
贾琮自然知道,这封国书也是他授意写的,因笑道:“这是好事,可见新君虽幼,但有诸位贤臣辅佐,威仪远播万国矣。
这不正是圣人说的,内圣外王,近者悦远者来么?”
“王爷此言极是。”众人都笑起来。
冯远笑道:“若无王爷的虎威在,恐怕天朝的威仪还不至于此,此事王爷当居首功。”
在场皆是聪明人,早知道贾琮的新军已打下了高丽,只是心照不宣,忙道:“冯相说的是。”
“太皇太后知道了么?”贾琮问道。
“已派人将国书送到养心殿,来使也参见了太皇太后。”段准道。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否接纳呢?”贾琮道。
关浦笑道:“这还用说,天朝海纳百川,自然是要接纳的。”
贾琮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道:“好,趁着今儿人齐,咱就议议此事。”
众枢臣并各部部堂忙各自坐下,道:“请王爷示下。”
其他官员并小吏见状,忙悄悄退走,此等军国重事,非一般人可闻。
贾琮开门见山道:“不瞒各位,高丽早已是琮囊中之物,此番命其归顺,也是为后世根除麻烦,省得彼辈蛮夷小国畏威不怀德,时顺时逆,甚至有一天狂悖无耻到窃天朝风物为己有,甚至奉别国之命制衡天朝。”
众臣都面面相觑,高丽有这个胆子?
冯远笑道:“王爷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我等所不及。远实难想象,区区高丽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贾琮哂道:“谁说不是,故琮已下令,灭其国祚道统,杀豪强、焚书籍、绝衣冠、废文字,以汉统代之,数十年后,世间不复有高丽也。”
众人一惊,贾琮这手笔太大了,等于彻底消灭一国。
古人云,楚虽三户能亡秦,秦王如此残暴,也灭不尽楚人衣冠,贾琮竟要干成嬴政都没干成的事儿?
段准深吸了口气,看着贾琮沉声道:“王爷,不知如今高丽情形如何?”
贾琮笑道:“如今么,高丽国内豪强被杀了八成,留两成做个种,以免国家大乱。
其家产、田地已被尽数分给了贫民,如今民心在我,什么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等新法的硬骨头,轻易便嚼碎了。
李氏一脉也被杀得差不多了,有几家豪门主动投靠,帮助天朝掌控了朝政,并力推汉化之策。”
“何谓汉化之策?”江风忙道。
“就是将高丽人变成汉人,废其语言文字习俗制度典章,皆以汉统代之,一两代后,世间再无高丽人。”贾琮笑道。
“好好好,此乃王道也。”冯远抚掌笑道,“不杀一人而教化亿兆生民,虽圣人复生不可为也。”
众人都感觉不可思议,又十分兴奋,贾琮竟悄悄干了这等惊天伟业,如此多的田地,就白白分给泥腿子?
天,他疯了么。若要收民心,低价租给佃农耕种已经足够仁慈。
贾琮谦逊道:“用圣人之道教化四夷,乃我辈义不容辞之责。”
众人都捻须微笑,连连点头。
若贾琮是单纯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他们还会反对,文人天生见不得这个。
若说是推行圣人教化,谁都没意见,推广孔圣人的顽意儿,能叫战争?那叫仁政、王道。
段准拱手道:“王爷雄才大略,仆佩服,不知下一步如何做?”
贾琮道:“正要与诸公商议,孤觉得至少要办几件事。
其一,废了李氏国主之位,直接打包拉走,发配西域,省得将来还有人思念故国,先把这个念想给他断了。”
众臣皆点头道:“此言极是,可谓防患于未然。”
“其二,废高丽国号,因其在长白山以南,可改为山南省,并入国朝版图,重设州府县并各级衙门,请军机处速派流官治理。”
贾琮说着看向左都御史谭成,笑道:“总宪,上次孤赴台狱时,有几个狱友,如今还在罢?
若无死罪,可着其赴山南任职,戴罪立功,都是朝廷培养了几十年的干吏,才能还是有的,治理区区弹丸之地,应不为难。
若其治理不好,二罪并罚,砍了便是。”
谭成笑道:“难为王爷还记得,这几人都是二三品大员,因贪鄙渎职被言官弹劾入狱,倒也没有死罪,若能知耻而后勇,说不定有奇效。”
众臣自然没必要为这点事违逆贾琮,忙随声附和。
“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其他各级官吏,你们看着办,暂定天朝派驻官吏与山南本土官吏各占五成,也给彼处世家留点肉吃。
大将军府再抽调百余将校过去统兵,废除其兵农合一军制,改为募兵制,不求多但求精。”
他十分鄙视高丽沙雕兵制,只图人多,不图能打,有个卵用。
“是。”众人忙道,官帽子就是钱,这种纯送福利的好事儿,他们巴不得天天有。
“其三,孤意命辽东节度使吴朗,率三万精锐南下汉城驻扎,任山南节度使、总兵官,参将魏无忌擢为副将,确保山南局势稳定。
至于辽东节度使的缺,由副将王进接掌。”
“此乃老成谋国之论,我等无异议。”众人道。
这是军务,本也轮不到他们插手,贾琮肯商量那是客气。
“就这三件事,其余治政抚民之事,就拜托诸公了。”贾琮拱手道。
“臣等谨遵王爷谕旨。”
陈骥随众人一起拱手行礼,心中对贾琮大包大揽的做法十分不忿,更对他权势的膨胀感到不安,面上却是一脸春风,与众人一般由衷叹服。
“诸位忙着,孤去面禀太皇太后。”
“是,恭送王爷。”
陈骥随众人将他送进内右门,一回身正看到西宁、东平二王穿过隆宗门过来,因微微停步,与二人遥遥拱手。
因贾琮暂时未动三王,故三王仍有权在军机处“行走”,当然也仅仅是行走而已,在贾琮未明确表态前,他们对军国大事是万万不敢胡乱开口的。
“二位王爷近来可好?”陈骥笑道。
西宁王笑道:“久不入宫,今日我兄弟特入宫给国舅请安。”
陈骥微微抬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旁边小院里吃杯茶去。”
“国舅请。”二人忙道。
三人故作无事,谈笑风生走到军机处旁边的小院里坐下,嘎吱,小吏刚将门关上。
“国舅,靖王怎么说?”二人立刻换了副面容,火急火燎地道。
陈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为此事仆还被太皇太后训斥了一通,责仆不应干预靖王之事。”
西宁王忙道:“国舅恩情,小王等没齿不忘,定有后报。”
东平王也忙附和。
陈骥摆手道:“仆凭公心行事,岂望报答。前日仆便豁出老脸,为三位王爷在靖王驾前当面求了情,奈何……唉。”
二人被他吊住胃口,闻言一惊,以为贾琮要不死不休,皆颤声道:“国舅,难道是靖王……不肯通融?”
