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完孟良人的解释后,庄嫣的三观彻底破碎。
这都是啥啊!
“罗教授总说这个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好像是罗翔老师说的,总归都听罗教授就是了。”孟良人笑眯眯的说道,“哪有那么专业的,只要稍微专业一点点就可以。”
“可是?”
庄嫣觉得自己满肚子的疑问,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订饭了,吃什么?”孟良人问道。
“我不吃黄焖鸡米饭了,早都吃恶心了老孟。”
“那试一试肘子饭,加上一头蒜。我跟你讲,吃蒜好,最新的研究表明大蒜素可以有效的防癌。”孟良人手里拿着手机,开始订饭。
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了一眼时间。
“是么?可吃完了之后嘴里都是味儿啊。”
“晚上又不和患者家属做沟通,有点味儿没事的。”
“那好吧,可这么晚吃肘子,全都是肥肉,会不会胖?”
“不会不会,咱工作中只要平心静气,就不会有过劳肥的焦虑,信我。”
吃过饭,孟良人带着庄嫣转了圈病房,和每一个患者、患者家属都聊过天。
孟良人还把一些小技巧交给庄嫣,察言观色之类的在他看来属于医生必须掌握的技能。
九点多,孟良人的手机响起。
“老孟,你手机怎么断断续续的晚上九点多响?”庄嫣不解。
孟良人一脸严肃,没解释,而是凝重的打开手机,端详了半天,最后如释重负。
“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懂。”
……
……
王海庆失魂落魄的走在省城的街道上。
医大一院周围方圆3里之内都是各种小吃、饭店、药店、旅店。
过街天桥上还有人专门卖蚕蛹。
这是给低蛋白血症的患者用来补蛋白的,王海庆心里清楚。
“这蚕蛹多少钱一斤?”
“20一袋。”
“给我来一袋。”王海庆扫码交款,拿着不到2两的蚕蛹一边走一边吃。
本来方晓说罗教授有多牛,王海庆还有些怀疑。毕竟是个年轻人,传说中本事通天的小罗教授还真未必能懂临床上的那些尔虞我诈的小伎俩。
可接触了一次之后,王海庆心里清楚,自己的小算盘打的太响了,罗教授一早就知道,并且挡开了自己已经拨到罗教授脸上的算盘珠子。
而且他还没亲自点破,随便找了医疗组里的医生隐晦的说出自己的企图――甩锅。
自己真的有那么不堪么?
王海庆迷茫着。
他一边吃着蚕蛹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想要离开济广医院的心思越来越浓重,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王海庆都愿意。
他感觉在这儿工作,就跟坐在火山口上似的,随时随地都会“砰”的一声爆炸,把自己炸上天。
手伸进袋子里,一股异样的感觉顺着胳膊传了上来。
王海庆没注意,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就是一袋子蚕蛹而已,还不到十个。
在医院周围卖东西的商家利润是真厚,量也大。
可下一秒王海庆愣住,他感觉到手里捏的蚕蛹在动。
???
王海庆低头,猛然看见蛾子破茧而出。
我艹,蚕蛹竟然没油炸,生的就往出卖!!!
王海庆怔怔的看着蛾子展开翅膀,生命力迸发,一个崭新的生命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他已经没了吃东西的想法,随便找个地儿一坐,愣愣的看着破茧为蝶的过程。
渐渐地,天黑了。
华灯初上,王海庆的心安静了下来。
他没准备回长南市,而是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第二天一早,王海庆来到医大一院胃肠外科门口等着陈岩。
看见满脸络腮胡子的时候,王海庆心中有些唏嘘。很多年没见陈主任了,他的络腮胡子已经不知不觉中变得花白。
但陈主任精神头还好,王海庆有些欣慰。
“陈主任,您好。”王海庆走过去,深深鞠了个躬,“我是长南市的小王,前几天托您帮我找罗教授会诊了个片子。”
“哦。”陈岩点了点头,本来想伸手握一下,客气客气,但看见王海庆恭敬的低着头,也就算了。
“小罗看了片子?怎么说?”
“陈主任,是我的不对,我跟您检讨。”王海庆知道陈岩很忙,没时间听自己废话,把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
这回他没有隐瞒,那些医生们都懂的事儿他一带而过,简略而不简单的“汇报”了情况。
“是这样啊,我就说哪不对劲儿。”陈岩笑了笑,“你是考虑把胃肠弄破了吧,所以直接来找我。”
“是,陈主任。患者现在情况有些不好,我今天回去就把她收入院,全面检查。二次手术,我的水平可能不够,能请您飞刀么?”
