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开。
有将士回首望了身后那道立马横刀的高大身影,想要拨马回身与之一道对敌。
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喝止。
“进城!”
听到这话,将士们不禁愣了一下。
‘是……是将主?’
直到此刻他们中的不少人才猛然惊觉李靖这个陷阵营主将,原来一直隐藏在他们当中,与冯参将一明一暗带着他们于敌阵冲杀。
也难怪刚刚冲阵之时,在某些本以为必死的关键时候,自己总能有如神助,于毫厘之间存活下来。
所以啊,哪有什么神明庇佑?
有的只是自家这些大人物不顾颜面亲自下场的偷摸小动作。
这般举动虽然有失堂皇正大,甚至显得有些无耻,可对于这些将士而言,胸中却是涌出一股难言的感动。
这就好比封神演义中,元始天尊的种种作为,在旁人看来可谓厚颜无耻。
但对于阐教门徒来说,有这样一位护犊子的教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运?
“进城!”
军令如山。
在军中令行禁止,这是铁律。
无人敢于违背。
有李靖这一声将令,一千人马皆浴血的陷阵铁骑鱼贯入城。
独留冯参一人横马城下,独自立于数万蛮族铁骑阵前。
那一声‘敢近者死’,在六境大能的恐怖法力裹挟下,化作一道有如实质声浪向着前方四周席卷而去。
惊得不少战马人立而起,嘶鸣阵阵。
如果不是这些蛮族从小长于马背,几乎与座下战马形如一体,怕是只这一声怒吼,这数万铁骑免不了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只是尽管如此,一阵混乱和狼狈还是没能避免。
原本疾冲城下的磅礴气势也为之一阻,最后竟是生生在冯参身前的数百步止住身形。
为首的几名蛮将勒住座下战马,本就盛怒而来的他们,望着冯参那嚣张到极点的做派,脸色一片青紫。
有心直接聚起龙魂,联手杀了这厮,然后率军直接冲入身后洞开的城门之中。
可理智却在疯狂提醒他们,这是陷阱!
一旦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很可能下一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意识到这一点,为首几名蛮将神色一阵挣扎,颇有几分进退维谷之意。
进,可能会掉入陷阱。
可要是就这么被这雍将一喝便灰溜溜地退了,那他们的老脸也丢尽了。
就这么进退两难之际,终于有人忍不住怒喝一声。
“兀那雍将,休得张狂!”
下一刻,一阵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漫天箭雨,向着冯参攒射而来。
似乎想要直接将之钉杀在当场。
只可惜一尊金身境的六境大能,又岂是区区箭雨能够射杀的?
但这只是假象而已,真正致命的威胁,便潜藏于这漫天箭雨之中。
一道真火流溢的金色护体罡气中,冯参形似山峦屹立于大地,身形岿然不动。
磅礴浩瀚却已然入微的神念,瞬间捕捉到一连数道气息恐怖的强大箭矢。
冯参顺手一刀斩出,发出嘲讽的大笑。
“蛮荒鼠辈,只会暗箭伤人!”
冯参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已经忘了他家侯爷这一路走来,最擅长的就是此道。
甚至就算是时至如今,这‘暗箭伤人’也是韩某人最大的底牌。
当然,阵前打嘴炮嘛。
能够气人就行,谁又会真的较真?
果然听到冯参这话,又见那数道灌注了自己几人强大法力的神箭被此獠一刀斩灭。
几名六境修为的蛮将脸色越发难看,显然被气得不轻。
战场之上,胜则生,败则死。
这生死之间哪有什么光明正大?
更何况你们这些雍狗向来都只是嘴上冠冕堂皇,可实际上腌臜脏事干的还少了?
只可惜道理他们都懂,奈何嘴笨了一些。
胸中怒火积蓄之下,终于有一员蛮将再也忍不下去了,瞬间腾空而起,手中黄金宝刀直指冯参。
“兀那雍将!休要饶舌!可敢与本万骑决一死战?”
