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摇头笑道:“都随先生罢。”说完请庞超将条陈一一讲解了一番,他现在仍然没有阅读长文的能力。
“嗯……严督察,清吏治;推新法,增赋税;开商埠,兴商贸;师西法,办厂矿;建海军,练新兵……这几条好,甚合我意,还有两条,请先生加上。”贾琮沉吟道。
庞超道:“王爷请讲。”
“一是不拘一格,大力引进、提拔人材。不管是外国人、中国人、男人、女人、残疾人,只要在科学、工业方面有一技之长,都给与功名官职,并不是只有靠四书五经才能当官。
我听说盛唐时便有许多外国人在咱们这里当官,现在反而没有了,此盛唐之盛者也。”
庞超捻须道:“此言极是,盛唐时万国来朝,各国人杰无不来投,其后碍于畛域之见,不复见当年盛况。”
“二是推动中西文化交流,这是客气话,现阶段主要是咱们向他们学习,把西夷的好东西都学过来,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等咱什么时候学成了,才是天朝真正威压万方之时。
故琮以为应每年派遣学子,远渡重洋,去西夷求学,待学成归国,报效朝廷。”
庞超抚掌道:“好!好气魄!王爷心胸眼界,远胜前人矣。”
贾琮摆手笑道:“先生莫要恭维,琮不过是指个方向,具体怎么做,还须先生谋划。”
庞超笑道:“治国便如制艺,难就难在破题。王爷既已破了好题,下面自然顺理成章。
若说派遣学子,超以为必选派寒门学子,年龄在十二至十五为宜,他们家中贫苦,分外珍惜读书的机会。
若得朝廷天恩,必悬梁刺股,刻苦攻读,将来必成大器。”
“先生说的是,寒门能不能出贵子,就凭他们自己的造化了。”贾琮颔首道。
次日,贾琮宴请都中勋贵,王、公、侯并诸多伯、子、男凡在都中的齐至,在外任职的人家也派了世子赴会。
杨凌、燕双鹰、雷泰已挂了王府属官职衔,与贾琏等一起充当迎宾,贾琮自在内宅高乐,待人报齐了,才姗姗出来,与众人见礼。
“诸位世兄、世侄,近来可好?”贾琮身穿蟒袍玉带,笑着与众人打了个招呼。
“给王爷请安。有劳王爷垂询,臣等甚好。”众人忙躬身见礼。
贾琮笑道:“既是世交何必多礼,都入座罢,咱边吃边说。”
“是。”众人忙各自入座。
因来客甚多,正堂摆不下,还有许多饭桌摆在院子里,众人都十分懂事,看了看座位,依据自身爵位、亲疏,自觉走到各自应该在的位置坐下,将堂内“雅座”留给军中大佬,虽无人引领,竟分毫不乱。
贾琮拱手道:“寒舍简陋,人丁稀少,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忙谦逊恭维。
贾琮举杯含笑看了一圈,目光在三王并齐国、治国、缮国等早已反水的世交面上略微停留,满面和煦,无半分异色,让人毫不怀疑他的真诚和气。
被他眼睛扫过的人心里都打了个突,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贾琮会怎么对付他们,看神色似乎还无大碍,都对视一眼,暗中递了个相互鼓励的眼神,法不责众,想来贾琮不敢动咱们。
“今儿请诸位来,没什么大事,只因琮贱辰冠年,前些日子忙着国丧就没顾得上,今日特请诸位世交降临,大家伙一起吃酒说话,叙叙几辈子的交情。诸位不醉不归,饮胜。”
贾琮说完场面话,众人忙起身祝贺,举杯同饮。
如今朝政大变,连五军都督府都裁撤了,众人心里都没底,有着落的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赋闲在家的都想趁机靠上贾琮,弄点好处。
这杯酒下肚,众人都在心中暗自揣摩上意,思忖怎么表忠心,一时竟无人说话。
贾琮微微一笑,道:“都是武人,怎么腼腆起来,诸位在家也是这般吃酒不成?”
众人赧然陪笑,忙道:“在王爷府上,岂敢僭越无礼。”
贾琮摆手笑骂道:“扯淡,孤请你们来是吃酒的,又不是上法场,拘谨作甚?
