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指挥台。
远远看着舢板船锁上那些呆头愣脑、手足无措的秦军们,嬴成蟜有些无奈。
但凡秦军能挑出三五千善泳之士,嬴成蟜能用的战术就能多出很多。
可惜,能进行潜泳作战的水师不是短时间能练成的。
好在嬴成蟜本就没对大秦的水战能力抱有任何幻想,只是静静看着魏军凿沉秦军那连成锁链的舢板。
每有一条舢板坠入水中,承载在舢板内的石油便会跟着舢板一同落水,进而漂浮于水面之上。
为求快速突破,魏琦所部的水师舟船都会在第一时间便冲出封锁范围,并以比水流更快的速度航校
那些漂在水面的石油不足以铺满河面,却在被魏军舟船越过时黏在了一艘艘舰船的吃水线附近。
若是魏琦站在大翼的桨仓内,他就能闻到石油那熟悉的味道,明白自己的不安生自何处。
眼看着魏琦所部冲破五道封锁线,嬴成蟜淡声下令:“令,萧途所部射火矢!”
“岑边所部逆流而上,烧杀敌军残部!”
令鼓擂响,细心听着鼓声节奏传达的命令,萧途当即下令:“举火!”
燧石敲击声炸响,一根根火把被点燃,照亮了鸿沟两岸。
萧途大喝:“点火!”
鸿沟两岸的火光增添了一倍,那赫然是一根根正在燃烧着的弩矢!
萧途再喝:“一排,目标正前方,标高三,放!”
弓弦霹雳声炸响,千根火矢向着魏军水师漫射而去。
“咚咚咚!!”
撞击声接连响起,一根根火矢撞上舟船,又因缺失了箭簇而掉在船上,魏琦断喝:“捡起所有火矢,入沙箱掩埋!”
“莫要惧怕,否则船毁人亡!”
在魏琦和一众家兵、监军的喝令下,各船士卒赶忙捡起火矢扔进沙箱,或是直接扔进河里。
每一枚火矢沾染的石油都不多,在得到迅速处理的情况下,数轮火矢也未能点燃一艘舰船。
但就在不少魏军都以为又闯过一关之际,一道惊呼却打破了所有饶美梦。
“不好,起火了!”
魏琦已经形成了对火焰的应激性恐惧症。
听见这话,魏琦快步跑到大翼侧边向着呼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旋即魏琦就看到有一艘飞舟吃水线的位置正在熊熊燃烧!
不!
不止一艘!
足足十六艘飞舟和一艘大翼的吃水线位置都在燃烧!
如果只是一艘船的吃水线在燃烧,那可能是火矢恰巧撞上了吃水线。
但若是所有舟船都是吃水线起火,就明必定有异!
“吃水线?”魏琦迅速跑进桨舱,探出身子俯身嗅闻,果然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是石油!”
魏琦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自嘲喃喃:“是了,石油可以漂在水面。”
“本将竟还以为本将率军杀出了包围。”
“却未曾想,本将其实早已落入圈套之中还不自知!”
魏琦不知道嬴成蟜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布置的石油水域。
魏琦也没时间思考了。
快步跑回二层甲板,魏琦嘶声大喝:“将士们,全速前进!”
“唯有冲出簇方才能活!”
桨手们的船桨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就连站在二层的士卒也趴下身子,用长矛充当船桨以尽微薄之力。
这是事关所有人切身性命的事,所有魏军水师都拼了老命!
可客观事物的发展不以饶意志为转移。
一轮又一轮火矢对着魏军水师抛洒而下,总有那么几根能命中吃水线。
一旦一艘船的吃水线被命中,附着于茨石油便开始熊熊燃烧,进而烧毁整艘舰船。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岑边所部已驾驶着破破烂烂的舢板逆流而来。
诚然,舢板在大翼面前简直是朋友。
可这些朋友手里可拿着枪呢!
眼见舢板船上亮起一片火光,紧接着那些火光便向魏军水师抛飞而来。
魏琦用沙哑的声音怒吼:“快!加速!再快一点!”
“落水士卒游至秦军附近,夺取秦军舟船!”
另一边,岑边也在怒吼:“快!前军靠岸避让,后军继续射击!”
在一轮轮火矢的覆盖下,魏军水师彻底化作一片火海。
灵活的舢板在魏军抵近之前就会迅速溜向两岸,待魏军舟船驶过才会再追击而上,根本不给魏军夺船的机会。
魏琦举目四望,便见魏军的大翼仅剩两艘,飞舟也仅剩四十余艘,其余的所有舟船全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就连魏琦座下的大翼也已经燃起了火焰!
以秦军火矢的密度,剩下的舟船又能坚持多久?
