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打一千九百多斤,硝酸钠两百斤,卤水里又提炼出两百五十七斤氯化钠,就是盐,都存在仓库里留着喂牲口呢!”
“真没少整!”老曹站起身,帮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土,“耪二遍地时就不用你去地里了,你和你大哥去趟草原,看能不能把这些玩意折腾出去。”
“我知道了叔。”
俩人边走边聊,远远看到徐金山蹬着崭新的自行车从小桥上经过,老曹咳嗽一声,唬得徐金山停下来,“呦呵,咋这么闲着呢?”
“这是去队上了?”老曹嘎嘎一笑,“有啥新指示跟我们说说!”
“能有啥新指示,就是吧……”老徐眉梢一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家二丫,你侄女,让供销社录取了,安排到队上的代销点上班,当售货员,明天就去。”
“整挺好!”老曹皮笑肉不笑,“不是说把二丫的户口往城里起吗?起过去没?”
“城里户口有啥用,起了也不能给安排工作,供销社挺好,先就这么干着吧!”徐金山说完,蹬上自行车又跑了。
孙建平摇摇头,井里的蛤蟆也就能看到碗大一个天!
“老徐这人脑子就是没个算计,就盯着眼么前那点玩意。”老曹哀叹着摇摇头,“建平你说,王金刚那小子,真能死心塌地和徐二丫过一辈子?”
“我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王金刚那张破嘴。”
孙建平早就一眼看穿了这位和自己“死磕”的好同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对吧,连我都看出来那小子不行……”老曹还想追过去说道两句,想想又摇摇头,叹了口气,“得,说浅了人家不当回事,说深了人家反倒跟咱们翻脸,走吧回家吧,先把咱自家媳妇娶进门,再说两旁事人……”
孙建平脸一红。
这老爷子,还真上心!
气温上来了,又下了几场春雨,地里的小苗疯了似的猛长,还没到端午节,苞米苗就已经过了膝盖,麦苗也盖了垄,触目所见尽是绿色,郁郁葱葱的植物嫩苗随风摇晃,昭示着初夏的美好。
东北的夏天很短,这边的夏天更短,满打满算,也只有六七八九四个暖和的月份,所草木亦争春,无论是种下去的农作物还是山里的树木杂草,都在拼尽全力生长,力争在这短短的四个月内完成生长、开花、结果、成熟的过程,将自己的基因传承下去。
鸟儿们也从南方飞回来,老曹家的屋檐下今年飞回两窝燕子,每天蹲在房顶架起的收音机天线上,滴溜溜的叫。
所谓燕子不落无福之家,看到今年家里来了两窝燕子,全家人都高兴!
“今年是个好年份啊!”老曹有预感,今年粮食指定能大丰收!
这不燕子都提前登门报喜了!
“叔,有什么科学根据吗?”孙建平看着飞来飞去,忙忙活活筑巢的燕子们,笑着问道。
“啥科学……”老头窘迫的拿起烟袋蹭蹭脖子,“老话就是科学!”
“哈哈哈!”孙建平忍不住笑出声,这老爷子!
张子义急匆匆走进院子,看到老曹和孙建平都站在当院里看燕子筑巢,冲老曹招招手,“那个老登你过来一下!”
“有话说有屁放,一天天的,净惹我生气!”
老曹没好气嘟囔一句,张子义撇撇嘴,走过来,“你听说没,杨组长又高升了!”
“他不是让人给撸了么,咋又支棱起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怕这家伙又跑来咋咋呼呼修水渠,那家伙一顿混整啊……”
“别吹牛逼了,我还不知道你咋想的,你心里巴不得老杨修水渠,你这个大厨还能搂点伙食费……别跟我俩瞪眼,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咋我搂的伙食费你没用啊,那车票钱哪来的,老母鸡下蛋下出来的?”
“嗯哪,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行了吧!”
两人又开始拌嘴,孙建平强忍不笑。
老母鸡要有这功能……
俩人正呛呛呢,远处跑来一辆绿色吉普车,俩人一看,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卧槽,说谁谁来!
“你这嘴跟开了光似的,念叨吧,把人家给念叨过来了!”
“别啥事都赖我,他老杨又不是我儿子,那么听我的呢……”
正说着,吉普车停在老曹家门口,从车上风风火火下来杨组长,不过现在得叫人家局长了!
县农业局局长!
正八经的领导!
原先他只是县G委会办公室的一个组长,专门负责下派到各乡镇包片监督检查农村工作的,一番奇妙的“运作”之下不但因祸得福,还跳了好几个台阶,成了局长!
人逢喜事精神爽,杨局长走路都带风,和老曹热烈握手!
“前阵子你不是……”老曹好奇问了一句,杨局长把眉毛一挑,“那是有人无中生有,故意设计陷害我,现在我算是沉冤得雪了,那啥老曹你们的盐碱地整咋样了,抓紧带我去看看,鹤城的大记者都叫我给请来了,准备把你们的事情报一报,好好宣传宣传呢!”
“鹤城的记者都来了?”老曹诚惶诚恐,急忙招呼众人往稻田地去。
孙建平瞥眼看到吉普车里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梳着两条马尾辫的姑娘,大概此人就是杨局长所说的“鹤城记者”了。
来到盐碱地,看着长势喜人的稻苗,如今已经长到一寸多高,分出四五片叶,一派生机盎然场面,那个大记者总算屈尊下车,掏出一部崭新的海鸥牌相机,咔咔拍了两张。
钱慧和周薇也跑过来凑热闹,看到眼前这位白衬衫黑裙子的年轻记者,撇撇嘴,看她这身打扮,怎么形容呢……
“闷骚货!装得还挺清高!”自打郝翠翠去大队教书后,周薇就接替了她的“毒蛇”位置,一脸不屑的看着这位矜持的提着裙角,脖子上挎着相机,手里拿着小本本,跟在杨局长身后,不时写上两笔的鹤城报社来的“大”记者。
“人家也是为了工作嘛!”钱大小姐笑笑,她那种家庭出身,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记者看得多高贵,若论高贵……
我们吴越钱氏,很差吗?
英雄不论出身高,关键是一个人的涵养,品格……
老重要了!
“切,工作个屁,她但凡是个有良心的,就去屯子里转一转,去小西山看看老百姓都过得啥生活,锅里吃的是啥,写篇报道发到报纸上,也算是个带种的。整天跟在人家后面唱赞歌拍马屁,奉承陪笑,和妓院娼馆里的婊子有啥区别!”
周薇越说越激动,声调很高,不光那个记者,就连杨局长都听得清清楚楚!
“咳咳!”
孙建平咳嗽一声,冲周薇使了个眼色,钱慧也知道她闯祸了,急忙扯扯她的衣袖把她拽走。
“杨领导你看,这是我们用来收集碱水的集水坑,前几天已经把富集过来的盐碱熬煮了一遍,从中提炼出两千多斤化学原料……”
孙建平也不愿意搭理这帮人,但为了掩护闯了祸的周薇和钱慧逃跑,只能挤出一个笑脸,向他做介绍,转移注意力。
“哦,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连漫灌后富集的盐碱都利用起来了,你小子,总是能给我带来新的惊喜!”
杨局长看着摆在面前的几样样品:雪白的盐、小苏打、结晶的硝酸钠……赞许点点头,使劲拍拍孙建平的肩膀,“你这个废物利用做得不错,很值得表扬!这可是咱们在改造盐碱地,变废为宝计划上的重大突破!都记下来记下来!”
“好的局长。”
那个年轻女记者瞟了孙建平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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