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下来,发电机轰隆隆响着,一盏两百瓦大灯泡挑在桦木杆上,照得四周一片通亮。
村子里的打谷场上,支起两根长长的桦木杆,挑起一张巨大的银幕,放映机哗啦啦转着,巨大的音响里传出慷慨激昂的声音。
孙建平坐在墙头上,眼珠子盯着银幕上放的电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边吃边看。
“干啥呢!”
钱慧又凑过来,翻上墙头坐在他身边,孙建平掏出一把花生递给她,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吃着花生看着电影,都舒舒服服吁了口气。
惬意!
“这片子还不错。”
能从钱大小姐那听到这句话,就证明了这部片子的艺术价值是很高的。
“《锦上添花》,还真是恰如其分呢!”孙建平笑了笑,“问你个事,假如有一天咱们还能回到城里,你选择留在农村还是回去?”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借着大银幕的光芒,映照得钱慧的皮肤白皙如玉,一双格生生的漂亮大眼睛好似深邃的星空,看得孙建平咽了一口唾沫。
平日里咋没发现这丫头长得这么好看!
“你就回答我回不回去吧!”
“回不回去?”钱慧直接把球踢了回来,孙建平挠挠头,“我想回也没地方呆了,家里的房子被组织上给贴了封条,难不成回去睡大街?”
“那我也不回。”钱慧晃着两条腿,冲他嘻嘻一笑,“我家还不如你家呢!”
“咋,咱俩就在二马架过一辈子了?”
“那有什么不好?至少这里够安静,我喜欢安静,我也喜欢大自然,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安身之所了。”
钱慧仰起头,看着挂在天上的明亮月亮,“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大多好看!”
“是啊,圆圆的像个大烧饼。”
噗嗤!
钱慧笑起来,“晚上的炖鱼没吃饱啊,还想把月饼当烧饼……”
“哈哈还说我呢,你不也把月亮当成月饼……”
俩人都笑起来,远处李秀芝搂着小月月看电影,扭头扫了一眼坐在墙头上有说有笑的俩人,嘴角露出一丝老姨母般的笑容!
我这个傻兄弟啊!
总算开窍了!
夜色静悄悄的,小小的山村里只有这么一个明显的亮点,前来出民夫的三千多人聚在一起,或坐或站,欣赏这一丁点来之不易的娱乐,电影喇叭里放出的优美旋律回荡在这一方小世界里,抚慰着疲惫乡亲们的心。
夜行的老猫喵喵叫着回到家,看到门窗紧锁,再看看远处喧闹的亮点,舔舔爪子,纵身跳下窗台,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木栅栏上纵横跳跃,仿佛灵动的精灵。
“喵!”
老猫爬上墙头,凑到孙建平身边,用头撞了撞他的手心,打了个哈欠趴在他腿上。
“这是曹叔家的猫啊……真胖!”
钱慧伸手去摸,没想到脾气暴躁的老猫竟然翻了个身,露出白白的肚皮,犯贱似的冲她喵喵叫。
孙建平看着来气,抬手给了老猫一巴掌!
老猫顿时怒了,冲他龇牙咧嘴,挥舞着小爪子一顿喵喵拳,把钱慧笑得合不拢嘴。
“喵!”
发泄完怒火的老猫狠狠瞪了孙建平一眼,大摇大摆踩着他的大腿跨过去,一头扎进钱慧怀里,圆溜溜的大脑袋使劲撞着她的手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在她大腿上蜷缩成一个毛球,张大嘴巴打个了哈欠,眯缝着眼睛,也好奇的看着银幕上闪动的电影。
“建平你看,好像很喜欢我呢!”钱慧把手伸进老猫的肚皮里,感受着热乎乎的温度,一脸惊喜。
“这叫臭味相投……”
“去你的!”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像一个圆圆的笑脸,洒下一道道银色的月光,温柔照耀着下方快乐的人们。
一夜尽欢颜。
第二天一大早,老曹依旧早早爬起来,他袖着手来到队部,抬头看看挂在木杆上的半截铁轨,想了想,缩缩脖子,罢了,乡亲们都累了好几天了,让大家伙好好歇歇吧!
孙建平已经在后边的马厩里开始铡草料了。
累了两天的马儿们也都躺在地上,睡得迷迷糊糊,连乌龙马也没扛住,倒在地上,睡得舌头耷拉出来,直到孙建平走近了,乌龙马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乜了他一下,又闭上了。
“看你虚的……等下给你买点六味地黄丸补补……”孙建平蹲下来,扯着爱马的舌头转了两圈,乌龙马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
远处大白马鼾声如雷,只有活力满满的小毛驴根儿噶叫唤着,老铁们别睡了,起来嗨!
“你消停会!”
孙建平走过去,一把扯住小毛驴的缰绳,照着驴头拍了一下。
小毛驴一呲牙,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母驴呢?
主子不是说给驴子找母驴吗?
“建平啊,喂完马咱们去渠上一趟,再好好检查检查。”老曹袖着手,佝偻着腰慢悠悠走过来,昏黄的老眼扫过小村子上空,却不见有几家冒起炊烟,显然大部分人家还在沉睡。
乡亲们太累了!
“嗯,马上喂完了!”
他抱起拌好的草料,倒进马槽子里,马儿们一匹接一匹站起来,凑到马槽前心不在焉的吃上两口,又都躺下来,接着睡。
人困马也乏!
把马喂完,孙建平也坐在马扎上,揉揉生疼的肩膀,昨晚睡觉之前他让曹春贵帮自己捏了捏,没想到老曹大哥手劲太大,把他的肩膀捏得青一块紫一块,现在动一下都疼!
“叔别忙了,歇会吧,等会我弄就好了。”
见老头抄起铁锨开始清理马厩里的马粪,孙建平笑着说道。
“这下渠修好了,咱们得想法整地了。”老曹仍旧固执的把马粪都收完,装进手推车里,这才跳出马厩,坐在他身边,习惯性的点上一袋烟抽了一口,和他絮叨接下来的安排。
“渠修好了,水到了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孙建平笑了笑,“我看杨组长那意思,是想在盐碱地上多做些文章啊,你没看到他昨天那个五马长枪的劲儿。”
“别人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人来疯,干点活吵吵扒火的,生怕别人看不着。”
“那是,要是领导们看不着,他不是白干了?”孙建平补上一句,“干没毛病,就怕瞎干。”
老头哈哈笑起来,“他要是瞎干,让他自个干去,我可不听他摆弄!”
爷俩坐在马厩旁,听着马儿们刷刷吃草的声音,抬头看看蓝瓦瓦的天,想想刚刚修好的水渠,心里满满的都是期望!
今年开春,可是要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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