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牧处占了个大便宜,燕王喜心情大好的朗声下令:“传寡人令!”
“大摆宴席,起舞奏乐!”
“寡人要大宴代武安君!”
话音刚落,帐帘便被两名宦官挑开,十名身材高挑、热情奔放、身姿妖娆的燕国舞女便迈着小碎步进入营帐,另有五十名姿色稍逊一等却依旧是人间绝色的舞女站在营帐之外,与帐内舞女一同翩翩起舞。
一名名宫女手捧珍馐美酒进入帐内,放置于两国将领的案几之上,而后却没有离开,反倒是每两名宫女坐在一名将领身侧,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侍奉的将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燕国臣子将领们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们很清楚,设宴、劝酒、送舞姬是燕王喜收拢人心的常规操作,虽然燕王喜今日设宴的主宾必然是李牧无疑,这些舞姬也必然是要由李牧率先挑选,但他们却也都能沾点福利,选上一名李牧选剩的舞姬带回帐中。
然而代国将领们却浑身肌肉紧绷,李弘甚至已经手握剑柄,看向左右舞姬的目光中满是提防。
作为深入研究过嬴成蟜所有战事的人,李弘可不会忘记樊於期是怎么死在嬴成蟜手里的!
李牧更是当即拱手:“此战我军最大的优势便在于时间!”
“本将以为,如此宝贵良机实不该耽于歌舞美姬,还请燕王令这些乐师舞女速速退下!”
燕王喜笑着摆了摆手:“代武安君多虑也!”
“不过是一场宴饮而已,不碍事的。”
“代武安君与寡人边饮边聊,诸位将士们吃些美酒珍馐,放松身心以养精蓄锐,如此既不耽误战机,又能让将士们以更充沛的精力迎战秦军,何乐而不为啊!”
李弘心头嗤嘲,对于常年生活在后方的君臣而言,这番话似乎没什么毛病。
但对于常年征战在前线的他们而言,燕王喜这话简直就是放屁!
阿翁定然会言辞拒绝燕王,甚至还会怒斥燕王的!
李牧眉头紧锁道:“燕王所言,有理。”
“只是本将军中并军市皆禁女子。”
“还请燕王屏退舞姬宫女!”
见李牧态度坚决,燕王喜也不好多劝,只能在燕军将领们不舍的目光中挥退了所有舞姬,而后举爵邀饮:“寡人久闻代武安君之威名,亦久闻代国精锐之赫赫军威。”
“今能与诸位代国将士盟而攻秦,实乃寡人之幸也。”
“此爵,敬诸位!”
燕军将领们齐齐举爵而呼:“敬诸位!”
代军将领齐齐看向李牧,眉宇间尽是不解和询问。
李牧缓缓举起酒爵,淡声道:“嗯。”
而后酒爵沾唇,轻轻一抿。
代军将领们见状也效仿着李牧的模样,轻抿了一口酒。
燕王喜斜觑李牧的酒爵,笑而发问:“代武安君不喜此酒乎?”
李牧淡声道:“行军途中,不便饮酒。”
燕王喜还想再拉拢几句,李牧的话题已经又扯回了正题:“易城比邻易水长城,乃是最便于实现我军战略的一座城池。”
“但倘若我军筹谋已经暴露、秦军已在调遣重兵防备易城,燕王亦可调精兵转攻奇袭三台……”
营帐首位,李牧根本不理会燕王喜的诸多话术,抓住此战关键点讲个不停。
营帐下首,一众燕国将领在燕王喜的暗示下主动拉拢代国将领,觥筹交错间好不热闹。
直至日头西斜,燕王喜才依依不舍的亲自礼送李牧离开了燕军大营方位。
然而面对燕王喜的如此热情,代军将领们脸上却没有几分笑意,反倒是人尽愁容!
待到彻底远离燕军军营范围后,李弘当即策马抵近李牧身侧,但却又抓耳挠腮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驱策战马踱来踱去。
最终还是李牧主动发问:“何事?”
李弘一勒缰绳让胯下战马与李牧的战马并排前进,声音无比烦躁的说:“结盟之际,燕王分明应允了大王提议,言说燕军会听从阿翁调遣。”
“最终却以君王身份亲自领兵出征,更是以君王身份对阿翁多加逼迫,这已是近乎于欺骗盟国之举。”
“而今日,阿翁已经制定好了最为适合两军的军略,燕王却因易城易攻而违抗将令,逼迫阿翁调换燕军与代军的战略任务,实在是欺人太甚!”
“儿以为阿翁对燕王着实是太过忍让,甚至是让我大代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儿又担心经儿劝谏过后,阿翁对燕王的态度会太过冒昧、毫不客气,以至于阿翁惹怒了燕王,蒙受不利。”
李弘痛苦的说:“一时间,儿竟不知究竟该当何如!”
