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党”重掌重任,李伟虽然无官无职,但隐性的权势却更盛从前。
在朱元璋把大理寺推出去之后,朝野的怨怼也渐渐平息下来,虽然有很多人都明白这事全都是李伟干的,甚至往深了想,这事全都是陛下做的,但肯定没人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
时间匆匆而逝,年关渐渐临近。
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朱元璋心里的愤恨也平息了不少,但是在一年之间,皇孙皇后接连薨逝,依旧让这位开国雄主难掩悲伤,连带着全京城年节的气氛都平淡了不少。
其实朱元璋已经在尽量避免自己的情绪影响了,马皇后薨逝后,民间素服三日便可,仅是禁声乐百日,文武百官也是早早的就恢复正常办公了。
除夕之日,城中鞭炮声稀稀拉拉,懂事的人都知道皇帝心里情不好,不敢过于喧闹。
驸马府上,李伟和安庆端坐,众多女官仆役纷纷道贺,随后小青、小红将准备好的赏钱给众人发了下去。
这一年虽然祸事不少,但喜事也是很多,尤其是在钱财方面。
商会和银行今年赢三百多万贯,再加上建设扬州城赚的三十五万贯,总共近四百万贯,李伟分得的就有八十万贯。
当然他这点钱跟朱元璋所得的是没法比的,朱元璋不但从他这里得到近三百万,而且一顿屠戮加抄家,更是收获颇丰,可以说朝廷短期内不会再因为钱财发愁了。
赏钱发完后,众人喜笑颜开,随后才开始用餐。
李伟举着筷子,在一桌子素菜上转了一圈,最终无奈勉强夹了块豆腐。
但他可是要斋素三年的,即便是禁屠宰之期已过,他也不能吃肉,安庆当然也不吃,其他下人就更不敢了,所以即便是除夕之夜,他这餐桌上也没有荤腥。
虽然驸马府的厨子手艺还不错,但是现在调味品单一,没有鸡精,没有辣椒,也没有其他调剂,做出来的菜味道难免有些乏味。
想到鸡精,李伟不禁心中一动。
这东西简单,就是主要由香菇和鸡肉或者虾皮作为主材制作的,若是有鸡精作为调味,菜的味道肯定能好很多。
但是鸡和虾也属于荤腥,用他们做出来的鸡精算是荤还是素呢?
想到这里,李伟不禁又是眼神一暗,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正旦大朝,李伟身为驸马都尉也是有资格参加的,朱元璋发了大财,赏赐比往年丰厚了许多,但是赏赐过后的赐宴却是草草结束。
往年朱元璋在华盖殿宴群臣,马皇后在坤宁宫宴命妇,而今年却是仅剩前宴,而且没了声乐,显得很是冷清,不过群臣得了实惠,即便没赐宴他们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虽然朝廷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但李伟府上却一点也不冷清,自正旦之后,前来拜见的人就络绎不絶,不但有官复原职的茹太素、吴伯宗等人,也有那些进过诏狱死里逃生的官员。
茹太素等人也算是因为他的事遭受了连累,出于愧疚,李伟也无法将他们拒之门外,不过其他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仅是收了拜贴,没让这些人进门。
驸马府门前,黄载看到被迎进门的吴伯宗、王杰等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们几个内阁出来的人,都进了各部任主事等职,他因为进了兵部,顾及到顶着上司赵本的看法,从那之后便跟李伟等人刻意疏远。
而现在,赵本没了,现任的兵部、刑部试尚书对李伟也是毕恭毕敬,早早的就送来了拜贴,吴伯宗、吴沉等人都跟着接连高升,而他还是个小小的主事官,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李伟在送走了茹太素等人后,正要让人闭门谢客,阿布却又来禀报:
“老爷,门外有个和尚,坚持要见您,您看是赶他走还是见一见?”
“和尚?”李伟微微诧异,想了想,脑海里便浮现出了朱棣身边的那道身影,“难道是他?”
