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启再度拱手:“臣请命,率麾下门客与王上一同回援咸阳城。”
“统军及封爵之事交由郎中令允负责!”
嬴政转头,认真的看向熊启:“昌平君还是先于雍城修养一番为善。”
“昌平君大可放心,寡人亲往咸阳城,定能保华阳太后无恙!”
熊启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
如果说一开始熊启对嬴政这番安排的目的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熊启已经可以笃定的说,嬴政就是在针对他!
令熊启及其亲信驻留雍城,嬴政仅率贴身忠心之人回返咸阳城。
如此一来,嬴政就可以根据咸阳城的战况而不是他抵达的时间来决定何时展开救援!
既然嬴政承诺了会保住华阳太后无碍,那嬴政就定然会尽全力保住华阳太后。
但楚系外戚的其他人?
嬴政只想他们死!
熊启悲声而呼:“王上!!!”
然而嬴政却未曾理会熊启,只是沉声喝令:“点齐兵马,饱餐一顿,准备出征!”
话落,嬴政毫不犹豫的走出军营。
刚走到军营门口,嬴政就看到抱臂站在这里的嬴成蟜。
背后还能感受到熊启那哀求的目光,嬴政沉声发问:“你也是来劝寡人的?”
嬴成蟜:
我知道你现在火气大,但你也不能拿伱的弟弟撒气啊!
嬴成蟜无语的撇了嬴政一眼:“大兄可知弟有多疲惫?”
“三个月啊!”
“弟在雍城这三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等到你来了,弟寻思着有大兄在身边终于能饱睡一宿了,结果大兄刚到的当夜便启大战。”
“弟又是两夜一日未曾安眠。”
“好不容易大战结束能睡个安稳觉了,可大早上又听见军民齐呼!”
嬴政内心那无名的火气被愧疚所取代。
寡人的好弟弟啊!
本该纵情享乐的年纪,却因寡人之事东征西讨、忙前忙后,寡人不能给予他更多的封赏也就罢了,昨夜还申斥他不懂事,今天甚至都没能让他睡个好觉!
嬴政的声音迅速转而温和:“是兄之失。”
“兄只想着关切军民,未曾想到却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惊了弟的好觉。”
“此番回援咸阳城弟便莫要随军了,兄率诸郎官及宦官出征便是。”
见嬴政如此愧疚,嬴成蟜这才满意的打了个哈切:“罢罢罢,大事未竟,兄又要奔赴战场。”
“弟便是留在雍城怕是也彻夜难眠,还得担心着兄会不会身陷兵锋而无援手。”
“与其如此,不若再随兄走一遭。”
“但,大兄。”嬴成蟜疑惑的发问:“你确定要去救援华阳太后吗?”
嬴政微微皱眉:“弟此言何意?”
嬴成蟜不答反问:“弟的门客告诉弟,此局开启之前,只有弟一人对此局毫无所知。”
“既如此,华阳太后为何要留在咸阳宫?”
“华阳太后完全可以率留守咸阳宫的兵力随大兄一同来雍城啊。”
“华阳太后亦是王太后之母,想来王太后是不会拒绝华阳太后率军而来的。”
嬴政解释道:“咸阳城和咸阳宫才是华阳太后等人精心耕耘百余年之地。”
“即便华阳太后能率一支兵马前来雍城,所率兵力也远远比不上留守咸阳城时能获得的兵力。”
嬴成蟜继续发问:“华阳太后若身处雍城,所携兵力不如身处咸阳城时的兵力更多。”
“但内史赵肆、卫尉黄竭等人于雍城更无用武之地。”
“若华阳太后来了雍城,蕲年宫之战必然会更加顺遂。”
“蕲年宫之战后,我等再挥师回咸阳除去乱贼,这不是更轻松稳妥吗?”
嬴政无奈轻笑:“若王弟的门客已经提点了王弟此局,那他就应该早已告知王弟。”
“此等随意想想就能明白的事,王弟就莫要再问了,自己动动脑袋多想一想!”
嬴政没有说的很明白,但嬴政相信嬴成蟜不会想不通。
咸阳宫是嫪毐刺杀华阳太后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华阳太后削弱政敌的机会?
若华阳太后也来了雍城,那藏在咸阳城的政敌怎会跳出来让华阳太后清理!
嬴成蟜略略颔首:“大兄所言,与弟想的一样。”
“既如此,我等又为何回援华阳太后?”
嬴政微怔:“什么?”
嬴成蟜目露冷冽:“华阳太后自己选择了战场,自己落定了棋子,就应当承受一切代价,无论这个代价她能否接受。”
“便是华阳太后身死咸阳宫,这个结局也并非不幸,不是吗?”
“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坐视华阳太后战死固然不仁,但大秦朝堂少去一个声音,王兄得以更好的掌控朝堂,免去未来因朝争而起的杀伐,这何尝不是至仁至德之举!”
嬴政:???
寡人只是想削弱华阳太后的力量,没想过害死华阳太后!
