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县公路汽车站,这年月通往各个乡村的交通主要靠这些跑线的长途客车,基本上一天跑一个来回,票价却也不便宜。
譬如从县城到杜尔基公社,就得五毛三分钱!
一般老百姓哪舍得花这份钱!
所以乡下人进城,基本上都是坐骡马车,或者单凭11号,靠一双铁脚板来回走上四五十里。
孙建平扭头看看那些已经缓缓驶入汽车站的长途客车,下午两点,许多长途客车都跑了个来回,司机们也下了车,坐在马扎上抱着铝饭盒开始吃饭了。
一直跟在身后的那个人则一脸焦急的走到这些司机们面前问东问西,孙建平慢慢勒住缰绳,扭头看看他到底想干啥。
“同志,这趟是去杜尔基公社的跑线车吧?”
那个人走到一辆蓝白色客车面前,弯下腰,陪着笑,小声问道。
“都几点了,不发车了,明天早来吧!”
司机抬起头,斜了他一眼,扯起袖子指着手腕上的梅花牌手表,神气十足训了他两句。
“那个,我有急事要去杜尔基公社办点事,你看……”他掏出介绍信,刚想给司机看,被司机一把推回去。
“看,看啥看,再看还能给你单跑一趟啊!”
司机一句话呛得中年人没词儿了!
有意思!
闹了半天不是盯我梢的,是想坐客车去杜尔基公社!
这人……没见过,面孔很生,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两鬓已经斑白,看穿衣打扮,倒是像个干部,莫非是建设厂派下来的?
不可能是县里派下去开展工作的,要是县里的都有吉普车接送……
孙建平抿了下嘴唇,双手拢在嘴边,冲他喊了一嗓子,“同志,你要去杜尔基公社是吗?”
“对对对,小车老板,我去那边有急事!”
那人一看孙建平主动打招呼,大喜过望,急忙紧走几步,站在车帮旁,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云烟,倒出一根递给他,“小兄弟来抽烟!”
“不会。”孙建平笑着摆摆手,“正好我也路过杜尔基公社,顺便拉你一程,上车吧!”
“诶,谢谢,实在太感谢了!”
他一屁股坐在马车上,搞得乌龙马老大不愿意,嘶嘶叫了一声!
好沉啊!
“快走吧你,拉个人这么费劲呢!”
孙建平抡了下鞭子,乌龙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回应他,甩开蹄子,沿着来时的路,轻快奔跑起来。
“你刚才是……和这匹马说话吗?”
那人一脸惊奇的看着人马互动,忍不住问道。
“嗯,这匹马特别聪明。”孙建平似乎是想向他炫耀一下,吹了声口哨!
乌龙马也跟着嘶嘶叫起来!
“你这马还真通人性!”
他看的一愣一愣的!
“哈哈,别看我这匹马高大威猛,脾气爆,但你对好,心里都知道!”
乌龙马又打了个响鼻!
主子说得对啊!
“真是匹好马!”这人打量一下这匹神骏非常的儿马子,他这辈子坐过的马车也不少,但是用性情暴烈的儿马子拉的车,他还是第一次坐。
“叔,是第一次去杜尔基公社吧!”
“啊对……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我是下乡知青,住在杜尔基公社下属的村子里,经常赶车给供销社送牛奶……”他拍拍车上两个空水筲,“我们生产队养的奶牛,一天能出六十斤牛奶,都送到供销社里,他们按照八分钱一斤回收。”
“你们生产队还养奶牛呢,真不错!”
他有些好奇的看看两个空水筲,笑了笑,“小伙子,你们那的供销社咋样?货齐全么?”
“也就那么回事!”
孙建平打了个哈欠,“供销社么,脸难看事难办,买个东西像讨饭。”
这人脸色一沉,“也有好的吧!”
“有倒是有,不过人家调走了,换上这个新来的可不如原先那个!”孙建平扭头看看他,“叔,你咋这么关心供销社呢,是不是也让他们欺负过?”
“哈哈,哈哈,有那么几次。”他急忙陪笑一声,“从这到杜尔基公社还得多远啊?”
“三十多里吧,我这匹马脚力快,保证赶在天黑之前把您带到那!”孙建平笑着扬扬鞭子打了个响,乌龙马甩开四条大长腿跑起来!
“你的鞭子好像从来都不打在马身上……”
这人终于发现了点蹊跷,忍不住问道。
“打?我可舍不得!”孙建平笑笑,“说句不害臊的话,这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打一下我都得心疼半天!”
乌龙马嘶嘶叫上两声!
那马儿还得管你叫爹呗!
“小伙子,从你们这往北走就是大兴安岭了吧!”
“对,过了杜尔基公社,往前走就是太平山大队,从太平山大队再往北,就到了红星林场,那面就是大兴安岭东麓的山地了!”
“噢噢噢……”
车轮子骨碌碌碾着乡道上的土坷垃,溅起一片飞扬的尘土,这位远行的旅人扭头看看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县城,幽幽叹了口气!
孙建平说得一点也不假,一个小时后,马车准时停在杜尔基公社邮局门口,孙建平跳下马车,指指旁边的供销社,“到了!”
“谢谢小兄弟了!”
孙建平一笑,“叔您太客气了,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对了你的车钱……”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塞到他手里,孙建平几经推脱,但是这人态度坚决!
“收着,我还能白坐你的车不成?”
嘶嘶!
乌龙马也叫起来!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等下给你“孩子”买瓶罐头吃……
孙建平没法子,只得收了五毛钱,他把马车拴在邮局门口的树上,推门走进来。
邮局还没下班,那个小眼睛小丫头看到他来,顿时脸上带了笑,“建平哥你来得正巧,有两封给你的信!”
“谢谢!”
孙建平接过来一看,不用问,是父母写来的,他把信拆开扫了一眼,父亲仍是长篇大论叽叽歪歪,母亲的信就简单多了,告诉他自己已经被安排到秘书办工作,组织上给她分配了宿舍,咱家老房子仍是被封状态,一时半会回不去了,你和小钱好好的,敢欺负她我打折你的腿……
嘶……
孙建平看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亲妈啊!
真够狠的!
“给你的!”孙建平掏出一个香瓜,放在水磨石台面上,小丫头接过来,“谢谢建平哥,你每次来都不空手!”
“客气啥,都是朋友么!”
孙建平打着哈哈推门走出来,解开缰绳,乌龙马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子死死盯着供销社。
“走啊!”
孙建平扯了下缰绳,乌龙马仍旧梗着脖子,嘶嘶叫起来!
罐头呢!
你刚才收了钱的!
买一瓶呗!
“得,真是馋得要命!”
孙建平没办法,只得牵着乌龙马来到供销社门口,刚推门进去,就见刚才搭方便车的那个人也站在柜台前,正红着脸和郎玉婷说话。
“有灯油没有?”
“没有!”郎玉婷把鸡毛掸子往柜台上一摔,顿时烟尘四起,呛得他连忙扇了两下,“前几天县供销总公司就把灯油安排下来了,咋能没有呢?是没送到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你妈,还帮你看着!”
郎玉婷一双小眯眯眼投射凶光,尖着嗓子喊道,把外边的乌龙马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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