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头伺候了一辈子牲口，哪头牲口是好是赖一眼就能瞅出来，现在除了青骢马有点闹肚子，别的都还好，就是这俩驴……
始终吃不到一个槽子里。
小毛驴看到老程头走出来，鼻子里呼呼喘着粗气，向老头控告自己带了绿帽！
驴子现在脑瓜子都绿油油的！
太可气……
老程头笑着掏出一把黑豆给小毛驴，小毛驴低头啃了两口，吃得满嘴豆渣子，这才开心叫起来！
“这头大叫驴还是你曹叔从甘南马市买回来的，当时母驴死了，就剩下牠一个，才两個月大，就这么一丁点，我和你曹叔去草原找宝力德老爷子，弄了点奶皮子兑水把牠喂大……”
老程头看着小毛驴，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笑呵呵搓搓驴耳朵，倔强的小毛驴竟也安分，乖乖站在原地，享受来自小老头的抚摸。
“怪不得脾气那么倔。”
孙建平作怪的扯扯小毛驴的下巴，把小毛驴气的根儿噶直叫。
又欺负驴！
“老曹跟我说了，过了年他就退下来，让你当队长，到时候你可得把这些牲口好好照看着，有这些牲口，再多的地咱们都种得过来，别像小西山，你说现在粮食都打下来了吧，牲口还是登楞噔楞的瘦，看着都吓人……”
老程头想起昨天在小西山看到的那几头瘦牛瘦马，心里就是一翻个！
这他妈的，人挨饿就算了，牲口也饿成那王八犊子样！
小西山我看是要玩完啊！
老曹这边，正在家里热情款待上门做调研的滕干事。
现在人家已经不是干事，而是滕主任了！
产房传喜讯——升了！
“我们这去年风调雨顺，所以才能多打点粮食……”老曹把生产队的账本都拿出来，供滕主任检查，“其实算下来也没增长多少……”
“一亩地增产五十斤还不算多？”滕干事白了他一眼，老曹翻了个白眼，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们这账不对劲啊……”
“哪不对了？”
老曹急忙探过头去看。
“你看看这个水稻产量是这些，扣除交公粮和爱国粮，还剩下……”
孙建平喂完了马，溜溜达达走回来，刚推开门，就看到老猫从屋子里跑出来，冲他喵了一声，顺着门缝窜了出去。
随后就听到小豆包汪汪叫的声音。
得，这俩货又掐起来了！
“牲口都喂完了？”
见他进门，老曹问道，孙建平嗯了一声，见滕主任来了，正坐在炕桌上咬着笔杆和老曹核对账目，笑了笑，“滕叔，曹叔，我等下去趟公社，把挑出来的粮食给我二叔他们农科院发过去，人家那边等着这批粮食作比对呢。”
“嗯哪快去吧！”
老曹摆摆手，滕主任咳嗽一声，“那个，建平你等会，我给农科院写封信，看他们明年春天能不能派人下来一趟，给咱们做做指导，种地不靠科学是不行的。”
“好啊叔，我们也都指望着他们下来指导指导呢！”
滕干事嗯了一声，从账簿上扯下一张纸，刷刷刷写了封信，叠成一个四角形递给孙建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麻烦你去邮局帮我一并邮寄出去，这是邮票钱。”
“好的叔那我先过去了！”
孙建平冲老曹眨眨眼，把钱和信收过来，揣进大衣口袋里，转身往外走。
“明年我寻思着让建平接替小队长的位置，领导你看成不？”
老曹小心翼翼问道，滕干事微微蹙了下眉毛，“不是说还有个老徐吗？俩人工作表现都咋样？”
“老徐肯定是不如建平的，要不是没有建平他二叔下来做指导，今年的粮食也没这么高的产量！”
“哦我差点忘了，建平他二叔是省农科院的……”滕主任眼珠转了转，“这事你们还是开个民主会，看看村民们的意愿，咱们抓紧把账目核对一下，等会再去盐碱地那边看看。”
老曹一听，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这个老滕看起来也要拿盐碱地做文章！
但……
那块骨头可不是好啃的！
别到头来像老杨一样，肉没吃着，反倒被盐碱地掰掉好几颗牙，判个十年八年，犯不上！
钱慧珺正坐在张子义家里，帮着张齐氏做被褥，雪白的棉花弹过之后轻薄绵软，好似一团团漂浮的云彩，被捋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棉片，一层层盖在一起，再盖上白布内里，用针线绗过一道道的细密的针脚，再套上花花绿绿的外罩，一床被子就做好了。
想起以后这床被子里要躺下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孙建平，钱慧珺小脸就是一红。
“姐你帮我按着点被角……”刘桂英手脚麻利的帮着张齐氏钎被角，她虽然年纪小，但干的活却不少，一双小手巧得很，让钱慧珺颇有些自愧不如。
我还真成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
窗外响起了砰砰的声音，孙建平隔着玻璃冲她招招手，指指外边。
钱慧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拍拍还没做好的被子摆摆手，让他自己去吧！
手头正忙着呢！
“那我自己去了！”
孙建平抓起帽子扣在脑袋上，头也不回离开了张家，正好和张子义撞了个满怀，老张一听他说要去公社，也放下手里的木柈子，拍拍身上的雪，“我也跟你去，我去找杨主任问问，老大都考下驾驶证有一阵子了，咋还没安排开上拖拉机？”
“走吧叔！”
孙建平赶着马车，晃晃荡荡往公社方向走。
公社人不多，有几辆马车停在供销社门口，都是来卖山货的，郎主任那个胖侄女黑着脸将众人带来的木耳、榛子、蘑菇等山货逐一过秤，把秤盘摔得叮当响，吓得这些来卖山货的农民大气都不敢喘。
郎主任看到孙建平赶车过去，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冲他招招手。
孙建平也挥了下手，咧嘴笑了一下，就算打过招呼。
马车拴在邮局门口的大榆树上，他跳下车，把满满一包粮食抱下来，大步走进去，那个营业员小妹妹看到他来了，急忙起身，笑脸相迎。
“你来了，咋这么闲着呢！”
“农民哪有闲着的时候啊，不像你们还休周末。”孙建平拿出一布口袋舂好的大米递给她，“我们今年新打下来的稻子，你尝尝！”
“你还真的给我……”小姑娘又惊又喜，她原本以为眼前这个帅哥只是客气客气……
孙建平笑笑，又提起满满一包粮食放在柜台上，掏出滕主任写的信，“这俩，邮到省城农科院的，帮我算下多少钱。”
“先放那吧，有你两封信，一封从江西来的，一封从xj来的……”
伸手不打送礼人，小姑娘脸上带着笑，从抽屉里取出两个已经磨损得破了边的信封递给他，孙建平接过来一看，果不其然！
是爸爸妈妈来的信！
孙建平靠在柜台旁，先扯开爸爸的信，这封信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道手续，连信封都磨破了！
厚厚一沓纸，足有十几页！洋洋洒洒足有上万字！
“我爸真是有闲……”
孙建平嘟囔一句，扯开信纸，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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