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残阳落山,黑夜笼罩邯郸。
但二五百主赵鸯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举火!”赵鸯口中不断喝令:“全军急行,不许减速!”
“若有将士掉队,则令其自行回返邯郸,各部禁止等待!”
“快!再快!”
“唯有回返邯郸我等方才能得活命!”
作为侥幸‘逃出’鼓山战场的五千余赵军之一,赵鸯很清楚身后袍泽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绝望!
为了迅速返回邯郸城寻求援军,也为了避免被那些杀神追上,赵鸯不顾天色已黑,依旧命令麾下将士们高举火把、全速行进!
在不知有多少袍泽掉队后,一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终于出现在了赵鸯面前。
赫然正是火势未灭的小北城!
赵鸯回首后望不见追兵,终于松了口气,亲自率领五名亲信排众而出,策马奔至城门外。
手持令牌,赵鸯高声而呼:“二五百主赵鸯,求见相邦!”
“我部有紧急军情上禀!”
“请袍泽速开城门!”
虽然天色已晚,但邯郸城无人入眠。
无家可归的群臣尽数聚集在城门楼附近,听得赵鸯呼声便赶忙涌向城墙。
正在商议该如何提防赵佾的郭开和赵王迁听闻呼声也迅速走出城门楼,便看到了甲胄歪斜、灰头土脸的赵鸯。
郭开心中升腾起一抹不好的预感,肃声开口:“本相在此。”
“若有军报可由吊篮送入城内。”
除军情急报外,这是夜间传递军报的正常流程。
但赵鸯哪来的纸笔?
赵鸯只能拱手,焦声而呼:“相邦!”
“军情紧急,来不及书写!”
“我军追击敌军入鼓山陉道后,却发现秦上将军翦早已领兵埋伏于彼!”
“秦长安君非是战败,而只是佯败以诱敌深入!”
“待我军察觉,全军已被困鼓山陉道,唯末将等数千袍泽得以逃脱!”
城墙之上响起一片哗然:“秦上将军翦怎会埋伏于鼓山!”
“倘若秦上将军翦埋伏于鼓山,那武襄君……”
王翦埋伏于鼓山,便说明前番那场那让他们振奋雀跃的大胜是假的。
也说明秦赵两国在邯郸战场的兵力优劣势就此逆转。
更说明乐乘所部已然惨败,十万赵军恐已全军覆没!
成功复仇的快感荡然无存。
两处战场战败的消息被一齐爆出,让所有赵国臣子的内心都无比沉重!
司过赵无涯不由得高声发问:“春平君可有对策乎?!”
其他赵国臣子也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赵鸯。
赵佾在邯郸城外大破秦军的英姿还萦绕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他们不禁幻想,赵佾或许有办法……
赵鸯苦声道:“春平君临战不过半刻便被秦长安君阵斩!”
“秦长安君更是高悬春平君之首,劝降我军!”
“现下我军乃是由司寇代掌,正在向鼓山进军,试图冲破鼓山秦军营盘,得以逃脱!”
此话一出,赵无涯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赶忙用手抓住城墙垛,赵无涯脸色惨白的失声喃喃:“春平君战死?”
“大军被困、主帅战死,我军……我军……”
后面的话语,赵无涯着实不忍言说。
在场群臣虽然算不得名将却也多多少少懂点军略,他们也都很清楚将领战死对于一支兵马的打击有多大。
而现在,在春平君战死的情况下,大军还被敌军围困?
不少赵国臣子恍惚间想起了当年长平之战!
不!
现在的局势比昔年长平之战更加危险。
就算是长平之战时,秦军主力也不曾抵近邯郸城,邯郸城更不会只有三万守军!
赵王迁的目光也有些失神:“春平君,战死矣?”
赵王迁刚才还在和郭开商讨该怎么应对赵佾携凯旋胜势威胁赵王迁的王位呢。
结果赵王迁和郭开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赵佾竟然就已战死沙场!
但,赵王迁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快乐。
唯有透体冰寒!
见赵王迁恍惚失神、群臣泪洒官袍,司马尚怒声大喝:“诸位何故如此!”
“莫说春平君战败,便是城外大军尽数沦陷,我邯郸城依旧有精兵三万!”
“以我邯郸城坚实的城防为凭,秦军或可毁我邯郸,却不可亡我邯郸。”
“我等定然能等来各城援军,护我大赵社稷不失!”
司马尚的怒喝惊醒了郭开,郭开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而喝:“二三子皆是我大赵肱骨,怎能因一场战败便如此颓唐!”
“都给本相打起精神来!”
“邯郸城尚未沦陷!各城援军正在来援!”
“我大赵,必胜!”
在司马尚和郭开的接连呼喝之下,赵国群臣也强压下心中惊惧,齐声高呼:
“大赵,必胜!”
