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点活没整完呢!老陈媳妇你出来一趟,我跟你说点事!”
当着孙建平的面,徐大娘也不好意思说自家那点烂眼子事,冲陈培林媳妇招招手,她瞅瞅丈夫,陈培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摆摆手,她才起身来到外边,刚一出门就被徐大娘抓住手腕,两人站在墙根脚,嘁嘁喳喳商量了半天。
“啥事啊唠这么黏糊?”
不一会徐大娘转身走了,陈培林媳妇推门进屋,抱起小铁柱哄了哄,陈培林忍不住问道。
“还能啥事,她家二丫的事呗!说是眼瞅着要结婚了,要咱们家去当娘家客人……”
“那你咋回的?”
“还能咋回,邻里邻居的住着,也不能看他家的笑话,老陈就去一趟吧!”
“哼!”
陈培林郁闷哼了一声,起身抓起帽子,“我去小陆家看看!”
“又去填大坑,玩一会得了,早点回!”
“知道了这个墨迹!”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屋子里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钱慧瞅瞅孙建平,再瞅瞅出门的陈叔,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只得微微抿了一下嘴唇,凑到孙建平身边,扯扯他的衣袖。
“陈婶您先忙着,我得回去喂牛了。”
孙建平多聪明,马上明白了对象的意思,陈婶笑笑,“行,路上慢点,小钱送送你对象。”
“嗯!”
钱慧脸一红,我“对象”!
是个大傻子!
“徐叔这人就是太精明,凡事都可着自己,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死活,现在好了遇了难事,村子里的人都不待见他,才开始犯愁了……”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乡间小路上,钱慧眨眨眼睛,忽然停下来,“建平,你说人是聪明一点好,还是笨一点比较好?”
“我觉得还是笨一点比较好,太聪明的人喜欢算计别人。”
钱慧忽然嗤嗤笑起来,搞得孙建平莫名其妙,“你笑啥?”
“我笑某人很有自知之明啊!”她俏皮伸过手,捏捏孙建平的脸蛋,“你这人,傻乎乎的!”
孙建平仍是笑,不和她争论。
只要她开心就好,有什么好争论的?
非要辨出个对错吗?
没那个必要!
俩人走到自己“家”门口,看着黑黢黢的屋子好似夜幕下的狰狞怪兽,钱慧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小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我和建平哥以后要在这里生活很多年吧!
“进去看看?”
“走呗!”
钱大小姐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拧开已经有些锈迹的门锁,率先走了进去。
屋子里黑咕隆咚,也没个光亮,钱慧往前走了两步就停在原地,直到孙建平走进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好黑啊!”
孙建平没言语,借着马窗外照进来的稀疏雪光,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去,摸索着拿到放在灶台上的火柴,刺啦一声,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火焰升起来,照得屋子里忽明忽暗。
油灯点起来了,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看着墙上、炕上、柜子上放的对联,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钱慧轻轻吁了口气,这些东西明天就可以拿去卖钱了!
站在自家屋子里,钱慧莫名感到心安,她这辈子住过很大很豪华的房子,但在那栋房子里,每一个房间都给她留下些许不好的记忆,唯独这间陋室,却让她感觉从身体到灵魂都格外舒服。
或许是因为有了对的人,所以才……
她悄悄握住孙建平的手,轻轻吁了口气,说一声走吧!
嗯!
孙建平领着她出了门,钱慧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建平哥,咱们以后就要在这里住上很久吗?”
“是啊!”
孙建平轻轻点了下头,“委屈你要陪着我在这住下去了!”
“才不呢,我喜欢住在这!”钱慧仰起小脸,借着雪光,看着他帅气的面容,忽然噗嗤一笑,“你板着脸干啥?笑一个嘛!”
“哈哈!”
孙建平笑了一声,“我想好了,在这生活也未必就不比大城市差多少,至少不用挨饿,还有这么美丽的风景可以欣赏,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又可以抚养他们长大成人,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
“嘻嘻,你想要几个宝宝?我给你生!”
“那我……要十个!”
“讨厌你把我当成猪了,站住看我不打你!”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山村里,连昏昏欲睡的乌龙马也抬起头,竖起一双批锋耳,像雷达似的转来转去,末了嘶嘶叫上一声,又慢慢合上了双眼。
第二天一大清早,村子就热闹起来,大人们吼着嗓子招呼孩子们快点起来,壮劳力们把马车套好,正往车上搬东西。
冻豆腐、炮仗、对联……
全都是好东西!
天色渐渐亮了,通往杜尔基公社的乡道上,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数不清的人群,马蹄声、铃铛声掺和大人小孩的笑声,汇成一道声音的河流,沿着乡道一字排开,一直拖到遥远的公社里。
公社早已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钱慧双手抱在一起,坐在马车上,好奇看着从四面八方跑来赶集的乡亲们。
人真多!
先前到达的老曹和老张早就把位置占好了,众人赶着马车过去,将东西卸下来,张子义先拿了两个二踢脚插在地上,叮叮当当两声炮响,喧闹的集市突兀冷静下来。
“卖炮仗啦!”
孙建平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喊起来!
现场又是一片躁动,大人小孩都簇拥过来,看着那一捆捆用麻绳捆扎好的二踢脚,一个个都咽了下唾沫。
供销社卖双响子,是三分钱一个,孙建平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抢生意,所以定价也是三分。
“来,玩玩?”
张子义热情招呼众人,有几个乡亲蹲下来,拿起双响子左看右看,又放下来,嘴唇蠕动一下,艰难比划出一根手指头,“给我来十个!”
“行,十个是吧,三毛钱!”
有人带头,剩下的生意就好做了,偌大的集市上有卖猎物的,有卖盖帘子笤帚扫帚的,也有学二马架做豆腐粉条拿来卖的,唯独卖炮仗,他们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至于供销社卖的炮仗,刚开集不到一小时就被一抢而空。
太阳升起来了,人也越来越多,小小的摊位前挤满了人,你来两块豆腐,我来几个双响子,还没到晌午,带来的全部东西就都卖得清洁溜溜。
张子义从车厢板上捡起一块掉下的奶豆腐渣,随手扔进嘴里,冻得邦邦硬的奶豆腐冰得他一皱眉,“老曹,还有啥要卖的赶紧往外折腾,再不卖就只能砸手里了!”
“还有啥啊,对联都抢没了!”老曹也没想到今天的生意竟然如此之好!
他踮起脚,往对面小西山的摊位瞅了一眼,见那帮家伙还守着几根用高粱杆编成的笤帚刷子扯脖子吆喝,笑骂一声这帮棒槌!
“那玩意家家都有,谁稀得买,我看那个啥包队干部,也是个抓抓鸟,不成事的家伙!”
他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一阵骚动,剧烈的拖拉机轰鸣声由远及近,大家伙纷纷让出一条大路,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韩老四和胡来福一左一右坐在拖拉机的大轮挡泥板上,在无数人羡慕的眼光中穿过这条主干道,直奔小西山而去!
老曹看到这一幕,愣了足有十秒钟!
烟袋锅子猛地亮了一下,随即老头吐出一个字!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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