陈岩捻着络腮胡子瞥了王海庆一眼,“来我办公室吧。”
王海庆老老实实的跟着陈岩去了办公室。
“抓紧时间收入院,按照你的描述,考虑患者的胃肠道有手术导致的破损,现在肚子里有积液。”
听陈岩这种老主任用肚子来描述病情而不是腹腔,王海庆心里有些轻松。
“你也是,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去。”陈岩道,“真出了事儿,你以为私立医院能保你?为什么私立医院就做点痔疮之类的小活,还不是没有其他科室作保障么。”
“嗯,这么说倒是有些偏僻。东广那面手外科的私立医院很牛逼的……”陈岩捻着胡子说道。
“是,主任,我知道错了。”王海庆连连道歉。
“没事,你要考虑的是你们医院怎么能同意,这就不用我说了吧。”
王海庆继续点头。
“飞刀,不用给我钱了,估计给钱也是你自己拿,没必要。”陈岩语重心长,“有问题解决问题,我是老糊涂了,但小罗精着呢。”
“唉。”王海庆叹了口气。
“别这么沮丧,你和患者家属说好,手术我未必能做得下来。但咱们做错事,就得站直挨打。”
陈岩一边说一边观察王海庆的表情。
他有些不解,为什么王海庆这种老医生转变的会这么快。
按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他做事儿的方式来看,很不讨喜就是了。
但只一夜的功夫,王海庆来了个360°……180°大转弯,这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陈主任,手术做的的确有问题,是我的不对。”王海庆只是不断的道歉。
见他有点麻,陈岩安抚了几句,让他回家好好歇歇,然后抓紧时间把患者收入院、做检查、准备手术。
本来这种下级医院的破事陈岩不愿意管。
就不是自家的问题,有什么好管的?能把门前雪扫干净就不错了,偶尔接个电话去救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但今儿这事儿陈岩却格外有兴趣。
因为涉及到罗浩。
在王海庆刚联系自己的时候陈岩就大约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一些细节不清楚,但大概是怎么回事瞒不过陈岩这种老油条。
小罗厉害啊,王海庆去找他看了次片子,竟然能转变的这么快。
陈岩做完手术,下午去找罗浩,想问问情况。
来到介入科医生办公室门口,陈岩听到里面传来聊天的声音。
“我有个患者,当年是临时工,招上来干活的。”
是孟良人,陈岩停住脚步,站在门口静静的听这位罗浩医疗组里的老主治在八卦。
“有一次他执勤,遇到一起车祸。车门被撞瘪了,拉不开,着着大火,里面还有父子两人。”
“这小子也虎,直接冲上去,用撬棍把门撬开,把人给救出来。因为太紧张,额头这里被刮破,留了一道伤疤。”
“满脸血,把人救出来还不跟着救护车去医院,而是找出反光的那种衣服,开始协助赶来的人维持秩序。”
“厉害!”庄嫣赞道。
“热血涌上心头,你要的是这种感觉对吧。”孟良人问道。
“对呀对呀!这不是应该的么?”
陈岩听孟良人和庄嫣的对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应该的事儿多了,每个人都希望别人能专业一点,能克己复礼。Emmm,但轮到自己,就各种难处。小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说太油腻?”
“好像有一点诶,老孟,太油腻了吧。这么热血的事儿,被你一说好像大家都不正常了似的,阳光点,再阳光一点。”
“这社会就是个大机器,不油腻一点在社会上打转回很不舒服。”孟良人笑呵呵的说,“罗教授让我给你讲,这才讲了个大概。昨天那医生本身就不是东西,摆明了要甩锅。”
“是么?”
“但是吧,他算良心未泯。真要是不是东西的那种,根本不带管的,患者怎么疼、怎么不舒服都是别人弄的,哪怕打官司他也不怕。”
陈岩颔首,似乎没什么意义了,他转身离开。
“陈主任!”
陈岩刚转身,刚好看见罗浩,他正拿着手机和人交流。
“小罗啊,忙什么呢?”