嬴政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一变再变,最终沉声开口:“王弟,你有些极端了!”
嬴成蟜微微皱眉:“王兄不同意弟的谏言?”
嬴政刚想好好劝说一下自己这个突然黑化的王弟,就见嬴成蟜露出笑容:“所以弟又何必劝大兄?”
“兄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嬴政:!!!
合着你这一串话是回旋镖啊!
嬴政颇有些哭笑不得,用力按了下嬴成蟜的脑袋:“就你会说话!”
“赶紧去准备,一个时辰后便随兄出征!”
嬴成蟜嘿嘿一笑:“得令!”
笑容之下,嬴成蟜的心中却藏着几分惋惜。
华阳太后若是果真死于今日,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
一千七百名还有战力的士卒一人双马,追随在嬴政和嬴成蟜身后向咸阳城疾驰而去。
但在嬴政和嬴成蟜的前方,已有五十余名骑士昼夜兼程的赶到了咸阳城附近。
“奉王太后加急军令,让路!”
手中高高举着一枚虎符,孙希率四十九名亲信毫不停留的冲过一处关卡。
“孙佐戈,前方就是咸阳城了!”
听闻亲信高呼,孙希强打精神看向远处,视线尽头,一座宏伟而熟悉的城池正冉冉升起。
瞬间,一股力量注入孙希心头。
希望就在前方!
孙希转头看向一众亲信,沉声发问:“该说什么都记住了吗?”
亲信们肃然回答:“记住了!”
孙希缓缓颔首:“记住了,就切莫忘记!”
“此事关乎着我等所有人未来究竟是升官拜爵还是满门抄斩。”
“谁若说漏了嘴,任何人都可以将其当场格杀!”
亲信们再次低喝:“唯!”
不顾夜色已降,一行人举起火把马不停蹄的继续奔赴咸阳城。
“停下!来者何人?!”
“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城门之上传来一阵怒喝,孙希当即一勒缰绳。
仰头后,孙希就借着城墙上的火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高兄?”孙希面向高唐拱手一礼,疲惫的高喊:“某乃佐戈孙希啊!”
“南宫宦丞有令,速令某登城!”
说话间,孙希还从亲信手中抢来火把,照亮了自己的脸。
身为嫪毐麾下的重要扈从,高唐是认识孙希的。
又见孙希身边仅有四十余人,没什么威胁性,便高声道:“战马今夜不得入城。”
“本官这就放吊篮下去,劳烦孙佐戈委屈一二!”
孙希没力气回答了,只是对着城墙方向再拱了拱手。
顺着吊篮登上城墙,孙希一屁股坐在了墙头,大口喘着粗气。
高唐赶忙发问:“孙佐戈,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令你如此匆忙的回返咸阳城?”
孙希摆了摆手,不能答话,高唐赶忙高声吩咐:“取水来,再去请诸位上官!”
很快,邬竭、黄竭等人匆匆而来。
“孙佐戈?王太后可有吩咐!”
看到孙希,几人都面露肃然。
孙希连呼哧带喘的回答:“蕲年宫战事艰难!”
“三日前,大秦列代国君突然出现在械阳宫中,言说要废秦王政,而立秦王江。”
黄竭打断了孙希的话发问:“秦王江?秦王江是谁?”
孙希只能解释:“秦王江就是公子江,乃是庄襄王梦入王太后所诞。”
“与公子江同胞者,还有公子山,被列代国君封为南阳侯!”
听着孙希这话,黄竭等人面面相觑。
已经死了的人还能梦入妻子然后让妻子生孩子?
一群死了的人显灵干涉大秦国政?
这怎么这么离谱啊!
但如此一来,王太后要夺权的理由倒是清楚了。
孙希双手一摊:“莫说你们觉得离谱,便是本官都觉得离谱!”
“但既然列代国君都下令了,谁敢不从?”
“故而王太后在准备并未周全的情况下便兴兵捉拿废王政。”
“然后,遇阻!”
孙希轻声一叹:“佐戈唐奕、县令史仓,甚至连史仓之子史克都已战死!”
“而今雍城战局危若累卵,本官此来便是来求援的!”
“求援?”黄竭等人面面相觑。
沉默几息后,黄竭轻声一叹:“实不相瞒,咸阳宫战局同样堪忧。”
“我军已竭尽全力在攻打咸阳宫,但若想在原定时间攻破咸阳宫、诛杀华阳太后,实难抽出兵马援助雍城!”
孙希了然点头:“王太后亦能理解诸位同僚的难处。”
“故而本官此来仅有一个目的,将大秦列代国君之令告知华阳太后,以乱华阳太后之心。”
“如此诸位同僚便可速胜华阳太后,然后腾出手来反攻雍城!”
黄竭等人齐齐松了口气,赶忙拱手:“敢不从命?”
孙希也拱手还礼:“多谢诸位臂助!”
说话间,孙希心中松了口气。
爬墙第一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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