每桌推举一个什长,自行畅饮、畅谈,怕本王没酒水招待你们么?”
众人听他嬉笑随意,都大笑领命,忙吆五喝六各自推举起来与别桌拼酒。
宴会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贾琮方才落坐,笑道:“诸位世兄,尝尝孤家里的菜肴可合胃口。”
众人都笑着夸赞,频频互相谦让请酒布菜。
酒过三巡,贾琮笑道:“今日诸位似乎兴致不高,有心事么?”
李猛、王宁等都干笑不语,北静王等人更不敢多言。
牛继宗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想来诸位世兄都挂念着军务,故无心吃酒。”
贾琮笑道:“急什么,五军都督府虽裁了,人马却在,只不过是换块招牌,值什么?”
李猛忙道:“请王爷示下,否则我等心里都无所适从,不知将来怎么办差了。”
听李猛说起这个话题,堂内众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筷子,竖起了耳朵。
贾琮道:“眼下本王确实有些粗略的想法,如何完善,还须诸位鼎力相助,拾遗补缺。”
“请王爷示下,我等无不凛遵。”众人忙道。
贾琮道:“孤打算上表,举荐安国公任骠骑将军,王都督任车骑将军,王世兄领卫将军,牛、柳、侯等世兄分任前、后、左、右将军,其余诸将领杂号将军,典京师兵卫,四夷屯警。各人在京军、禁卫中的军职不变。”
众人暗暗点头,这个任命贾琮照顾了自己人,无可厚非,不过只要京军中统兵实权未变,军中权力格局就没变,倒也可以接受。
李猛忙表态道:“臣等谨遵王爷钧旨,自当令行禁止,决无异议。”
王宁也忙附和,李猛都臣服了,他万万不敢炸刺。
忽听一人大声道:“启禀王爷,如今军务革新,可喜可贺,我等虽不在军中,心里也欢喜。
只是,不知往后可有我等用武之地?这些年赋闲在家,憋得快发霉了。”
听到有人挑头,许多没有任职的勋贵都大声鼓噪附和,喊冤抱不平,同样是勋贵,凭什么别人有官做,甚至泥腿子都有官做,自己没有?
贾琮笑看了那大嗓门一眼,只听牛继宗低声道:“此人是修文伯印兴国,倒是一员猛将,只是不会做人,得罪了屠斐,早被撤了职,一直待在家里吃老本。”
“诸位听我一言。”贾琮点点头,站起身抬手道。
众人忙闭上嘴。
“孤深知诸位家学渊源,弓马娴熟,不过军中职位有限,一时照顾不周也是有的。
不过此节,本王已有考虑,只要是真有本事的勋贵,一定会在军中找到一席之地。
孤不会让人才白白荒废在家中,这对于国朝也是莫大的损失。”贾琮朗声道。
众人大喜,心痒难耐,问道:“我等多谢王爷天恩,不知是怎么个章程,我等也好回去厉兵秣马。”
贾琮笑道:“其实也简单。诸位应该知道如今火器之技,日进千里,将来只会更加厉害,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刀枪剑戟,用处不大了。”
众人虽不伏气,却也不敢反驳,若是换个人来他们必定要说道说道,不过贾琮本身就是天下无双的猛将,他都说刀枪无用,谁敢开口?
“所以咱武人也不能死抱着老祖宗的东西不放,得学啊!圣人说得好,择其善者而从之。故本王以为,咱们军中不妨效仿读书人。”
“王爷,咱都是大老粗,可不会读四书五经啊。”众勋贵听说要效仿读书人,都出了一声冷汗,难道咱也要学时文制艺?这不是要亲命么?
贾琮摆手笑道:“非也。咱们勋贵读书,知道忠孝二字就够了。
孤的意思是,读书人要做官,先得进书院学堂寒窗苦读,然后中式一举成名,方能当官。难道咱武人就不能用此办法?
如今新军、火器、新战法正亟待普及推广,咱也建个武将的学堂,凡是武官必须经过学堂教育训练,考试合格者,方可入军中带兵打仗,如何?”
“此法极妙!”众赋闲的勋贵忙大声道,只要能当官,上学就上学。
又有人问:“那已经在军中任职的将领,是否还须入学堂习学呢?”