其他将领都羡慕李弘有个好父亲,但唯有李泊、李弘、李鲜三兄弟知道他们有多痛苦,摊上李牧这么个父亲,人生真的是天天都在走钢丝,每年都要逛两次鬼门关!
李弘三兄弟时不时就会联合劝说李牧收敛性子,至少别指着大王的鼻子骂昏君、别指着王后的鼻子骂娼女、别指着同僚的鼻子骂蠹虫,就算是要劝谏,至少也要委婉些许。
今日李牧一开始对燕王喜不假辞色、直言怒斥,但最终却答应了燕王喜的无理请求,非但真的把更简单的作战任务让给了燕军,还应允了燕王喜的宴饮邀请,甚至是在行军途中饮了酒!
李牧这番与往日里大相径庭甚至可谓毫无底线的表现很难不让李弘认为李牧矫枉过正了,以至于李弘连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李牧瞥了李弘一眼,淡声道:“这不是汝应该思虑的问题。”
“对于当今大代而言,最重要的事便是攻秦之战,大代的一切都应当服务于此战!”
“汝虽为本将次子,却更是此军都尉。”
“汝部兵马的营帐是否依将令安扎?汝部轻重伤员是否已安置妥当?汝部士气何如?甲胄兵刃可需更换?本将交代汝部的命令汝部能否竟功?”
李牧加重声音道:“这些方才是汝应当思虑的事!”
李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能拱手道:“唯!”
李弘垂头丧气的拨马而走,但李弘刚刚走出几步,身后却又传来李牧的声音:“放心,乃翁非是如燕王一般豕脑之辈,更非是如相邦开一般的蠹虫!”
李弘惊喜回首,轰然拱手:“末将,深信主帅!”
李牧轻轻颔首:“好生做好汝分内之事,莫要对旁人言说此话,莫要让乃翁失望!”
李弘赶忙拱手再礼:“唯!”
一场宴席便耽搁了大半日时间。
宴席过后代军高层将领集体醉酒,不能立刻出发也是理所当然的。
出发之前再与燕王道别,而后又被燕王拉着畅谈一番也着实无法避免。
以至于李牧所部比原定计划多逗留了一天半的时间,于秦王政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方才正式踏上东进的征程!
刚刚遭逢过大战的李牧所部无法急行军、而是只能以如燕军一般速度行进也实在是合情合理。
行军途中,正好赶上秦赵两国的腊祭之日,总不能让将士们大过年的继续行军吧?耽搁一天吃顿好的属实是人之常情!
在一连串合情合理的拖延之下,李牧所部直至秦王政十六年十月二日才终于跨越了七十里的距离,抵达位于涿县东南方向的临乐县附近。
马服寻、孙奕等所有代军将领眼中都充斥着迷茫和不解。
五天时间,只走了七十里路,咱们此番是出来打仗的还是出来郊游的?
但李牧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终于,一名斥候策马狂奔而回,一路奔至李牧身前方才拱手低声道:“启禀主帅!”
“临乐大营内布置了疑兵诈术,但其兵力理应不会超过一万!”
“临乐城内守军约在三千至五千之间!”
代军众将:啊???
我们都做好与由杨端和率领的五万精锐秦军正面决战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你跟我们说,前方敌军仅剩一万?
马服寻不敢置信的发问:“汝未曾看错?”
“临乐乃是督亢要地,更是秦国镇守东北的大营所在,即便秦杨翁子屡屡调派临乐兵马驰援易水长城,也不可能仅剩一万兵马啊!”
斥候认真的说:“卑下初见之际,亦以为卑下错看。”
“是故卑下派遣一伍将士趁夜色抵近临乐大营周边探查,并潜伏于周边观察其取水、运粮、炊烟,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临乐大营内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
“为防我等中了敌军诈术,另有一屯袍泽依旧于临乐大营周边探查,若再有消息,定会迅速回传军中!”
马服寻失声喃喃:“这这这,怎会如此?”
“倘若秦杨翁子所部秦军不在临乐大营,他们又会身在何处?”
“莫非是于周边布置埋伏……”
李牧打断了马服寻那吓人的猜测,淡声道:“若本将所料不错,秦临乐大营内的守军不会是一万。”
一众代将闻言心安些许,齐齐看向李牧。
果然,主帅已经看穿了秦军的藏兵之策!
而后他们便听李牧继续说道:“秦临乐大营内的守军,至多只会有三五千人。”
“至于余者?”
“亦非是于四周布置了伏兵。”
李牧嘴角微微上翘道:“而是应已尽数抵达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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