“这不是竹大过几天要满月了么,要办个满月酒。”
“满月酒?!”陈岩一愣。
“主要是配合流量,推广旅游,竹大算是一个噱头。”罗浩笑吟吟的把手机反转,拿给陈岩看,“陈主任,您看,这是ai做出来的现场无人机画面,您帮我掌一眼,看看还有什么不足。”
陈岩接过手机,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悬在半空中。
“像素”很低,但能看出来竹大那憨萌的样子。
说像素低是开玩笑,但凡能做到这种程度,没几千架无人机都不可能。
竹大的样子一点点在改变,从小到大,似乎时间流逝的速度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控制着。
天空中还有无人机!陈岩意识到这点。
很快,类似于竹子的一个图案出现在半空中,一根竹竿斜刺苍穹,是竹子最火爆的那张图片的标志性动作。
“这得多少无人机。”陈岩感叹。
“不知道,组委会负责联系,工大有一组人协助。”
有工大的人协助啊,那就没问题了。省城的人对工大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毕竟人家校园里摆放的都是真家伙。
“省里还真是下血本,小罗你牛啊。”
“哪有,这都是竹子挣回来的。”
“啊?”陈岩愣住。
竹子,挣钱?
那货好像就回来看竹大的时候住了几天,现在估计要走了都。
但转念一想,陈岩心中了然。
那么多周边,火爆一时,甚至还有专门炒竹子周边的黄牛也应运而生。
除了周边之外,竹子的各种视频、照片流传也颇广,自己没事刷短视频,十个短视频之内必然会见到竹子的身影。
自己养活自己,啧啧,陈岩感叹。
竹子厉害,小罗也厉害。
“陈主任,竹子的新周边出来了,我拿到后给您送十份去。”
陈岩笑吟吟的看着罗浩,右手捻须,这年轻人是真的懂事、礼貌。
“小罗,长南市的王医生的事儿,我跟你多说几句。”陈岩本不想多说,但罗浩这么客气,陈岩心生欢喜,想要提点一下罗浩。
“陈主任,您讲。”
“来我办公室吧。”
陈岩带着罗浩回到自己办公室,等罗浩坐下,陈岩笑了笑,“我这好为人师的劲儿你别不耐烦。你们年轻人管这叫爹儿味,我懂。”
“陈主任,看您说的。您肯定是要跟我讲一些经验,这种经验只嫌少,不嫌多。说句实话,不夸张的讲,这不叫爹儿味,应该叫仙人指路。”
罗浩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话说得,简直太中听了,虽然陈岩知道罗浩在跟自己客气,可这种客气越多越好。
再有就是罗浩说话的时候一点谄媚感都没有,满脸洋溢着阳光,温暖可人。
“当医生的,还是有些边界感和分寸感的好。”陈岩越是觉得罗浩顺眼,说话就越是犀利。
“为众抱薪者,必然死于寒风之中。”
“那些破事太麻烦,尤其是涉及到私立医院,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滑不留手,做事情有多操蛋。”
罗浩诚恳、谦虚的看着陈岩,眼睛里透着大学生一样愚蠢的光芒。
要是不知道的,看罗浩这个架势还以为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正在接受主任的训话。
陈岩的手逐渐往下走,捻起一缕护心毛细细搓着。
“陈主任,那个王医生有点过分,但是吧,他能直接来省城,我就提醒他一句。藏着掖着没用,患者估计最多1周就得进入休克状态。”罗浩继续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看的。”
“要是他有心,就趁着这几天把患者收进医院。要是患者和患者家属有心,就趁着这几天来省城,不管是您这儿,还是医大二,都能给出确定诊断并且进行急诊手术治疗。”
罗浩一五一十的说道。
陈岩捻着护心毛,知道自己想错了。
罗浩这小子非但不是同情心泛滥,他心里明镜似的,拎得清楚。
甚至连患者那面都考虑到了。
“那患者要是不来呢?”陈岩问道。
“是这样,陈主任,我在协和实习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患者,死而复生。”
“!!!”陈岩有些惊讶。
但也只是略有点惊讶而已,不像是普通人,这时候已经想到玄之又玄的事儿上去了。
“是一个护士的父亲,心梗,做了冠脉ct,发现三根血管都堵了99%。”
“那人不行了啊。”陈岩联系罗浩说的死而复生,点了点头。
“是,刚做完ct人就没了,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心跳,宣布临床死亡。”
“我当时在临床实习,对心脏按压比较感兴趣,而且还在学除颤。当然,我没敢在患者身上用,站在那自己琢磨。”
“四十多分钟吧,我想把除颤仪拆掉,再组装。时间有限,要是拆掉的过程中来个患者,那就操蛋了。”
“哈哈哈,的确,你可就闯祸了!”陈岩大笑,心里惊讶,罗浩实习的时候胆子是真大。
拆除颤仪还能安装回去,万一多俩零件怎么办?