陈骥缓缓点头,道:“仆好说歹说,几乎得罪了太傅,他才松口,不追究二位王爷之事,但是北静王么……唉。”
二人对视一眼,大大松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北静王与他们何干,只要不引火烧身便罢,忙起身深施一礼,道:“国舅大恩,我两家结草衔环亦当报答。”
陈骥目光微动,抬手扶起二人,道:“仆有负重托,未能竟全功,岂敢受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
“如此已托国舅金面,岂敢奢求其他。”二人忙道。
“仆不便与北静王接触,二位王爷回去后可知会他一声,让他早做准备,以免斧钺加颈而不自知。
你们二位之事,仆不会告诉,以免伤了三家王府的世交之情。”陈骥关切地道。
西宁、东平对视一眼,拱手道:“国舅放心,不劳吩咐,我二人理会的。”
两人不敢与陈骥久谈,问明了关键信息便即出宫,连军机处也没心思“行走”了。
“世兄,你说国舅最后那句话是何意?”西宁王低声道。
东平王哂道:“自然是想借剑杀人,而且还不沾半分干系。”
西宁王笑道:“看来国舅对靖王殿下也颇有微词,既想卖个人情给我们,又想利用你我去暗示水兄举事。
若成了,皆大欢喜,若不成,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东平王道:“此乃阳谋,容不得水兄推辞,既然靖王杀机已动,难道他还有选择么?
真真儿是今亡亦死,臣服亦死,举大计亦死,不如干他娘的。”
西宁王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世兄,你说国舅那话是真是假,靖王真答应了放我二人一马?靖王就那么好说话?”
东平王沉吟道:“此言应有几分可信。一来我二人和靖王没什么深仇大恨,虽有龃龉不过是政见不同,不必你死我活;
二来如今靖王权倾天下,正是用人之际,也犯不着揪着我二人的小辫子不放,岂非人人自危?于朝政也不利;
三来他是干大事的人,总要顾及名声体面,当年曹操宛城之败,爱子爱将都被张绣杀了,回头还不是接纳了他?
刘备收容吕布在小沛,又被他夺了徐州,不也笑脸相迎?
你我比之张绣、吕布,实乃诚挚君子也,靖王无端杀我等有何益?不怕军心不稳么?
水兄就不同了,屡次策划对付靖王不说,还将他看上的女人凌虐致死,尸首送还,早已结下死仇。”
西宁王眼睛一转,迟疑道:“世兄所言极是,既如此水兄那里……”
东平王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世兄既有定计,小弟甘附骥尾。”
西宁王笑道:“看来世兄与弟英雄所见略同,若能多个投名状,想来靖王殿下也不好意思再对我二人下手了罢?”
“此言甚是。”
“那咱这便去水兄那里,若他问起来……”
“我等三人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能舍水兄一人当此大难?”
“说的是,能最后为水兄出一把力,也算全了咱们百年世交之谊。”二人相视一笑。
当下,两人匆匆赶到北静王府,在内书房与北静王密议。
“世兄,大事不妙,我们才进宫见了国舅,得知贾琮对你我三家皆不怀好意,凭国舅如何说情,皆不松口。”西宁王道。
“贾琮如今不动手,只因朝局还未完全稳定,若拖个一年半载,等他掌控全局,我等必步南安王兄后尘,死无葬身之地也!世兄足智多谋,何不想个法子,力挽狂澜。”
“当此危急存亡之时,全仰仗世兄出奇制胜了。”
两人故作十万火急之色,一唱一和将北静王捧起来,以水溶的智慧与定力一时竟也有些晕。
“二位世兄莫急,且容小弟思忖片刻。”水溶沉声道。
默然良久,他自知以贾琮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自己,请国舅说情,不过是聊尽人事,既然不能化解,他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因缓缓道:“弟欲博浪一击,惜无椎秦壮士也。”
西宁、东平对视一眼,齐声道:“弟愿生死相随!”
“好!此事关乎重大,不宜草率,还须谨慎从事。”
“全凭兄主张,我等听命而行便是。”二王道。
“多谢二位世兄信重。”水溶拱手道。
“世兄神机妙算,我等向来敬服。”二王还礼道。
政客抛弃伙伴时从来不会打招呼,多半还要在背后狠扎一刀,以便在其尸体上再捞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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