蹙眉片刻,李伟就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道衍可不是个简单的和尚,如果真是这个和尚,那他倒真想见见。
阿布恭声就是,片刻后,便将这个和尚带了进来,如李伟所想,确实是道衍。
“贫僧见过李大人。”
道衍慈眉善目,单手执礼。
李伟轻轻一笑:“大师见我所为何事?”
道衍道:“贫僧不日便会随燕王北上,此来一是为大人贺岁,二是有些事要跟大人谈。”
“哦,那就说吧。”李伟轻轻颔首。
“阿弥陀佛。”道衍轻颂一声佛号,随即沉默不语。
李伟等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跟他私聊,看来这和尚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李伟犹豫了下,还是挥手道:“随我来吧,阿布,守着门外。”
“是!”
阿布恭声应是,把守在外,然后道衍才随李伟进了屋内。
两人落座,李伟直接问道:“我这个人性子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有阿布在门外守着,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道衍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不禁摇头失笑。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也发现了,李伟性格直率,毫无城府,上次他问的那句话,恐怕还真如他自己所说,就是随便问问。
其实这种性格与他现在的权势地位根本就不相符,然而他却实实在在的拥有了这种权势地位。
如今的朝堂,文臣已经基本无人敢与他相抗,武将齐齐弹劾,也被朱元璋推出了个大理寺的吴庸顶罪,轻描淡写的化解,可以说现在他只要不造,基本上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李大人快人快语,贫僧便也直言不讳了。”道衍面带微笑,“贫僧是来救李大人。”
李伟微愣,随即失笑:“呵呵,救我?”
他身在京城,上有护犊子的老朱,下有忠心耿耿的数千护卫,能有什么危险?
道衍笑容不变,沉声继续道:“大人此时看似权势涛天,实则危若累卵!”
李伟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不由渐渐消失,淡淡的问道:“大师何出此言?”
见引起了他的重视,道衍心下微松,轻声道:
“此次锦衣卫依仗皇权横行无忌,将朝野上下得罪了个遍,群臣对大人虽表面畏惧臣服,实则内心怨愤不减,等将来这种怨愤积累到一定程度暴发出来,这些人恐怕不会与大人共进退。”
“大人现在所依仗的无非是陛下的信重而已,然而,陛下万年后呢?亦或者,大人早早的就失了圣眷呢?”
李伟眼神微凝,嘴唇动了动,一时无言以对。
道衍说的不错,现在他看似风光,实则根本就毫无依仗,朱元璋的恩宠时有时无,一会把他举到天下,一会又把他踩在地下。
教坊司那次直接从三品侍郎贬成九品,这次更彻底,直接无官无职了,要不是傍上了安庆这个小富婆,他现在与草民无异。
都说君王喜怒无常,说不定哪天朱元璋见他迟迟造不出汽车飞机来,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放弃,那他穿越者的依仗就也没了。
至于现在依附于他的这些人,吴伯宗韩宜可等人都是忠良正直的臣子,并不会无原则的站在他这边,至于其他人,都是趋炎附势之徒,更靠不住。
思来想去,李伟才恍然发现,他能依仗的,除了自己的技术,也只有那些工匠了。
这些底层的匠人跟他才是真正的相依相辅,除了他,没有别的权贵会在意这些匠人的死活,而除了这些匠人,也不会有别人对他这般忠心不二。
道衍平静的注视着他,也不催促,李伟沉思了良久,才将目光放会他的身上。
“那你准备怎么救我?”李伟淡淡的问道。
道衍听到这话,这才暗中松了口气,抛出了此来的真实目的:“大人可有想过离开京师?”
“走不了。”
李伟摇头,心里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个和尚有什么高见呢。
道衍微微一愣,随即便是恍然。
他自己都说过李伟不能用则杀,以当今陛下的雄才伟略,肯定也是如此想法,自然不可能放他离开。
只是道衍不知道的是,朱元璋对李伟的重视程度远高于他自己所认为的这般。
沉默了片刻,道衍才又道:“贫僧倒有些门路,若是大人同意,贫僧可以将大人暗中送离京师,之后大人可以去北地,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贫僧保证定能瞒天过海,以大人的本事,想来到了背地也定能另有一番作为。”
“北地?燕王那啊?”李伟瞥了他一眼。
道衍坦然一笑:“若是大人愿意,燕王当然欢迎,他对大人可是很是仰慕,即便是违背陛下心意,燕王也定当护佑大人。”
“算了吧。”李伟摆手拒绝。
道衍顿时一愣:“你不相信燕王?”