这话出口,剩下几名蛮将霍然色变。
尽管他们心中也是怒意沸腾,可理智却还尚在。
对面这雍将嘴臭归嘴臭,性情也是嚣张跋扈,可一身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强大。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出言阻止的时候,冯参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边话音落下,冯参已经眸光一亮。
刚刚那名为博日列的蛮将太过脓包,竟然一言不合就降了。
导致他心中不免遗憾,却没想到此时竟然有人主动跳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如此求之不得的意外之喜,冯参又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哈哈大笑。
“死战便死战!怕你不成!”
说话间,冯参轻拍马鞍,腾空而起的瞬间,脚下便是连踏虚空。
“来!与某一战!”
而眼看冯参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那名手持黄金弯刀的蛮将心中莫名一慌。
此刻被虚空寒风一吹,终于冷静下来几分的他,蓦然想起刚刚那被此獠一刀斩去首级的老万骑,还有连一刀也不敢接的博日列。
人就是这样。
旁观他人之时,总觉得‘我上我也行’,甚至对旁人的失败加以嘲讽、咒骂。
可当自己真正身处同样的位置时,才会猛然惊醒过来。
其实自己并不特殊。
此时已经踏上虚空的蛮将,便经历了这样的心态变化。
只是尽管对于自己的一时冲动,已经有了几分后悔。
可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雍狗莫猖狂!且看本万骑如何斩你!”
口中怒喝一声,手中黄金弯刀已经裹挟着天地之威一刀斩出。
一瞬间,伴随着一声九头妖鸟的唳鸣。
一轮璀璨的火红大日现于虚空。
赤色的火光,将四周的天地耀成一片火红。
其恐怖的高温,甚至虚空得炙烤出了几分扭曲、变幻。
冯参见状,思绪一动,顿时明悟。
只是这份明悟却是勾起了他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勾起的嘴角,瞬间一狞。
“乌丸王族!”
以为冯参是被自己王族身份所震慑的蛮将,刚刚傲然回应。
可没想到冯参下一句便接着道。
“当真是运气!”
确实是运气!
遥想当初,那一杆上纹九头妖鸟的狼旗大纛下,自己一行人狼奔豕突,好不狼狈。
而如此恰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今日斩你者!大雍冠军侯麾下参将!冯参是也!”
哈哈大笑一声,手中镇辽长刀的刀锋之上,金色的太阳真火爆发而出。
很快便于虚空现出一轮金色大日。
如此一金、一赤争锋相对,竟映衬得那本该普照世间大地的真正大日,瞬间黯淡了许多。
三日横空!
景色奇异,很多人怕是一生也没见过。
可这份奇景终究只是短暂的,因为除了那一轮亘古以来就高悬于世的真正大日,剩下那两轮大日的一方注定会被另一方吞噬、湮灭。
金、赤两色极速靠近的倏忽一瞬间。
狂暴的法力肆意宣泄、爆发,连带着周围庞大的天地元气也为之沸腾、躁动。
而后便是一阵常人根本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亮于虚空之上。
“闭眼!”
这一声声提醒,终究还是有些晚了。
不少想要窥探一二的人,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口中哀嚎阵阵。
等到视线重新恢复了几分,他们只隐约看到一道身影依旧傲立虚空,而另一道则宛如陨落的神明,血洒虚空。
只剩残缺的尸体,从空中无力飘落。
总之,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胜负已分。
而胜者生,败者……则死!
不少蛮骑目光怔怔地望着虚空,眼中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可不远处雍人城墙上传来的巨大欢呼之声,却在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他们答案。
“为冯参将贺!”
这一声声庆贺之声,一浪大过一浪。
不只是欢呼,也不只是庆贺。
而是不断激昂的磅礴战意。
是相信这场战争,自己一方能够最终胜利的强大信心与军心、士气。
而这也是韩绍要让李靖、冯参亲率一千骑出城迎战,让他们要赢得漂亮的根本原因。
此消彼长之下。
当冯参拧着那颗崭新头颅立于虚空之上时,不论是下方那数万蛮骑,还是远处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蛮骑大阵。
这一刻,不少原本狂热的目光一瞬间晦暗下来。
这一仗尚未真正展开局面彻底开打,己方便接连损失了两個万骑、三位万骑长。
而对方竟仅仅是出动了一个千骑!
