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五年二月十二日。
邹城,西城门西五里。
各县豪强尽数派遣了族人甚至是族长站在此地,县内权贵高官更是倾巢而出,天还没亮便齐齐等候于此。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县丞邾崇微微皱眉,低声道:“再去警告一次各方人马。”
“本官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稍后务必要表现出恭谨讨好之态。”
“继任的这名县令乃是军校一期生,是长安君的得意门徒,可不会像刘县令那么好对付,切莫以为对付刘县令的那一套手段还能用来对付这位县令冒!”
“除非这县令冒着实不识抬举,否则尽量莫要生隙。”
邾渡轻轻颔首:“明白。”
右手一挥,二十名邾氏子弟便跟在邾渡身后向各方权贵豪强走去。
将接待流程复盘了一遍又一遍,邾崇没能找到任何问题,但他心中的不安却迟迟难消。
突然间,一名县兵策马狂奔而回,口中高呼:“县令至!”
邾崇赶忙放下了心中杂念,领着全县官吏和所有豪强齐齐迈步向西。
而后,便看到了一架雕刻着四灵兽纹的王室车马正疾驰而来!
邾崇等人的瞳孔齐齐一缩,看向那马车的目光中涌出浓浓的羡慕和警惕
虽然他们早就听说嬴政派遣了王室车马礼送那些军校毕业生。
但听说归听说,当尊贵奢华的王室车马真正出现在他们眼前,邾崇等人还是忍不住心中慨叹。
什么叫恩宠啊!
心中思绪万千,脚下脚步不停,又快步向前迎了数十丈后,邾崇方才站住脚步,拱手高呼:“县丞崇,恭迎县令!”
高央与邾崇并肩而立,紧随邾崇之后高呼:“县尉央,恭迎县令!”
而在邾崇和高央身后,千余名邹城官吏、豪强、权贵齐齐拱手而呼:
“我等,拜见县令!”
在官吏、豪强、权贵两侧,两百名容貌气质各异,姿色却皆属上上的舞姬也屈身一礼,娇声而呼:“拜见县令!”
呼声过后,队伍尾端的乐师敲响了手中筑。
伴着乐声,两百名舞姬翩翩起舞,毫不吝啬的展露着属于她们的美好。
王室车马在邾崇面前缓缓停驻,车窗撩起,露出一张颇显稚嫩的面庞。
冷肃的目光在每一名迎接者身上扫过,最后又看向那些舒展身材的舞女,粲缁轻声喃喃:“尚未入城,糖衣便至啊!”
这份示好简单直接、原始粗暴,但对于出身穷苦的官员来说却格外有效。
如果不是在老家被那些曾经需要粲缁仰望的大人物们好生安排了一顿,甚至被安排到有些反胃作呕、扶墙而走,粲缁恐怕根本挪不开他的视线!
定了定心神,粲缁迈步下车,拱手一礼,朗声开口:“县令冒,见过诸位!”
邾崇拱手再礼后,满脸是笑道:“久闻大秦军校内皆是人杰,今日一观,果不其然!”
“能得县令冒为我邹城县令,实乃邹城之幸也!”
若是一名混迹政坛多年的老狐狸,便能听得出邾崇的言外之意。
这邹城,是他们的邹城!
邹城与粲缁之间只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
可惜,邾崇这番暗示无疑是给瞎子抛媚眼。
粲缁只是拱手一礼,严肃却又狂热的说:“唯愿不负王恩!”
邾崇微微怔然。
你可是生于韩、长于秦的人,你怎会如此忠君?
你这么搞,让自幼研读孟氏之儒的本官都有些不好意思对你下手了!
邾渡见状排众而出,爽朗的笑道:“县令是第一次来我邹城吧?”
“邹城不同于咸阳和新郑,没有那么多肉食,但我邹城却也自有特色。”
“各色珍馐美食皆已备好,唯愿县令不弃,入城尝一尝我邹城的美食美酒与美人,给我等一个为县令接风洗尘的机会!”
话落,邾渡给了粲缁一个男人都懂的目光。
在邾渡看来,粲缁可能会欣然应下,沉沦在邹城权贵们为他编织的温柔乡中,如同曾经不知多少名县令一般,成为邹城权贵们的傀儡。
粲缁也可能会怒声而喝,摆出一副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样子,那么等待粲缁的便会是来自邹城全体权贵豪强的威逼和不配合!
但让邾渡没想到的是,粲缁竟然认真的说:“本官并非第一次来邹城。”
邾渡微怔,而后顺势笑问道:“县令莫不是游学之际曾路过邹城?”
“这岂不说明邹城与县令有缘!”
粲缁却是摇了摇头:“本官前番来邹城之际并非是为了游学,而是在率齐军袍泽夺回邹城。”
顿了顿,粲缁笑道:“不过前番本官入邹城乃是攀着云梯从城墙上杀进城的。”
“这邹城的城门本官倒是还没走过。”
“这邹城所谓的美食美酒与美人,本官也无暇去试。”
粲缁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热闹的欢迎现场变得一片冷寂!
突然间,一声惊声低呼响起:“是他!那个屠了东城祁氏满门的五百主!”
粲缁没有去寻说话的人,只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本将确实在这邹城屠了几户窝藏楚军、抵抗秦军的人家,只不知其中是否有诸位口中所言的祁氏。”
本就已经冷寂的气氛,此刻直接跌入冰窟!
邾崇、高央等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位新任县令不只是跟着秦军一起‘夺回’邹城的将领之一,甚至参与过对邹城的镇压和屠杀!
邾崇将对粲缁的警惕拉至顶点,彻底放弃了威逼粲缁的想法,只是期盼着他们精心准备的温柔乡和钱财能让粲缁为他们所用!
然而还没等邾崇再度开口,粲缁便已开口:“祁氏已矣,春耕却是在即。”
“本官无暇入城高乐,诸位可随本官往乡里田间一观?”
邾崇心中苦涩更甚。
情报不是说这位新任县令是个出身穷苦之人吗?
他怎么能无视那些诱人的女子,反倒是还没进城就想往田里钻!
粲缁看向邾崇,笑容渐渐转冷:“怎么,不合适?”
邾崇赶忙压下繁杂的心思,朗声笑道:“县令既要视察乡里田间,怎会有不合适这一说?”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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