“我刚要拆,就听身后有人喊我――医生,医生。”
“屋子里就我和那个刚死的患者,把我吓的,整个人都凉了。”
“按了半个小时的患者又活了?!”
“嗯,活了。”罗浩也有些感叹,“我连忙招呼老师过来,抓紧把患者送去手术室。下了12个支架,患者终于活了。”
12根支架!
按压半小时后宣布临床死亡!
这些词汇、语句合在一起,陈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位老人家命不该绝。
命好才是真的好!
“厉害。”陈岩感慨了一句。
“出院的时候,我听老师给他做交代,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说的一清二楚。可老爷子觉得自己命硬,一点都不在乎。”
“他还说算命的说了,自己能活到80多,就知道这次死不了。”
“我艹!以后下楼直接跳下去?”陈岩开了句玩笑。
“后来老人家去爬雪山,直接就脑梗了。一直卧床,活不利索,死也死不了。”罗浩叹了口气,“有时候算命的说的挺准,但是不是好事儿就不知道了。有时候长寿也挺遭罪的,躺出褥疮,身上开始烂,难哦。”
陈岩目光复杂的看着罗浩。
罗浩的潜台词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所以吧,我在临床上也很少强求,什么都是命,命好才是第一生产力。”
“你看你说的,腹腔镜迭千纸鹤,我看你迭的挺熟练的。话说小罗,你的记录是一分钟多少只?”陈岩转移话题。
“22只?”罗浩想了想,并不确定,“大概在20只左右,现在好久没练了,估计一分钟25吧。”
“!!!”
好久没练,一分钟能迭25只千纸鹤?
一不小心又被这小子给秀了一脸,陈岩并不怀疑罗浩说的是假的,只是觉得罗浩的手速也太快了一些。
“厉害,明天我就催着我手底下的教授好好迭千纸鹤。”
“没必要强求,就是个基本功,都是研究生才练的。”
“那长南市的患者,你准备怎么办?”陈岩把话题又拉回来。
“我周末要去长南市出差。”
“???”
陈岩注意到罗浩用的是出差,而不是飞刀。
“出差,出哪的差?”陈岩惊讶问道。
“这不是竹子在家么,眼看着又要回秦岭。长南市那面和省里商量,旅游的流量烂在锅里也比给隔壁省要强。省里面,还有挺多地儿需要宣传一下。”
“长南市的丹顶鹤也算是国家保护动物,在省城看完大熊猫,参加完冰雪节,再去长南看丹顶鹤,吃点烤肉。国内的和牛生产基地在长南那面,他们也想着要宣传一下。”
“就找竹子过去了?”陈岩莫名惊讶。
“是啊,竹子和丹顶鹤在一起录个视频,或者多拍几组照片。这事儿我得一路跟着,要不然竹子能把长南市的丹顶鹤杀灭绝喽。”
罗浩也有点无奈。
陈岩哭笑不得,罗浩接了大熊猫的野生项目,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说法。
也是,主要还是因为罗浩做的好。
换别人,这点子也想不出来。
“去录个视频,然后竹子包机从长南的机场直接回秦岭,刘奶爸跟着,后半程我就不去了。正好路过长南,要是王医生的人缘没那么差,我估计长南人民医院得帮个忙。”
“要是不帮呢?”
“医疗圈子里没人帮忙,证明王医生的情商、为人太差。就这,患者还放弃了公立三甲医院去私立医院做手术,又不知道自己来省城,都是命,您说呢陈主任。”
陈岩微微一笑。
小罗教授把一切都捋的明白,虽然略有冷漠,没有年轻人的热血澎湃,但只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都会这样。
现在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避免自我感动。
小罗教授由始至终的贯彻了这句话。
“小罗啊,你准备带竹子去长南,怎么宣传,你给我讲一讲。”
“暂时还不知道,我连丹顶鹤都没亲眼见过。”罗浩苦恼的笑了笑,“省里的决定,我也没辙,去了再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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