郭开面向司马尚,轰然拱手:“本相浅薄,错信庸人。”
“春平君所部之败皆是本相之错也。”
“司马将军方才是军略大才!”
“此战城防,便有劳司马将军了!”
司马尚目露愕然。
郭开不应该是个大奸臣吗?
理应是此人陷害了武安君啊!
可为何,此人却对本将信任有加?
其中是否有诈?!
赵王迁见状也面向司马尚拱手一礼:“寡人,拜谢司马将军!”
见小小只的赵王迁躬身拱手,司马尚浑身热血顿时涌向大脑,肃声而喝:“末将,必不辱命!”
转身看向城外深沉的夜色,司马尚沉声开口:“秦军绝对不会放过携胜攻城的机会。”
“传本将令!”
“郎中令郭敞即刻保护大王回返西王城,令卫士登西王城城墙四处戎卫。”
“都尉马服超转进大北城北城门,都尉刑獠所部转进东王城东城门,都尉……”
“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无论任何人唤门,皆不准开城门,必当死守城墙!”
各部将领齐齐拱手:“唯!”
唯有城外的赵鸯焦声而呼:“将军,卑下所部呢?”
“烦请将军先开城门,供卑下所部入城啊!”
几名将领也忍不住道:“司马将军,秦军尚未追至,可先开门放我军袍泽入城休整。”
“是啊,这些袍泽今日已大战一日,又来回奔走近四十里,定然极其疲惫,急需休整!”
“末将以为,可抛吊篮,将城外袍泽都拉回城内,如此也不会出现秦军偷城之乱。”
然而司马尚却只是冷声道:“暂擢二五百主赵鸯为都尉,收拢城外所有我军袍泽。”
“令都尉赵鸯率部先于西王城旁侧休整,不得有误!”
赵鸯怔然。
已经疲累的他们,如何能继续承担在城外作战的任务!
但赵鸯也深刻的记得武安城为何会沦陷,纵然心中无奈却也只能拱手:“唯!”
司马尚竭尽所能的做出了周全的布置。
赵国朝臣将领们也来回奔走,为抵抗强敌竭尽全力。
但郭开心中却是满满的沉重。
此战,大赵真的能胜吗?
就算此战能挡得住秦国,以后呢?
经此一战,赵国势必倾颓。
反观秦国却在蒸蒸日上,终有一日秦必灭赵。
今日之后,他这个赵国相邦的含金量也必将与日俱减!
再不做出抉择,恐怕就真的晚了!
趁着司马尚吸引全场目光的机会,郭开退后几步,与郭敞并肩而立,压低声音急迫低语:“护卫大王回返王宫之后,令亲信贴身保护大王,汝亲去寻秦国行人。”
“告诉秦国行人,上卿之位就上卿之位!”
“秦国的条件,本相答应了。”
“秦国究竟要本相如何配合,还请秦行人速速相告!”
深沉的夜色隐藏了不知多少阴谋算计。
也掩藏住了一支支兵马。
邯郸城西南方向五里。
身周全无火把照耀的嬴成蟜藏在夜幕之中,眺望着火势熊熊的小北城。
见小北城的城门迟迟未开,各部赵军溃兵也都没能回到邯郸城内而是就地驻扎休息,嬴成蟜略显遗憾的说:“可惜,一策难以二用也!”
能偷袭,谁打硬仗啊?
邯郸城外那散乱的溃兵中可是藏着不少身穿赵军甲胄的秦军,就等着邯郸城大开城门呢!
羌槐笑道:“一策固然难二用,但主帅一策便逼得赵军不敢让溃兵归城,赵军便已是先败一筹也!”
嬴成蟜没有回答,只是肃声道:“奇袭不成,便唯有强攻一途。”
“都尉苏角!都尉彭越!卦夫!”
三人齐齐上前,轰然拱手:“末将在!”
嬴成蟜目光转向三人,认真的说:“有劳!”
苏角三人振奋而呼:“愿为主帅效死!”
嬴成蟜目光又看向邯郸城,沉声开口:“传令都尉乐讯,强攻西王城!”
“传令都尉羌槐,强攻东王城!”
“传令都尉萧途,强攻小北城!”
“传令都尉孟南,强攻大北城!”
“都尉萧途、都尉王群二部陈兵于东王城东南方向,待令备战!”
“擂鼓!”
“进军!”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咚咚咚~咚咚~”
鼓声炸响。
火光现世。
秦军各部不再隐藏,齐齐点燃火把向各个战略要地奔驰而去,而后从四面八方。
撞向邯郸!
司马尚不由得走到城墙最边缘,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秦军,肃声而喝:
“传令各部,此战即决战!”
“无须吝惜守城军械,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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