如此巨大的反差,对他们的打击可谓是巨大的。
甚至就连望向那座雍人城池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畏惧与退缩。
一时间,与城头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冠军城外的辽阔草原上,忽然安静得可怕。
而这时,再次一战斩敌的冯参大笑一声,从虚空再次回到马背之上。
“可要再战?”
对面为首的几名蛮将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冯参大笑不止。
“不战?那老子可就走了!”
说完,就这么当着数万蛮骑的面大摇大摆地往身后洞开的城门走去。
一边走,一边大笑道。
“哈哈!什么狗屁苍狼子孙,不过蛮荒野犬尔!”
可任由他如何挑衅,身后那数万蛮骑依旧毫无半点动静。
直至冯参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城中,沉重的城门轰然闭合。
……
“本侯这麾下,如何?”
冠军城墙上,士卒的欢呼声渐渐消止。
听到韩绍这声不无自得的问话,一旁亲眼目睹了整场战事的几名墨家贤者,感慨道。
“真世之虎将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怕也只会以为似这等于万军丛中纵横无忌的存在,只是那些凡夫俗子的以讹传讹、夸大其词。
可现在他们才知道终究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实力、修为只是一部分。
那份敢于以一己之力,直面数万铁骑的武勇才是让他们折服的根本所在。
因为刚刚那数万蛮族铁骑紧追不舍,向着城墙方向直扑而来的时候,哪怕只是这般站在城墙上远远看去,也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感。
换位思考。
若是换成他们自己身处城下,别说是与之动手了,怕是只是面对也会心中发慌、手脚发软。
听到几人对冯参的不吝赞许、感叹,韩绍哈哈大笑。
刚想说什么,却听一道声音断然否决道。
“虎将?不过跟着侯爷学了几分皮毛,加之没脑子不怕死,哪能称得上虎将一说?”
“想当初在草原之时,我家侯爷为了保全我等性命,单人一骑,直冲数千大军!那才是真正武勇!”
“所以要说虎将,我家侯爷才是真正的世之虎将!”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慷慨陈词,顶得几名墨家贤者脸色难看。
刚想出言驳斥,可看着那一身甲胄拧着两颗滴血头颅踏上城墙的身影,几名墨家贤者顿时尴尬一笑。
因为说话那人正是今日这场战事的主角冯参。
此时浴血归来的他,丝毫不给几位墨家贤者面子,出言驳斥了他们一番,便将两颗头颅奉于韩绍面前。
“侯爷!冯参幸不辱命!”
“今斩敌归来,奉敌将首级于侯爷当面!请侯爷过目!”
韩绍随手一拨,便将两颗腌臜人头扫到一边。
然后亲自上前将之扶起,笑问道。
“可威风了?”
刚刚还目中无人的冯参听到这话,赶忙摘下面甲、兜鍪,讪笑着挠头道。
“谢侯爷给末将这个机会!”
从草原归来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今日这一战,立功不立功且先不说。
着实是痛快了!
也威风了!
特别是在看到赵牧、齐朔两人的艳羡目光时,冯参更是下意识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差点就没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大笑出声。
而看着这厮好悬没咧到耳根的嘴角,韩绍也是无奈失笑。
这般嘚瑟,就不怕事后被敲闷棍么?
不过眼下这夯货确实立了大功,倒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所以韩绍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这一战打得很好。”
“这首战之功,本侯记下了。”
听到韩绍的这声赞许,冯参心中大喜。
可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忘为李靖和众将士请功。
“侯爷,此战全赖李偏将护佑、我陷阵后营将士用命!”
“末将不过负责冲锋陷阵,不敢居功!”
韩绍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以他对冯参这厮的了解,漂亮话他大抵是不会说,也说不出来。
所以这话应该是出自肺腑之言。
这就是这厮的可爱之处了。
只要能够容忍这厮臭嘴跟臭脾气,要说仗义这厮绝对不差。
“放心,本侯心里有数。”
而这时,暂时安顿好士卒的李靖终于也回到了城墙之上。
一番拜见之后,韩绍忽然问道。
“折损了多少骑?”
李靖默然了片刻,回道。
“七十三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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