李伟摇了摇头:“我是更相信自己。”
听了道衍这番话他反而更加坚定了决心,要把以后的重心放在教导书院的学生,带领工匠研发新装备上。
他现在有三千护卫,虽然数量不多,但若真按照后世的机械化军队武装起来,那也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尤其是机枪之类的重火力,一但出现,那就是碾压式的,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也能任他横着走。
道衍看着李伟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他看错了?这位李大人除了陛下的信重还有其他更强大的依仗?
“李大人,燕王殿下为人仁厚,你与其留在京中身陷危境,不如考虑一下追随燕王去北平!”
道衍不甘心的劝说道。
“他还能有太子仁厚啊?”李伟撇嘴。
历史上朱棣是要比他老子好一些,但是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威望不如他爹,再加上得位不正,不得不施恩收买人心。
当然,李伟知道太子虽然仁厚,但早早的就嗝了,并没能继承大位,但他将来也并不指望朱标,这么说只是为了堵住道衍后面的话而已。
太子仁厚之名天下皆知,说到这点,道衍也无法反驳,一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李伟淡淡的道:“你走吧,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道衍今天只是帮朱棣挖他爹的墙角,这些话若是泄漏出去,朱棣是没大事,但他这个和尚肯定是要完蛋的。
无怨无仇李伟也并不想搞他,所以说了这句话让他放心。
然而李伟不知道的是,道衍跟他可不能算是无怨无仇,之前朝堂上的弹劾道衍暗中也出了力的,而且这次劝他也不仅是想让他追随燕王,而是以将他骗出京师为主,只要骗出了京,是杀是擒还不都任他拿捏。
只能说人心险恶,李伟还是太单纯了。
见李伟态度坚决,道衍心里有些失望,只能无奈的颂了声佛号告辞离去。
天界寺,这是入京的僧人暂居之地。
夜色已深,孤灯下,道衍依旧枯坐佛前,手持念珠低诵经文。
“心乱了,念再多的经文也没用。”
突然,一道飘忽的声音传来,道衍心下一惊,陡然睁开眼睛,转头向窗外凝神望去。
月色下,一道苍老的身影站立在远处的孤石之上,离他足有数十丈远,然而此人说话的声音明明不大,却犹如在他耳边响起,清晰无比。
道衍迈步来到窗前,望着那道远处的身影,躬身一礼:“道主!”
飘忽的声音再次响起:“见过你的天命了?”
“是,只是一个人的出现,让我对天命产生了怀疑。”
道衍恭声答道,声音不大,但对方显然也能听得清。
“群星移位,天数变幻,然天道有常,定数终究难改,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对此人无需过于挂怀。”
道衍沉默片刻,才躬身道:“谢道主指点。”
道衍直起身来,再次望去,前方已是空空如也,但是他却并不怀疑刚才的所见闻,反而经过这短暂的几句对话,心境渐渐平静了下来。
在见到李伟之后,他先后两次出手,一次被朱元璋轻轻揭过,这一次又被李伟莫名其妙的自信给躲了过去,让他对朱棣能否成功登临至尊产生了怀疑。
毕竟李伟造的那些东西和所做的那些事情,随便拿出一样都足以改变国运,有这种人在,不论谁登基,只要牢牢把握住这个人,听言纳谏,皇位都会稳如泰山,朱棣想夺位千难万难。
但刚才那月下之人的一番话,却让他暂时放下了对此人的疑虑。
此人虽有过人才能,但欠缺智谋,真到了将来兵戎相见的地步,也并非无法对付,甚至用计令其与新皇反目也不是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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