贾琮扫了众人一眼,肯定地道:“自然要学。既是军中武将,咱就不顽虚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就这么简单。
谁也别把军职当成了铁帽子,以为能守着吃一辈子。”
李猛等人都暗暗心惊,贾琮这是要让天下武将都成他的门生了。
众勋贵齐声赞道:“王爷英明,臣等心悦诚服。”只要是考核,总有些人要被刷下去,自己自然就多了许多当官的机会。
李猛、王宁麾下的将领则沉默不语,暗暗担心自己的前程。
贾琮又笑道:“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心,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会打枪开炮,都用心学罢,夷人都学得会,难道我等学不会?
此外,世道不太平,用兵之处很多,只要是将才,总会有用武之地。”
“谢王爷提携。臣等遵命。”这颗定心丸吃下去,众人才缓和了些,忙躬身道。
因贾琮抛出的橄榄枝,众人心情畅快,放下心开怀痛饮,只有少数与贾家来往不多的勋贵心里不安,强颜欢笑。
饭后,贾琮将众人送出门去,有意看了李猛一眼,后者会意,故意落在后面。
“王爷有何吩咐?”李猛低声道。
贾琮道:“请转告心腹勋贵,咱勋贵自己办的学堂,对自己人自会宽松几分,不必过虑。”
李猛眼睛一亮,笑着拱手道:“臣代诸位世交多谢王爷恩典。”贾琮这话显然是要收紧寒门武将的出路了,至少在高级将领方面是这样。
贾琮微笑点头,他也不想人为制造不公平,不过为了争取勋贵归心,只好先委屈寒门武将了,谁让他们祖宗不给力呢?
次日,贾琮上表提名举荐大将军以下军中高级将领,并建言在京郊、金陵、广州、成都、甘肃、迪化开办新军学院,教育、训练全国各地把总、百户以上武官,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将热兵器引入军中。
太皇太后照准。
当晚,贾琮又在西府宴请都中三品以上官员,与段准等人谈了谈关于新法的事,众人都无异议,陈骥虽有异议也不敢提,生怕触怒贾琮。
何况他在军机处就是个纯新人,谁支持他?即便是国舅,也得论资排辈。
第三日,贾琮做东,请家中妻妾并姊妹们在园子里高乐松散一日。
贾母看到如今家中盛况,众来访诰命无不恭维她教导子孙得力,远超列祖列宗,捧得她笑得合不拢嘴,深感将来见到祖宗也能横着走了。
家宴摆在缀锦楼,众姊妹欢声笑语,兴致极好,再加上凤姐儿、楚婵等人凑趣,更是其乐融融,仿佛天上人间。
贾琮也放松下来,笑道:“我倒有些想念宝姐姐家里的大螃蟹。”
宝钗抿嘴笑道:“今年中秋我让他们多备些便是,让你吃个饱。”
“可不是,家里人口多,叫蟠哥儿大方些,往年送那几篓子还得精打细算,都不够塞牙缝儿的。”凤姐儿转过席来笑道。
宝钗啐道:“凤丫头就你牙缝儿比人大,往年也没见你少吃呢。你看看你肚子,到中秋也快生了,便有螃蟹也不给你吃呢。”
众人皆笑,凤姐儿笑道:“我这不是给大家伙要的么?倒得了不是,可见古来为民请命的官儿都落不着好儿呢。宝娘娘就可怜可怜我们老百姓罢。”
如今宝钗、黛玉的诰封都下来了,正儿八经的亲王侧妃,也能称一声娘娘了。
众人皆掩嘴轻笑,唯恐天下不乱地附和。
宝钗玉面微红,起身嗔道:“就会耍贫,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凤姐儿忙闪身躲过,笑道:“你们快看,娘娘竟要打人了,也没人管管。”
贾琮忙抱着宝钗,叫住凤姐儿,道:“不许闹了,两个大肚子也不知道仔细些儿,有个闪失可是好顽的?”
宝钗这才白了凤姐儿一眼,抚着小腹,赧然坐下。
凤姐儿也不再调笑她,自去别桌说话。
贾母见众人消停下来,笑道:“琮哥儿,如今你也算光宗耀祖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宝玉啊。”
见众人望来,宝玉从贾母怀里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垂手肃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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