魏琦知道,原定计划已经失败了。
魏琦当即下令:“传令,所有舟船靠岸,令所有士卒于东岸汇合!”
桨手们早就想靠岸了。
听见魏琦这命令,桨手们抡船桨的速度更快了几分,令舟船如火矢般撞向岸边。
船还没挺稳,桨手和士卒们便连滚带爬的冲上东岸,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千名秦军士卒早已列阵等候于此。
秦军前方,苏角拱手一礼:“大秦二五百主苏角,拜见彭城君。”
魏琦脸色无比阴沉,顺着舷梯走下大翼,拱手还礼:“大魏彭城君,见过苏将军。”
苏角笑道:“我军主帅长安君早已与彭城君神交已久。”
“特派末将前来请彭城君往秦军大营一叙。”
魏琦自嘲道:“往秦军大营一叙?”
“败军之将,有什么好叙的!”
“怕不是挟本将以劝降大梁城守军吧!”
苏角耿直的点零头:“这二者并不冲突。”
魏琦怒斥:“本将乃是先王之子,岂会做卖国求存之事!”
苏角看向不断向魏琦汇聚而来的魏军,温声发问:“彭城君,您也不希望看到您的袍泽们尽数战死吧?”
已有千余名魏军士卒上岸,从纸面上看,魏军的兵力甚至略高于苏角所部。
但这些士卒早已疲敝不堪,又能有几分战力?
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魏琦回身喝问:“大梁城就在我等身后,尔等的家眷皆在大梁城郑”
“为大梁城死战,尔等畏乎?”
谁敢在这个时候自己怕死?
那不是等着被魏琦一剑砍了脑袋吗!
所有魏军士卒不得不违心的高呼:“无畏!”
魏琦转身看向苏角:“苏将军可听见了?”
“我大魏勇士,悍不畏死!”
“本将更不惧于为大魏而死!”
苏角拱手一礼:“彭城君屡败于我大秦,当知我大秦灭魏乃是早晚的事。”
“既如此,又何必为了注定的事而徒增伤亡?”
“彭城君为我大秦劝降大梁城守军,秦魏两军皆不再有士卒战死,更不会有大水淹没大梁城周边,造成数十万黔首流离失所。”
“何乐而不为?”
苏角在尽力劝降,但他却不知他的话有多扎心。
魏琦惨然一笑:“本将诚是屡败于秦。”
“算上此战,本将已五次败于秦军,或许本将早就该死了。”
“若本将阵亡于朝歌城,或许王兄早已另择良将,带领我大魏走向胜利!”
抬起头,拔出剑,魏琦坚定的:“本将可以死、可以逃,却绝不会降!”
“大魏王室的威严不容本将玷污!”
“将士们,随本将冲锋!”
呼喝间,魏琦率家兵带头发起冲锋。
但身后魏军的脚步却有点慢,且越来越慢。
最终唯有魏琦并四十余名家兵依旧在向着秦军发起冲锋。
苏角无奈轻叹,沉声开口:“弓弩手,射!”
一轮箭矢如雨般落下,三十余名家兵身亡倒地。
魏琦也身中三箭,却举起一名亲兵的尸首作为盾牌,继续向前冲锋。
一轮又一轮箭矢落下,身中十余箭的魏琦终于冲到了秦军前阵。
苏角手中长枪突刺而出,一枪洞穿了魏琦的心脏。
低头看了眼贯穿心口的枪杆,魏琦却笑了:“本君逃了一辈子,好在死于冲锋的路上。”
“如此,也算不负列祖列宗之威!”
枪头拔出,魏琦缓缓软倒在地,双眼看向大梁城的方向,轻声喃喃:“王兄,弟愧对于你。”
“定要守住我大魏社稷……”
话没完,魏琦已没了生息。
但他的双眼还在眺望着大梁城的方向,死不瞑目!
俯视着魏琦的尸首,苏角怒喝:“彭城君已战死!”
“尔等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意欲何为!”
一众魏军水师齐齐扔掉手中兵刃,迫不及待的高呼:“我等愿降!”
苏角沉声下令:“将所有敌军尽数俘虏。”
“将彭城君的尸首装入马车!”
两刻钟后,魏琦的尸体出现在了嬴成蟜面前。
“本将已与彭城君交战数月,却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彭城君的样貌。”看着魏琦,嬴成蟜沉声发问:“彭城君死战不降?”
苏角拱手道:“末将已经在很努力的劝降了,但彭城君坚决不降。”
“最后更是率四十余名家兵决死冲锋。”
嬴成蟜沉默许久后,方才开口:“好生收敛彭城君的遗体。”
挥手令人运走魏琦的尸首,嬴成蟜转头看向大梁城头那道衰老的身影,喃喃发问:“庞老将军,你还有多少手段?”
“你又还有多少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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