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蒋西村自家老宅里，陈中时将一沓厚厚的文稿小心翼翼塞进自己的公文包，对旁边站着的女人说道：
“翠英，我明天要进城，作协开会我得去，顺便就把这稿子寄出去。”
王翠英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陈中时本来就显老，这几年埋头写作，呕心沥血，已经是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看上去就像个六十岁的老头。
可他今年才刚满五十岁啊。
看到媳妇不说话，陈忠实以为是担忧什么，于是安慰道：“翠英，你不用担心，我说过，如果这本书没有人要，我就不再写了，回来和你一块养鸡！我说到做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本书肯定有人要。”王翠英赶忙回答，又问了一句：“你准备投哪家？”
陈中时感到有点诧异，媳妇文化程度不高，所以很少问创作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陈中时也是如实回答：“我准备投《当代》。”
“我听说，方明华的朋友经营一家图书公司，专门出版小说给的是什么.什么版税。陆遥就是凭这个发达了，你为啥不找方明华，投稿给这家公司？”王翠英说出自己的意见。
陈中时听了脸上露出苦笑，点上一支雪茄才解释道：“你以为版税是随便都给的吗？方明华朋友公司出版的都是畅销书，就是能卖几十万、上百万本的那种，我这本书哪能卖的到？”
“你写了好几年，为啥卖不到那么多？”王翠英嘟囔了句。
“谁说写的时间长就好卖？算了，和你说不清，这事就别搅合了。”陈中时显得有些不耐烦。
王翠英也没再问下去，说了一声：我现在给你去做饭，然后转身出去。
陈中时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抽着雪茄，透过浓浓的烟雾，着围墙外的梧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协开会，方明华自然也要参加。
自从今年开始，作协的会议次数骤然增加，主要就是学习。学习时事政治还有各种文件，而且规定非特殊情况不准请假。
这不，作协的副主席、理事只要是在西京的基本都到齐，但还是缺了一个人。
贾平娃。
“陆大哥，平娃怎么没来开会，是不是身体不好？？方明华问坐在他身边的陆遥，两人在作协开会经常凑到一块。
他知道贾平娃患有乙肝，时好时坏。
但没想到陆遥压低声音说道：“没在西京，躲媳妇去了。”
“躲媳妇？”
“俊芳和他最近闹的不可开交，平娃实在受不了，就跑到到耀县一叫桃曲坡水库躲清闲，顺便在那里搞创作。”
方明华听了哦了声，倒也不是很惊讶。
夫妻两人关系很僵，这在作协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我看呀，平娃和他媳妇离婚迟早的事。”陆遥又叹息了声。
这倒是真的。
“陆大哥，你知道平娃写的是啥？”方明华又问道。
“我有一次见到他，听他说了句，这一次不写农村，要写城市，就写咱们生活的这个西京。”
《废都》！
贾平娃要写《废都》了！
这可是一本毁誉参半的书，不过销量却挺好。
嗯.等贾平娃写完，找他聊聊。
方明华突然又想到陆遥也在创作一本长篇小说，就问道：“喂，陆大哥，你年前给我说的你要写那个长篇小说《崩溃》，现在写的咋样了？”
“还早着呢，《平凡的世界》一本书我写了好几年，这才过去几个月？”陆遥笑道。
这倒也是。
除了贾平娃这个快枪手，陆遥和陈中时创作速度都不快。
《平凡的世界》从创作到发表用了六年时间。
陈中时的《白鹿原》也用了五年！
咦.
陈中时的《白鹿原》写完了吧？
方明华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正抽着雪茄记着笔记的陈中时。
等会议结束后，问问他。
早上的会议也不长，两个小时左右结束，然后是各干其事，方明华散会后去蹲了个厕所，回来找陈中时，发现已经没有踪影，赶紧去他的办公室，房门紧锁。
走了？
他看于是问作协的工作人员，陈主席去哪里了？
一个工人告诉他：“我刚才听陈主席说了一句，说去邮局寄稿件。”
投稿？！
“知道了，谢谢！”
方明华赶紧向前院跑去，直奔自己的越野车。
上了车，迅速发动出了作协大门，向东驶去直奔长乐门。
长乐门外面有个东关邮电局，省作协的人无论是投稿还是寄信都喜欢来这里，距离作协最近。
他开车出了长乐门，果然看到街边骑着自行车的陈中时，车把上还挂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面鼓鼓的。
方明华放慢车速，靠近街边，又按了两下喇叭，看见陈中时转头，就摇下车窗笑着招呼。
“陈老师，你这是干嘛去？”
“我给《当代》寄份稿子。”陈中时实话实说。
“是不是你写的《白鹿原》？”
“就是滴。”
果然！
“陈老师，你等一下，我有话给你说。”
陈中时听到这话，也就跳下自行车，方明华赶忙把车靠边停下，从车上下来。
“陈老师，你这本小说能不能让我现在看看，先睹为快？”方明华笑道。
如果是别人陈中时未必答应，还没正式发表呢。
不过对方是方明华，倒也没犹豫，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稿件递给他。
方明华接过来，一看。
第一页上面写着“白鹿原”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竟然是巴尔扎克的一句名言：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第二页就是正文。
第一章：“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整个手稿上面到处涂抹的痕迹。
方明华翻了翻，又交给对方，说道：“陈老师，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想法？”
“你先别急给《当代》投稿，我让盛世图书的老总看看，让他们公司出版，给你版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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